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看雪嗎?”


    “現在去,我們還能趕上最後一場雪。”


    周颺的話,猶在耳邊。


    陸颻歌坐在搖晃的馬車裏,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神情懨懨。


    她已經在這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待了兩日,說是去北方看最後一場雪,卻最終連淮水地界都沒有走出。


    陸颻歌沒有問周颺想說的實話是什麽,是什麽都不重要。


    周颺的心思,陸颻歌是明白的。


    可明白是一迴事,想不想嫁人,要給嫁給什麽樣的人,她還沒有認真想過。


    虛歲十八歲的女孩子,在她曾經待過的時代,還是一個忙著高考的學生,還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孩子。


    而在這個時代,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齡,甚至更多的已經為人妻為人母。


    這一年,陸颻歌往返於京城和東陽郡之間,舅母提過,姨母提過,就連皇帝二哥也含蓄地問過她想找個什麽樣的駙馬。


    是的,是駙馬,現在的陸颻歌已經不是淮平郡主,而是大商朝的長樂公主,封地也從當初的淮城,南陽,東陽,多增加了個揚州。


    依二哥的想法,他是想把最富庶的蘇州給妹妹做封地的,可因為他封陸颻歌為公主,就很引得一批大臣們的關注,如果再把大商朝最富庶的蘇州作為封地給了長樂公主,就怕有人會拿陸颻歌的身份做文章。


    最後,攔下這件事的是太後。


    陸颻歌不缺錢,相反,她不但不缺錢,還十分的有錢。


    對於她來說,封地是哪裏都不重要,有沒有也不重要。


    淮城,南陽,東陽郡加上揚州這四處給她,反而更好。因為她大部分的熟識的人都在這幾處,就算她想做些什麽也便利的很。


    大家都以為,她現在一個人帶著侍女護衛在春日裏穿花撫柳,去奔赴遠方春日最後一場落雪。


    聽上去,很荒唐!卻也很可笑!


    卻沒有人知道,陸颻歌心中真實的想法。


    就在昨日,大家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的時候。


    周颺接到消息,兵部他要帶兵剿匪。


    春日多匪患,現在去剿匪,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隻是臨走時,周颺那奇怪又疑惑的眼神,讓陸颻歌有些心虛。


    是的,她是準備聽從周颺的建議,出去走走,看不看春日最後一場雪不重要。


    重要的時候,她現在有時間有閑錢,確實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


    不過,她不想和周颺一起走,當然,她也不想這麽急匆匆地出發。


    她想先去一趟蔣家壩,看一看陸家所有人,陪她們說幾日話再走。


    當初,匆匆將他們送離京城,到現在,陸颻歌還沒有沉下心來迴一趟蔣家壩陸家。


    現在,陸颻歌的馬車就停靠在一處大堤旁。


    不遠處,是正熱火朝天挑河堤的徭役,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群。


    每年,淮水一帶的人都要服兩次徭役,河道疏浚、護灘、埽工……


    秋收過後,過冬之前一次,叫冬役。另一次就是春日破冰,趕在麥收之前,叫春役。


    此刻,在河堤上下忙碌,疏通河道,拓寬河床的正是忙著服春役的徭役。


    乍暖還寒的春日,那些勞役們大部分人都穿著單薄的衣衫,赤裸著足,擔著一擔擔泥塊,哼哧哼哧從河道中順著堤壩往上爬,等到堤壩上,再把擔子裏的泥土倒下來,再順著大堤一路衝下去,繼續挖泥擔土。


    也有日子稍微好過些的,用獨輪車推送,省了不少力氣。


    隻是這一日下來,不管是肩挑車推,無一不辛苦不勞累。


    有錢的人,花錢交了費用就不用來服徭役,而在這裏的人,幾乎全部都是家貧者。


    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每日重複著大量而辛苦的勞作。


    在這些人群裏,陸颻歌還看見包著頭巾的婦人,和男子一起肩挑手挖。


    這樣的婦人雖然不多,可在這處處都是青壯漢子中,還是能看見幾個的。


    女子服徭役,大部分都是家中無青壯男子,又無銀錢替役。人在極端困苦下,是沒有男女大防也顧不上體麵的。


    陸颻歌下車,順著河堤上踩出的光滑小道往前走,折雪小心地跟在身後,其餘的人就在馬車旁等著,春華和秋收各駕一輛馬車。


    馬車兩側侍立著的晚照和晴空正在小聲商議著什麽。


    他們要一路遊山玩水,並不是每次都能有地方食宿。


    依陸颻歌現在的身份,這一趟遠足最少得有五百人的隊伍護衛,馬車也得十來輛才夠用。


    可陸颻歌怕麻煩,隻帶了春華秋實和折雪,兩人趕車,一人護衛。可晚照和晴空無論如何不依,鬧著一定要跟著公主身邊伺候公主,陸颻歌無法隻能將她們也帶著。


    帶著她們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折雪做護衛行,侍女能做的活計她大多都做不來,有了晚照和晴空,這一路上有人打點陸颻歌的衣食住行,顯然是要比她想象中的舒服許多。


    可見,做人,有簡入奢易,有奢入簡難!


    陸颻歌穿的是一身男兒衣袍,折雪則是一身短打。兩人衣著並不華麗,在一群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徭役中,卻醒目異常。


    剛走了幾步,就有提著鞭子的衙役過來:“你們是做什麽的?”


    折雪上前,擋在陸颻歌前麵:“路過,我家公子沒見過這場麵,下來看看。”


    如果她手裏不拿著鞭子,語氣不是那麽強硬,許是要更好些。


    陸颻歌雖然穿的男兒衣袍,可她身形樣貌早已不是以前幹癟瘦弱的模樣,穿上男裝反而多了些世家公子身上才有的氣勢。


    讓人不敢直視。


    而折雪,打小就是當男孩子養的,她的身上沒有尋常女子的溫婉柔和,反而多了些殺戮之氣,也比陸颻歌更像男子些。


    衙役皺眉:“這邊路不太好走,還是讓你們家公子去別處耍吧。”


    “我隻是路過看看。”陸颻歌看著麵相稚嫩的衙役,嘴角不由微挑,“聽說你們這一片是蔣家壩負責的地界,我也是蔣家壩人,所以過來看看。”


    原本她是準備直接迴蔣家壩的,在路上,聽人提起河役,才動了來看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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