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你好大的狗膽!”


    丫鬟側步,攔在沈心瀾身前,“你說誰是小人?誰搬弄是非?你去勾欄街是事實,跟那兩個賤婢有染更是全府都知道,小姐哪句話說的不對了?”


    “你又是誰?”


    蘇平眯著眼問道。


    “我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翠竹。”


    翠竹以為蘇平慫了,當即雙手叉腰,下巴一揚,道:“我勸你立馬跪下來給小姐道歉!”


    “如果我不呢?”


    蘇平的臉色愈發森冷。


    “那就別怪我稟報夫人。”


    翠竹惡毒的笑,“到時候就不是在這裏跪了,我覺得府門口很適合你,不,你現在就要去府門口跪下,不僅如此,還要磕頭,小姐不消氣,就不能停……”


    啪~!


    話還沒說完,一個無比響亮的耳光突兀響起。


    丫鬟翠竹應聲倒地。


    沈心瀾懵了,呆呆地看著蘇平。


    翠竹更是整個人直接傻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左邊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蘇平轉動著手腕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翠竹:“於情,我是沈玉書不遠千裏請迴來的貴客,於理,我與沈心瀾婚約在身,你不過是一個下人,也敢這麽跟我說話?”


    “你敢打我?!”


    翠竹如夢初醒,捂著臉看著蘇平,雙目之中充斥著刻骨的怨毒。


    “打你?”


    蘇平輕蔑一笑,“《慶律》一九四,奴身以下犯上者,主可杖斃不論!”


    說完,蘇平俯下身湊近了過去:“信不信,就算我打死你,官府也不會拿我問罪?”


    看著蘇平陰寒的表情,翠竹終於感覺到了害怕。


    她甚至相信,如果自己再多嘴一句,這個下賤的贅婿真的會打死自己!


    下意識的,翠竹想起了自己的主子,哭嚎道:“大小姐!蘇平打我,蘇平他敢打我!”


    刺耳的哭聲下,沈心瀾終於迴過了神來,看向蘇平的目光滿是殺意。


    “沈大小姐!”


    蘇平直起身子,根本不給沈心瀾說話的機會,“若是你有辦法將這樁婚事取消,蘇某隨時恭候大駕,如果不能,那就請管好你的丫鬟,再有下一次的話……”


    說到這裏,蘇平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不,相信我,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你……”


    沈心瀾心裏泛起一陣寒意,緊接著被一股從未有過的恥辱感覺所覆蓋。


    自己是國公府大小姐,會害怕一個山野賤民?


    然而蘇平不再理會,繞過二人,施施然的進了自己房間。


    氣氛停滯了片刻,翠竹又哭了起來,哭聲裏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怨氣:“求大小姐給翠竹做主……”


    “閉嘴!”


    沈心瀾兇狠的瞪了翠竹一眼,將她的哭聲瞬間嚇了迴去,“蘇平雖然可惡,但有一點沒錯,殺了你,他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我……”


    話音剛落,翠竹的臉色唰的一下徹底白了。


    “這個仇……我一定會記得的。”


    沈心瀾滿腔殺意,死死的盯了蘇平房間一眼,扭頭就走。


    “小姐…小姐……”


    翠竹不敢獨自待在這裏,連忙爬起來追上去。


    房間中。


    蘇平忍不住歎了口氣。


    剛剛自己打那一巴掌,起初是動用了才氣附著的,若是落實了,威力至少能把翠竹頭打飛。


    可自己硬是在最後關頭,將才氣收了迴來,給自己留下了一線餘地。


    “還是太過謹慎,缺少了一絲血勇之氣。”


    沒辦法,上輩子的人生,早就養成了這種性格。


    印象中,不計後果是很久遠的事情。


    “罷了,理智又不是錯。”


    蘇平搖了搖頭,“剛好借此試探一下,若是那沈心瀾依舊不依不撓……還要提前想好怎麽應對才是。”


    正思索中,一個輕巧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打開。


    沈仙兒將一個白瓷碗擱在桌上,往蘇平麵前一推,“喏,請你吃。”


    “嚇?”


    蘇平震撼的看著沈仙兒。


    小丫頭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這不合理啊!


    被奪舍了?


    “剛剛我都看見了。”


    沈仙兒學著蘇平,抬起右手對著空氣狠狠揮了一下,“真威風!”


    “……”


    蘇平滿臉黑線。


    什麽神邏輯?


    打人就是威風了?


    還因為這個請自己吃飯……


    這小丫頭的心理貌似不太健康。


    “說真的,你這人雖然長得不好看,名字也不好聽,但膽子是真的大。”


    沈仙兒又說道。


    “……我勉強認為你是在誇我了。”


    蘇平揉了揉眉心,“那兩個人走了?”


    “走了,你剛進屋她們就灰溜溜的跑了,嘿嘿,好狼狽的樣子。”


    沈仙兒咧開了嘴,比蘇平這個打人者還要興奮。


    “你知道他們兩個是誰嗎?”


    蘇平冷不丁問道。


    自己敢這麽反擊,除了占理之外,更因為恩人之後的身份,隻要不是做的太過分,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證的。


    很顯然,打一個下人,並不算什麽過分的事情。


    但怕就怕小丫頭有樣學樣。


    “知道啊。”


    沈仙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沈玉書畫了很多畫像給我,讓我離這些人遠一點。你打的叫翠竹,國公府一等丫鬟,打漏的那個叫沈心瀾,是我表姐。”


    神特麽打漏的……


    等等!


    蘇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表姐?”


    “我們長得難道不像麽?”


    沈仙兒皺了皺鼻子,一臉少見多怪的表情。


    “……”


    蘇平上下打量沈仙兒。


    像?


    ……同為人族算不算像?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沈家血脈,怎麽住這裏來了?”


    蘇平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沈仙兒之時,她還向自己炫耀房間來著。


    沈家人,哪怕是庶出,也不該如此容易滿足啊?


    而且看她幹巴巴的樣子,好像比自己更加營養不良。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沈仙兒得意一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道:“定國公沈天南,是我的外祖。”


    “……”


    蘇平更加淩亂了。


    這麽算的話,沈仙兒就是定國公的外孫女。


    外孫女淪落到住倒座房,卻還引以為傲?


    腦子瓦特了吧?


    蘇平忍不住,抬手搭在了沈仙兒額頭上,想看看這小丫頭是不是發燒了。


    肌膚相觸,沈仙兒如觸電一般,渾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雙眼更是一片茫然,失去了焦點。


    這個反應讓蘇平猛地迴過神,一時也僵住了。


    封建時代,肌膚相親……


    她不會喊非禮吧?


    蘇平心中打鼓,不動聲色的一點一點兒移開手掌。


    掌額剛剛分離,沈仙兒的眼神就恢複了清明。


    不過卻並沒有發生想象中的大喊大叫,或者一個耳光甩過來。


    沈仙兒隻是皺了皺眉,將額前的幾縷發絲捋順。


    蘇平狠狠鬆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令堂如今身在何處?”


    “死了啊。”


    沈仙兒兩手比出一個距離,“聽說我還是這麽大的時候她就死了……”


    隨著沈仙兒的講述,蘇平漸漸將事情理了個大概。


    沈仙兒的確是定國公的外孫女沒錯,但從小生活在外城的老城區,相當於貧民窟的地方。


    據說她母親得罪了定國公,早就被逐出了沈家。


    直到前不久,沈玉書才將她接了迴來,告訴她真相。


    而這也是她第一次來國公府。


    “你父親呢?”


    蘇平問道。


    “沒見過啊。”


    沈仙兒攤了攤手,“可能死了,可能還活著,誰知道呢?”


    怪不得跟了母姓。


    蘇平若有所思。


    到底什麽深仇大恨,讓沈天南這樣的人物,都要狠心將這麽小的孩子遺棄在府外?


    “你恨他們嗎?”蘇平問道。


    “你問誰?沈天南麽?”


    沈仙兒想了想,無所謂道:“我還沒見過他哩。”


    還真豁達。


    不過也確實是這麽個道理。


    對沈仙兒來說,父母也好,定國公也好,都是不相關的陌生人,沒有接觸過就沒有感情基礎,談不上恨或不恨。


    “再說了,之前在外麵,想要吃飽飯,一天得打五雙草鞋,現在什麽都不用做就有吃的,多好哇。”


    沈仙兒美滋滋的說著,下一秒小臉突然皺成了苦瓜,“就是不能再打草鞋了。”


    “都有不要錢的飯吃了,你還打什麽草鞋?”


    蘇平不解的問道。


    他可不認為沈仙兒的思想覺悟高到‘不食嗟來之食’。


    “打草鞋賣錢啊,這還用問?”


    沈仙兒看白癡一樣斜睨著蘇平,“我不得給自己攢嫁妝嗎?”


    “噗……”


    蘇平沒忍住笑出了聲。


    實在是正經的氣氛突然亂入了奇怪的東西,讓他一下子沒忍住。


    “笑什麽……你瞧不起我?!”


    沈仙兒柳眉倒豎,兇巴巴的瞪著蘇平,“告訴你,我最高一天能打十二雙草鞋呢!”


    “……十二雙?”


    蘇平的表情一時變得有些複雜。


    小河村也有人打草鞋去縣裏賣。


    這玩意兒可不是拿幹草瞎纏幾下就完事的,要想賣得好就必須足夠結實耐用,而這樣的草鞋,成年人一天編七八雙都夠嗆。


    沈仙兒估摸著也就十二三歲,一天打十二雙?


    看蘇平沉默,沈仙兒以為是被自己鎮住,心中一陣舒坦,又把白瓷碗往前推了推,道:“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不用跟我客氣。”


    “……”


    還跟我擱這兒演是吧?


    蘇平眉毛抖了兩下,道:“不用了,你吃吧,我的應該也送來了。”


    說著,蘇平起身,將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屋外的食盒拎了進來。


    “那個……我先迴去了,你慢用。”


    沈仙兒有些心虛,開口告辭。


    剛走到門口之處,背後突然響起蘇平的聲音。


    “站住!”


    蘇平叫住沈仙兒,待她看過來後,指了指桌麵,問:“請問這是怎麽迴事?”


    桌麵上,三層食盒被分開,裏麵各都放著一個精美的雕花青瓷盤,然而盤裏卻是空空如也,光可鑒人。


    “啊?什麽怎麽迴事?”


    沈仙兒眼神亂瞟,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蘇平笑眯眯的繼續問道:“你看見我的飯菜了嗎?”


    沈仙兒開始絞盡腦汁:“唔,盤子空了?肯定是被人偷了,嘖嘖嘖,這國公府不安全啊,蘇平,錢記得藏好。”


    “……”


    蘇平強忍著笑意,道:“那沒事了,以後幫我留意一下,抓到賊了有獎,沒抓到也不怪你。”


    哪有什麽賊啊,真要有,那就是沈仙兒自己。


    按照慣例,食盒早在蘇平迴府之前就送來了,隻是被沈仙兒給拎走了。


    雖然沈仙兒進門之前,放下食盒的動作已經足夠輕巧了,可這又怎麽能瞞過蘇平的感知呢?


    “沒問題!”


    沈仙兒用力拍了兩下胸口,很有義氣的說道:“這個忙我幫了,誰讓我們是鄰居呢?”


    說完,沈仙兒推門而出,心裏想著這人真好糊弄。


    蘇平扭過頭看向桌麵上的白瓷碗,忍不住一陣牙疼。


    這小丫頭也是夠狠,一根菜葉兒都不給自己留,滿滿一大碗除了米飯還是米飯。


    合著讓我兌水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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