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背著手,從來福順出來,一路步行走到陸家的野碼頭附近。


    進了河堤,他在樹蔭下停步,頭頂上,樹葉有風吹過,發出陣陣稀疏的枝葉交錯的聲音。李掌櫃看向前方熱火朝天忙碌的人們,微微發出一聲輕歎。


    可惜,如果不是世道艱難,可能他還要在蔣家壩待上個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


    片刻,有孩童吵鬧著奔來,看見立在樹下的李掌櫃,忽然停住了腳步。


    光著身子露著小鳥,曬得黝黑的是李罐罐,他歪著腦袋看了一眼李掌櫃,撓撓大光頭,又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竹棚。


    好似想起什麽似的,李罐罐連蹦帶跳地往迴跑,邊跑邊喊:“陸伯伯,陸伯伯,李掌櫃來啦。”


    “李掌櫃來啦!”


    “是李掌櫃來啦。”


    幾個孩子跟著李罐罐身後喊,清脆的童音響徹整條河堤。


    在河堤下忙碌的陸全還沒有聽清孩子們的喊聲,河堤上忙著搬竹子的李四喜先聽見了。他立刻停下手看了一眼河堤往鎮上方向,確定那個穿著素淨衣衫之人確實是李掌櫃,才扭頭去喊陸全。


    李掌櫃也不過三十出頭,生的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看上去不像個掌櫃,反而像個行走江湖的俠客。


    忙碌的眾人也被孩童的叫喊聲驚醒,個個起身,客氣地和李掌櫃打招唿。


    “李掌櫃的。”


    “李掌櫃的您來啦。”


    “李掌櫃的,快,棚子裏坐,外麵怪熱的。”


    大家熱情地招唿著李掌櫃,大人和孩子紛紛圍攏過。


    所有的人眼裏都迸發著希望,這次李掌櫃的來,是不是改主意了,是不是這鱔籠生意還能繼續做了。


    見陸全帶著汗水大步走過來,李掌櫃衝著大家夥客氣地抱拳:“諸位先忙著,我找陸兄弟說說話。”


    陸全忙上前:“李掌櫃的,船上坐,船上涼快。”


    陸家的船,拴在一棵高大的柳樹下,樹蔭恰好將船身籠罩,河風吹過蕩起陣陣漣漪,船艙裏極其涼爽。


    小五和小四都在船艙裏歇著,雖然是炎炎夏日,隻要在船艙裏基本上也感覺不到熱。這兩個孩子除了早晚陰涼的時候會在河堤上轉轉,日頭升起後,輕易是不會出船艙的。


    陸全在前,李掌櫃在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李家的船艙。


    河堤上,李四喜墊起腳尖看著李掌櫃矮身進了船艙,才急匆匆地湊到張三哥身邊,小聲地嘀咕起來。


    “三哥,你看這李掌櫃來啥事?”


    張三哥將手中的一捆竹子放好,才看向陸家的船:“說不清,得等陸兄弟他們出來,迴頭問問。”


    “我覺得,可能這鱔籠生意還能繼續做。”


    這話是李四喜說的,卻說中了大家的心思。


    如果,李掌櫃來說,鱔籠繼續編,貨照常出就好了。


    就算是起義軍和朝廷打起來了,不是還需要一段日子。趁著起義軍還沒來,多做一些就多掙銅錢,手裏多一文錢就好一文錢。越是朝廷要和紅纓軍打仗,手裏越是要有銀錢要有糧才能活得下去。


    哪怕是逃難,有了錢就能買糧,有了糧就不怕餓死。


    反正大家都有船,實在不行,就像以前大家夥商量的一樣,十幾家的船都挺湖蕩子裏去。


    什麽時候朝廷和紅纓軍打完了,他們什麽時候再出來就是。


    不要說李四喜,就連河堤上在忙著編織鱔籠的人也難得地停下了手,湊到邱氏身邊伸頭打聽,李掌櫃來是做什麽的?


    “我也不知道呢。”邱氏笑著含糊地應著。


    她確實不知道李掌櫃來做什麽事情,不過,家裏了來了客人,沒茶總要燒壺熱水送去。


    隨意應付了幾句,邱氏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竹屑,理了理鬢發準備去船上燒水:“不和你們說了,我先去燒茶去。”


    小青忙放下手中的鱔籠:“娘,我去燒水吧。”


    說著,也不管邱氏答不答應,起身就往自己窩棚的地方走。


    她難得如此執拗,竟讓邱氏一時愣住了。


    這日頭越發大了起來,窩棚麵前的那一塊恰恰籠罩在陽光下。看著陸小青收拾了柴枝蹲在明晃晃的大太陽下燒水,邱氏一時有些語咽。


    邱氏怎麽能不懂女兒心疼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想到自己如此乖巧柔順的女兒,因為口吃,怕被人嘲笑一直躲在人後默默地像個影子一般。


    現在好了,也不知道小四教的什麽法子,小青說話越來越好,膽子也越來越大。


    因為陸全張羅起來了這鱔籠的生意,竟然有好幾個人家到她這裏討口風,明裏暗裏都有著結親的意思。


    陸小鯉看了一眼燒火的大姐,欲起身,想了想又坐了迴去。


    不過是燒一壺水,大姐一個人就能做得,她去幫忙反而還惹得大姐不樂意。


    算了,算了,還是多編幾個鱔籠吧。


    趁著這幾日還能編鱔籠掙銀錢,多掙些銀錢到時候給大姐買對銀耳釘。


    這些幾日,李嬸子張嬸子王大娘都圍著娘轉悠,她不是不明白這些大娘嬸子的意思。


    想到要掙錢給大姐買銀耳釘,陸小鯉低下頭,手上的活計做的越發快起來。


    多掙些,到時候給大姐買個大的好看的銀耳釘,就那個蘭花形狀的,大姐必定喜歡。


    她可和小魚去看過了,那對蘭花銀耳釘要一兩七錢銀子呢。


    盤坐在一旁的陸小魚低頭認認真真地忙著整理竹篾,並沒有注意到家裏是誰去燒的水。


    她忙得很,人小手小做活就不如大姐二姐利索,掙的銀錢就少。


    小魚隻能盡量按下自己貪玩的心思,絕對不聽小四誘惑,說船艙裏涼快,說編鱔籠掙不到銀錢。


    怎麽就掙不到銀錢,娘可說了,編一個鱔籠得十文錢,這可都是她們的。別人家的孩子,要自己剖竹篾,自己編鱔籠,掙的銀錢還不能留著。


    她家竹篾都是爹剖好的,她們娘四個隻管編就行。


    她這麽小,一日還能掙二十文呢。二十文,怎麽就不是銀錢了?


    因為能掙銀錢,野碼頭幾家的孩子幾乎無人閑著,個個在棚下幫忙。


    但像陸小魚這麽小的,能心甘情願的從早坐到晚,除了陳搖搖馬蘭花這幾個小姑娘,並沒有幾個。


    像李罐罐,早上還好,到了下午,屁股下就跟紮了針一般,總是坐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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