躺了有些日子,陸颻歌從昨日清醒後就沒有再發熱,也能勉強撐起身子,卻還是手腳發軟。


    躺久了,脊背和屁股都疼。


    雖能起身,也不敢亂動,一動,心口處的疼痛還能忍受,五髒六腑好似移位一樣,總讓她覺得自己一張嘴,她的心肝脾肺腎就能從嗓子眼吐出來一般。


    躺得實在難受,她隻能輕輕地挪了挪身體換個姿勢,讓自己勉強舒服一些


    心口那裏有個泛紅發腫的圓洞,陸颻歌仔細研究過,傷口不算深,連骨頭都沒有傷及。


    之所以她一直躺著不能起身,可能是被當場箭羽撞擊的力道太大,到底還是傷及了內髒。


    這兩日她醒來,細細思索之前的夢。


    她可以肯定,那並不是夢,定是她親身經曆過的,卻因為兩個記憶衝突,變得模糊起來。


    通過她的夢,和陸全說的消息,陸颻歌對所有事情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小姑娘出生不錯,家裏極其有錢。


    陸家出事的那一日,娘帶著兩個哥哥去了舅家。


    原本要跟著一起去的小姑娘因為受涼,就被留在了家中。


    官府來剿匪的時候,小姑娘爹領著家裏的一眾家丁護院拚力反抗,最後死在亂箭之下。


    陸家偌大的莊園也被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隻剩下殘簷斷壁,再不複往日的繁榮。


    陸颻歌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


    為什麽,這麽有錢的陸家要通匪。


    陸家在當地是土著,從陸遠山爺爺輩開始就是獨子單傳,到了陸遠山,更是連姐妹都沒有一個。


    有人背地裏偷偷暗傳,說陸家做了缺德事,才幾代單傳。


    不過這都是以訛傳訛,並沒有什麽證據,相反,因為子孫稀薄,陸家一直樂善好施,名揚鄉裏。


    直到陸遠山的妻子陳氏生下兩子一女,據說次子出生,陸遠山欣喜若狂。等到小女兒出生時,陸遠山更是跪地不起,淚如泉湧。


    陸家族裏的族人幾乎都是旁支,除了族長和幾個族裏有名望的老人,因為和陸遠山還沒出五服,算是小富。


    其餘大部分陸家人,都是靠著租種陸遠山家的田地為生。


    官府以剿匪名義闖進陸家,周圍的陸氏族人卻並沒有受到波及。


    那麽,陸遠山為什麽要反抗官府呢?


    他就不怕禍及族人,或者,他確實通匪,才不得不拚死反抗,為求得一線生機?


    還有,是誰送她來到打魚人陸家的?


    這人怎麽知道,這戶人家和遠在東陽郡的陸家是同宗。且能確定這戶人家本性良善,感恩陸家?


    是早有準備,還是暗中打聽的?


    這個陸全夫婦口中的小公子,到底是誰?


    他和陸家是有恩,還是有仇?


    自己就這麽留在船上,會不會有什麽安全隱患?會不會有人認出她的?會不會……


    陸颻歌的腦子還在滴溜溜轉著,邱氏端著米粥掀簾子走了進來。


    “娘,我自己來。”


    陸颻歌被邱氏扶著斜靠在枕頭上,拒絕了邱氏給她喂飯。


    前幾日是燒的迷糊,她自己都做不了主,現在已經醒了,再讓邱氏喂,陸颻歌還是有些拘謹的。


    “那你小心些。”


    邱氏端起碗準備遞給陸颻歌,怕她被燙,又順手用勺子攪看攪,見熱氣不多不覺得燙了,才放心地將碗放在陸颻歌的手裏。


    “娘,這粥……”


    陸颻歌艱難地幹咽了一下,還是有些不習慣邱氏的親近,“這粥我也吃不完,給姐姐們分些。”


    她哪裏是吃不完,隻是在窩棚裏就能聽見陸小魚說的話而已。


    “吃你的。”


    邱氏不容分說地將陸颻歌遞過來的碗又推了迴去,“娘熬了一鍋呢,不差你這一口。”


    蔣家壩靠著洪湖,是江南有名的魚米之鄉。


    可就算這遍地種稻的魚米之鄉,這白花花的稻米也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能吃的起的。


    陸颻歌有心相讓,卻因為身體的原因隻能被迫接受。


    她心裏卻並不是很好受,隻能心中暗暗發誓,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想辦法掙錢。


    起碼,不能讓自己和陸家一家子餓著。


    就連吃口粥,都舍不得!


    見陸颻歌端碗開始喝粥,邱氏黑瘦的臉龐才露出淺淺的笑意。


    她怕孩子的身子撐不住,也不走,隻半邊屁股搭在床邊,伸出一隻手在碗底虛虛地拖著。


    陸颻歌在喝粥,邱氏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


    這是陸全走的時候吩咐的,說是怕孩子躺著多想,和她多說說話,就沒空東想西想的。


    “你爹去碼頭啦,昨日他掙了二十六文錢呢。這碼頭的活雖然有些重,可比打魚要穩妥些。”


    “你大姐跟著你陳奶奶還有搖搖去挖野菜去了,這春日就是好,外麵的野草多。你陳奶奶還說,迴頭我們去開塊荒地種些菜,這樣等秋日沒野菜的時候也不愁沒吃的。”


    “開荒地種糧是不行的,我們戶籍不在這裏,不過開小塊荒地種菜該是沒人管的。我想過了,開小些,不顯眼……”


    “早上,我和你二姐去收網,也收了有幾斤魚蝦。你二姐拿鎮上去賣去了,估摸著也能賣個十幾二十文。要是沒賣完也沒事,迴來娘給你做魚湯。這米粥養人,魚湯也養人。”


    邱氏看著陸颻歌一小口一小口地用木勺喝著碗裏的米粥,心裏是說不出的歡愉。


    在她眼裏,隻要孩子能吃就是好了。


    不像這孩子剛來的那幾日,隻是昏昏沉沉地睡,一會熱一會冷,她那心啊,跟著七上八下,深怕這孩子好不了。


    邱氏絮絮叨叨,從碼頭說到菜地,又從菜地說到家裏的漁網該修了。


    陸颻歌隻管安靜地聽著,並不插話,隻是不是地“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一碗米粥,就在邱氏的絮叨聲中淺淺地見了底。


    陸颻歌不是沒吃過米粥的陸小魚,她在新時代生活了二十多年。


    盡管小時候福利院的日子並沒有一般富裕人家的錦衣玉食,可也過的豐衣足食,沒經曆過吃糠咽菜的日子。


    可這一碗熱乎乎的米粥喝進嘴裏,米粥熬出來的清香從咽喉一路往下。


    滾燙的熱粥讓她的身體在瘋狂叫囂著,好似她這一口一口吃下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米粥,而是什麽山珍海味一般。


    邱氏看著陸颻歌將米粥喝完,扶著她躺下,才微微鬆了一口。


    能吃就好,人隻要能吃能喝,身體就一定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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