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身子弱,不能飲酒,麵前放的是熱茶。


    他以茶代酒,向來秦王府赴宴的眾人敬酒,以示謝意。


    說是熱茶也不對,隻是一杯熱氣騰騰的白水,並沒有茶葉。


    據說秦王日日要用藥,茶水易衝淡藥性,不能飲。


    不管在哪裏,秦王都是白水一杯,也無人敢有異議。


    秦王身子不好,常常一個人待在屋子裏,不是看書就是睡覺。就像不能飲酒不能喝茶一樣,很多東西他不能吃,很多事情他不能做。


    有人提起秦王,還感歎,這樣的人生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


    可有人卻羨慕秦王,他生而體弱,卻貴不可言。


    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被立為太子,以後整個大商朝都是他的。


    就像今日秦王府設宴,不管大家心裏揣著什麽樣的心思,見到秦王卻要個個行禮,說著奉承的話,深怕惹怒秦王。


    皇帝可以無視秦王,皇帝可以不立太子,皇帝可以決定把他打下來的江山給誰就給誰。


    可同樣,秦王是當家聖上和皇後唯一的兒子,誰要是敢得罪秦王,聖上和皇後娘娘一樣能讓他死。


    這就是王權,未必真的擁有,卻凜然不可侵犯。


    秦王不喝酒,桌子上卻放了三種佳釀,瓊華汁、玉團春、青梅酒。


    酒都是好酒,瓊華汁和玉團春都是宮裏的禦酒,青梅酒據說是皇後娘娘親手釀製,特意賜給秦王設宴用的。


    陸颻歌今日心情好,趁著大家沒注意,讓小太監給她倒了一杯青梅酒。瓊華汁和玉團春不可見,可皇後娘娘親手釀的青梅酒才是更難得。


    對麵的秦王目光落在陸颻歌手中的酒杯上,眉頭微皺,卻沒有說話,隻目光淡淡往給陸颻歌倒酒的小太監身上一撇,嚇得小太監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不明白自己哪裏做的不對。


    秦王是個性情寡淡之人,幾乎很少說話。


    好在他這一桌,除了陸颻歌這個外人,其餘幾個都是新貴之家的子弟。大家說說笑笑,竟比旁邊幾桌熱鬧的多。


    有幾個祖輩或者父輩在朝中位高權重者,看著他們這一桌,心裏難免起了漣漪。


    想和秦王撇清關係的不由慶幸,沒有坐在那一桌,可想和秦王搭上關係,卻看著那桌唯一格格不入的陸颻歌就有些不順眼。


    這個小子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竟然抱上了鎮國公府和勇毅侯府兩間大腿,在秦王的桌子上混到了個位置。


    要是他入了秦王的眼,有一日秦王登基為帝,這小子豈不是在金鑾殿也有一席之地?


    陸颻歌舉著手中的瓊華汁,一口一口偷偷抿著。


    她其實不好酒,不過陸家規矩不嚴。過年過節的時候,陸全和邱氏也會對飲,家中幾個姐姐都會倒上淺淺的一杯,一起作陪。


    陸颻歌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隻記得幼時,莊子裏來客,父親陸遠山抱著她坐席上,用筷子沾酒給嚐嚐味。


    那時候她就不怕酒的辛辣,嚐了一次還要第二次,後來父親被母親責罵了才悻悻地罷手。


    家中父親其實不善飲酒,反而是母親沈氏,喜歡小酌兩杯。


    大哥更像父親,從陸颻歌記事起,大哥陸鴻南幾乎滴酒不沾,沾酒必醉。而二哥卻像母親,對酒喜歡的很。有一次過節,母親飲的糯米酒還有大半壇子。二哥偷偷抱到院子中打拳飲酒,說是隻有喝了酒才能打好醉拳。


    大半壇子的酒,連喝帶灑,被二哥糟蹋的幹淨。


    後來大哥告狀,爹用柳條抽了二哥二十下,二哥也沒服軟,隻說自己沒醉,為什麽不能喝。


    二哥醉沒醉陸颻歌不知道,隻記得二哥一邊在院子裏打拳,一邊抱起酒壇子往嘴裏倒酒的豪放。還有就是二哥喝完酒,學說書人口中的英雄豪傑,將喝完酒的酒壇子摔在山石上。碎裂的瓷片飛濺,有一小塊落在她的右手上,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她嚇得哇哇大哭,才使得大哥找了爹娘告狀。


    後來,那個傷口一直不愈,二哥酒醒後心裏愧疚,蹲在她麵前發誓,以後再不飲酒。


    她沒有告訴二哥,傷口之所以不愈合,是因為她想要二哥院子裏的那對鳥雀。


    鳥雀是二哥和姑父還有小虎哥在後山抓的,二哥說是一公一母,以後可以生小鳥寶寶。


    她很喜歡,可二哥不願意送給她,隻答應等生了小鳥寶寶就把小鳥寶寶送她。


    她等啊等,等了多少個白天,多少個黑夜,它們也不生寶寶,別說寶寶,連蛋都不生一個。


    為了得到那對雀鳥,她沒事就用手去摸劃破的傷口。


    大夫叮囑過,不要傷口沾水,也不要去摸,不然很難愈合。


    果然,她的傷口一直不愈合,二哥為了賠罪,就把他最喜歡的一對雀鳥送給了她。


    她養了些日子,就不喜歡了。後來,有一晚大雨,她忘記叫姑姑把雀鳥提迴屋裏,等第二天再去籠子裏看,籠子已經墜落在地,那對雀鳥也不翼而飛。


    二哥也沒怪她,說它們應該是迴家了。它們一直不生鳥寶寶,不生蛋,可能它們不是一對雀鳥,而是一對兄弟,或者一對姐妹。所以它們才冒雨迴家,去尋找它們的爹娘還有兄弟姐妹去了。


    她就問,為什麽不能是一對兄妹呢?


    二哥摸摸她的頭,說,那就是一對兄妹吧,這對兄妹在大雨的晚上想家了,哥哥就扒開籠子,帶著妹妹飛到後山去找他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去了。


    她又不願意了,反駁道,也許是妹妹扒開籠子,帶著哥哥一起飛到後山找爹娘去了呢。


    二哥難得沒和她爭辯,隻說了一句,不管是哥哥還是妹妹扒開籠子,反正它們已經飛出去了,自由了。


    陸颻歌一口飲盡杯中的瓊華汁,放下酒盅,抬手摸上右手的那一小塊疤痕。


    這是她和二哥共同的記憶,除了她和二哥,誰也不知道當年那對二哥最喜歡的雀鳥為什麽會在她的窗下。


    爹娘以為二哥長大懂事,大哥以為二哥是喝酒傷了她內疚。


    隻有她和二哥知道,為了得到那對雀鳥,她讓自己手上,留下了永不消除的疤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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