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她不可能真的能夠踏蓮而舞……”喃喃一聲低語,澹台沁舞死死盯著華思弦腳下,看著對方竟真真實實踩在清楚可見的蓮葉之上翩然而舞,她的唿吸不覺一重,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悶棍,呆呆地完全停下先前動作,麵色涮地蒼白無色。


    她不相信,這個世上,竟然有人天生比自己更適合跳舞。


    自出生起,她的柔韌體質便被禦醫極口稱讚,不僅體帶異香,纖軟勻稱,且根骨奇佳,當是練武和練舞的絕佳人選。


    而當她開始學習各類才藝之時,也確實證明了禦醫當初所言不虛。


    她的體質在跳舞之時伸張自如、若柳扶風,別人需要練上數月的一些高難,她卻能轉眼間輕鬆完成;學至八歲時已將宮庭內所有舞蹈都學成,還自己摸創出許多新類舞姿,動作優美迷人,常常引得許多宮妃都慕名而學,一度引得宮內外無數上流名媛皆以會跳她的舞而引以為榮汊。


    若非她自幼金枝玉葉、嬌生慣養而未曾認真習武,隻略略跟著皇兄們學了一點皮毛便放棄,今時今日的她,想要真正踩在蓮葉之上淩空起舞,定是不成問題。


    可那個她早已派人打聽清楚、根本沒有半點武功基礎的華思弦,為何能夠這樣輕巧自如地踩在蓮葉之上?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為何她的舞姿竟可以美妙得連自己都心生嫉妒…朕…


    那樣輕靈若仙的舞姿,那樣優美絕倫的動作,那樣美倫美奐、空靈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氣質……她不信,眼前這樣神奇的一幕,會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可以做到的!


    盡管經過今晚的接觸,她對華思弦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可她卻還是無法接受,一個本是平凡無奇的女人,竟會擁有這樣柔軟輕妙的身姿,不僅琴棋書畫樣樣出色,便連自己本該占據優勢舞,竟在她的麵前,顯得那樣的平淡無味。


    她承認,她在嫉妒,深深的嫉妒。


    “公主,怎麽不繼續了?”眼見自家公主幹脆停了動作專注地看著對手跳舞,澹台沁舞的侍女不由暗暗著急,小心地拉動手中絲線,暗中傳音提醒公主迴神。


    可澹台沁舞卻聞絲不動,雙眸依舊緊緊盯著對麵淩風起舞的藍衣女子,手心緊握。


    莫非真是天意……


    這一場比試,她本早已有了打算——輸給華思弦。


    以一場華美絕倫的盛舞,以自己認為最美的姿態,展現在那個自己芳心暗屬的男子眼中……而後,用她自己的方式來個意外失足,主動認輸。


    之所以堅持出殿來與華思弦一較高下,隻是不想讓對方贏得太過輕鬆;也想看看,對方到底有多大本事,敢如此挑釁自己這個早已以舞聞名的一國公主。


    可她卻發現,自己未等到故意認輸,便已經徹底輸了。


    那個女人,仿佛是上天故意派來拙敗她的對手,不僅將她滿滿的自信輕易擊個粉碎,也將她滿身的驕傲輕易地擊散潰退,除了自己依舊努力維持的那份尊嚴,其他竟一夜之間,再難拾起。


    讓她從小到大第一次認識到,原來這世上,確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唇角澀然一笑,她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向對岸立於人群中的那抹清冷攝人的明黃身影。


    不出意料,那人正與眾人一樣,滿眼皆是那個踏蓮而舞的美麗身影。


    就算她此刻不慎失足,怕是也引不來他關懷的一瞥,徒添了笑話。


    嗬,罷了,早晚是輸,她又何必再多添狼狽。


    心歎一聲,她黯然收迴目光,輕動身形,返身往著畫舫而迴。


    舫上的兩名侍女見之了然,正小心操控著手中絲線借助公主返身,卻猛覺指上一痛,麵色刹時陡然大變。


    澹台沁舞不防有他,正如來時一般沿線返迴,卻覺腳下交錯踩著的絲線陡然分錯,使得她身體一個歪斜,下意識想去站穩,另一隻腳旋即腳底一空,整個人便頓失依附真真實實踩上絲線下方的碧色蓮葉……


    “公主!”身手敏捷的兩名侍女已同時棄了絲線飛身而出,長長衣袖淩空卷向低唿一聲“撲嗵”落水的錦衣女子,卻還是慢了一步。


    但見澹台沁舞鮮亮奪目的一襲衣裳眨眼間被水浸透,一落一起雖瞬息之間,卻鬧起的動靜已足夠驚醒對岸正專注看華思弦跳舞的所有人。


    驚唿間,眾人但見先前還風光無限的絕色佳人已如一尾出水人魚,周身濺起大片水花,飛騰著落向一艘畫舫。


    “公主,您沒事吧?”聽著婢女心有餘悸的詢問,感受著冰涼刺骨的貼身水漬,澹台沁舞不自覺地顫著身體,雙眸死死緊瞌一處,遲遲不敢睜開。


    她本想將自己最美的一麵呈現在那人眼中,卻沒想人算不如天算,她給他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幅模樣。


    見她不應,侍女無法,擔心公主受涼,趕忙先抱著公主入舫,嚴實拉上四周簾子替公主更衣,再不管外麵私語紛紛。


    人群之中,明黃身影的俊美男子見到這一幕,俊眉不經意地緊擰一處。


    轉眸再度鎖上那道周身泛著藍色光芒的迷人身影,見她並未因周邊的動靜而有所影響時,深遂的鳳眸喜憂參半,緊握的手心一時握了鬆,鬆了又握。


    直到此刻,他還無法確定自己一時的猶豫到底是對是錯。


    本該狠狠心,一鼓作氣結束今晚的一切。


    卻因阿弦那道失望沉痛的目光,他再也無法下得去手,明知一時的不忍或許會造成自己一生的遺憾,卻在看著她那樣美倫美奐的翩翩起舞時,遲遲不忍動手。


    待到醒時,有人卻早自己一步,先動了手腳。


    隻怕今夜,須將再添一場比試,方能確定最終的勝負了。


    也罷,逸今為止他還從未見過阿弦跳舞,便當給彼此一個機會,讓自己看著她無整地跳完一曲!


    暗暗一歎,他終是徹底地鬆開手心,看著那方翩翩而舞的美麗身影,唇角逸開一絲寵溺笑意。


    許多年後,每當想起這樣的情景,慕容燁好看的唇邊依舊會浮現這樣苦澀卻溫柔的笑意。


    也許一切自有注定,他不過一時的猶豫與遲疑,卻是造成他永遠錯過阿弦的最大遺憾。


    若早知阿弦的舞也跳得如此好,就算她事後會怨他、恨他,隻要能夠讓他重新得到她,他亦會不惜一切讓她輸!


    可世事難料,他根本未料到前麵,自然也便無法料算後麵。


    以至當他再一次失去這樣難得的機會時,才會後悔莫及,痛到無法唿吸。


    且說眼前,曲聲漸急,湖中女子舞姿卻未曾淩亂,依舊隨著美妙悅耳的琴聲隨風起舞。


    藍色的光芒耀眼神秘,七彩的光輝映亮了四周,茫茫碧波之上,但見那道飄渺迷蒙的人影腳踏碧蓮,足尖跳躍在粼粼湖麵之上,引來遠處湖鷗紛飛,團團縈繞至她的周身好奇輕鳴。


    慕容祚牢牢鎖著那道藍影,對她能夠發揮得如此好亦出乎意料。


    再看一眼雙眼同樣鎖在她在身上的慕容燁,他冷峻的麵容忽而掀唇一笑,抬手不著痕跡地彈出一道勁風,對麵高樓之便隨之傳出一聲輕嘯,於琴聲飄揚的夜晚仿似湖鳥輕鳴,辯不真切。


    蓮葉之上,華思弦輕躍的舞姿忽然一晃,腳底立時覺出異常。


    心念一動間,她下意識地屏了唿吸,極快地換移腳步往近處一片蓮葉踏去,卻同樣踩了個空,除了虛浮的蓮葉,根本不見了先前暗樁。


    腳尖傳來的蘊濕之感冰涼透骨,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正以一種失重的姿勢急急傾撲,情急之下,她拋開雙袖淩空飛舞,身形急旋反傾為仰,下意識學著白日裏腦海中浮現的淩波仙子模樣,劃一道彩袖飛天的動作,緩解傾勢。


    卻誰也不曾料到,她這無意識的一個自救動作,卻讓她的衣袖一拋之下剛好卷起畫舫桅角,使她驟然間借力淩空飛起,如同得道升天的嫦娥奔月般,直直向著畫舫一端飛去。


    可她的力道到底有限,方才那無意的一卷不過是弄巧成書,可在她整個身體完全憑借拉力淩空飛去的當口,袖卷已開始無力順著桅杆下滑,連帶她的身體亦再度順勢往著湖中生生落去。


    對岸人影攢動。


    眾人驚唿中,一紫一黃兩道人影已如離弦的箭般飛身踏波而去,途中不知何故波濤紛紛炸開,激起數丈高的水柱高高噴起又轉眼落下,驚得眾人亦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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