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


    蘇平經曆過一次入闈,這次的心態就更顯平穩。


    就是督牌官將蘇平的名字叫了出來,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那些個考生看過來的目光,跟追星沒什麽兩樣。


    蘇平落荒而逃,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號房。


    然後就愣住了。


    這個位置……有點兒戲劇啊。


    蘇平看著不遠處的崗樓,心中荒誕。


    這正是當初他借力翻牆而走的那個。


    樓頂瓦的片上,甚至還有一處他發力留下的破損。


    “這是巧合還是故意啊……”


    蘇平正嘀咕著,後來的考生陸續填滿了這個角落。


    在他對麵,是一個看著不到二十的年輕人,眼神淡定,步伐沉穩,一看是胸有成竹的那種。


    斜對麵那個就有點兒離譜了,非要用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仙風道骨。


    為什麽呢?


    因為須發全白。


    注意,是全白!


    “老神仙,您今年貴庚啊?”


    蘇平實在沒忍住,出聲問道。


    此時考生入闈未結束,貢院還沒閉院,管理方麵比較鬆散,並不禁止考生進行簡單的攀談。


    那老者似乎早預料有人會問這個,頓時咧嘴一笑,帶著濃濃的東境口音:“見笑了,在下八十有六,怕是生平最後一次參加科舉嘍。”


    “……”


    蘇平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眼花。


    斜對麵那老神仙,嘴裏隻有一顆牙!


    “我便厚顏叫你一聲師弟了。”


    老神仙也不在意蘇平的呆滯,笑眯眯道:“師弟恐怕還不知道,今科會試,像老哥這樣的,可不少咧。”


    “老哥還算身體硬朗的,家離陽京不遠。”


    “很多離得遠的,赴京路上沒撐住,那才叫真個兒遺憾。”


    今年會試考生暴增,蘇平是知道的。


    但是有很多人半路嘎了這個還真頭迴聽說。


    “此乃儒道大興之兆,可以說是天佑我大慶啊。”


    蘇平隔壁的號房有人感歎道。


    話音剛落,對麵那個考生突然搖了搖頭,道:“不是儒道大興,而是人族大興。”


    “哦?此話何解?”


    “小詩君以一首無衣,凝聚萬民一心,使得先民異象戰勝了妖族,這一幕,驚醒了許許多多貪圖安逸者,不僅是我們這些讀書人受到啟發,在靠近邊境一些的地方,主動參軍者比往年都大大增加。”


    “想必要不了多久,我大慶的國力必將超越太祖開國之時。”


    那考生說完頓了頓,感歎道:“隻此之功,蘇平便無愧小詩君之名,若有機會,我孫必興定當登門拜訪。”


    叫孫必興麽……


    倒是個有誌之士。


    蘇平暗自點了點頭。


    當——


    一聲悠長的鍾鳴自明遠樓傳出,這是閉院的信號。


    眾人當即安靜下來,目不斜視的端坐著,等待試卷發放。


    因號舍的位置,試卷發放到蘇平手裏的時候,距離閉院已經過去一刻鍾。


    同樣是經義、策論、詩賦三道題。


    第一題經義,【身修而後家齊】,出自《聖學》開篇。


    整句是:‘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蘇平隻略一沉吟,便有了作答方向,將第一張紙卷放到一邊。


    第二題策論,【今北暫定,何以永安】。


    看到這個題目的瞬間,蘇平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其實早在得知會試主副考官的時候,他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測。


    永泰帝出手了。


    主考官不是別人,正是內閣大學士季宣仁季閣老。


    內閣十二座次,季宣仁在第五。


    季宣仁十歲讀書,二十歲過童試,三十歲中秀才,四十歲中舉人,五十歲才殿試二甲,獲賜進士出身,名次也不是很高。


    但朝考的時候,這個大叔超常發揮,卷子被點中,入了翰林院。


    之後,季宣仁就從庶吉士開始幹起,一步一個腳印,從昭平朝當官當到永泰帝登基,終於在永泰八年入了內閣。


    如果要劃分派係的話,此人還真不能將他單獨的劃歸到哪個派係裏。


    他是內閣成員,跟首輔劉守義關係也很好,但卻並不能算作首輔一派。


    同時他也幹過不少清流看不上眼的事兒,譬如行賄受賄什麽的,家中不算富甲一方,但豪宅美眷一樣不缺,所以也不能算清流。


    而閹黨、後黨,勳貴更跟他沾不上邊兒。


    至於主戰、主和,或者守舊、革新的劃分方式,季宣仁從未在這兩個問題上表過態。


    如果單從他身上來看,蘇平並不覺得有什麽。


    但同考官裏,有另外一個人。


    韓渡。


    正二品左都禦史,都察院長官,掌監察內外百官。


    這是他的官職。


    而在官職之外,韓渡是出了名的主戰派。


    曾經有過一段最瘋狂的時期,任何人隻要敢彈劾領兵作戰的將領,韓渡就會發動都察院,對其展開瘋狂的反擊。


    後來像是因為某個被彈劾的將領,的確幹了貪墨軍餉之事,韓渡這才消停不少。


    總而言之,現在這一道策論題,【今北暫定,何以永安】,絕對跟韓渡,甚至跟永泰帝都有很大的關係。


    蘇平倒不是因為題目而驚喜,無論考題是什麽,他都自信能完美作答。


    他欣喜的,是永泰帝的態度。


    這位被拿來跟開國太祖比肩的皇帝,很少展現他應有的鐵血手段。


    朝堂要平衡很正常,但不能件件事都平衡。


    就像這次,蠻族好不容易被重創了,數千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機會,不永絕後患,豈不白白浪費了?


    會試策論出了這樣一道題,很明顯就是永泰帝在釋放信號。


    他想徹底解決蠻族。


    “這裏麵,恐怕也有沈老頭解甲歸田這麽一個因素在。”


    蘇平琢磨片刻,決定在這道題的作答上麵多花些心思。


    第三道詩賦題,打開紙卷,上麵隻寫了兩個字,【無題】。


    “有意思,這是讓考生自由發揮麽?”


    蘇平摸了摸下巴。“該不會……這裏頭也有永泰帝的意思吧?”


    無題比命題,更值得好好琢磨。


    要正中出題人的下懷,才能找到最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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