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身份低微,即便中了舉人,也萬萬不敢高攀。”


    蘇平正色說道。


    “先不要急著拒絕,聽我說完。”


    沈玉書毫不意外的說道。


    蘇平點了點頭,示意繼續。


    “其實我很意外,為什麽你的生活在經曆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後,還能保持住本心。”


    沈玉書說著,走到書桌前,翻弄了兩下桌麵上的抄本,“便是連出去遊玩都是淺嚐輒止,煙花之地更是沾都不沾,這讓我非常懷疑,你真的從小到大都沒出過安平縣嗎?”


    話音剛落,兩道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蘇平。


    其實在趙氏想出這種損招的時候,沈玉書對蘇平一點信心都沒有。


    然而後續發展給他上了一課。


    蘇平的確遊遍了陽京,該花的錢一分沒少花,然而連不夜坊這地方,都沒能讓他有半分留戀。


    沈玉書看得明白,若非那兩個丫鬟可勁兒的攛掇,蘇平怕是連書香苑都不肯邁出去一步。


    整個人表現得如同西洲那些看破紅塵的外道一般。


    這讓沈玉書十分不解。


    麵對這個問題,蘇平麵不改色:“三公子不是已經將我查得幹幹淨淨了嗎?”


    “是的,連你的生辰八字我都知道。”


    沈玉書點了點頭,收迴目光,“或許世上真的有傲骨天成吧……但是,你考慮過沒有,若是迴到小河村那個地方,科舉怎麽辦?”


    蘇平皺了皺眉,沒說話。


    “你要科舉,就必須心無旁騖的讀書,田地隻能交給佃戶來打理。”


    沈玉書繼續說道,“十畝地,就算年年大豐收,除去戶稅、丁稅、佃戶的工錢、筆墨紙張,最終還能剩下多少?”


    “哦不,你已年滿十六,從今年開始,你還要服徭役。”


    “當然了,你要讀書,自然沒這個時間,那就得出更賦請人代役。”


    “如此算下來,恐怕連果腹都成了問題,談何科舉?”


    一番話下來,蘇平徹底沉默了。


    對於自己的處境,他早就算過了賬。


    真實情況,跟沈玉書所說,幾乎沒有差別。


    “縱然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又如何?”


    片刻後,蘇平堅定道,“隻要能考上秀才,一切都有轉機。”


    “好!有誌氣!”


    沈玉書撫掌而讚,接著就笑了起來,“你的文章我看過,差一步便是上乘之作,考個秀才難不倒你,可是,現在的你,甘心嗎?”


    瞬間,蘇平被戳中了痛點。


    毫無疑問,在得知了儒道的真正麵貌之後,自己怎麽可能甘心隻考個秀才?


    而且就算考中秀才,改善了生活,一樣需要時間來積累財富,才足以支撐自己繼續參加鄉試。


    除非變賣家產,孤注一擲。


    蘇平抿了抿唇,道:“我可以賣掉祖產,隻要能中舉,一樣是光宗耀祖。”


    “此言有理,賣掉田屋,差不多也足夠你參加一次鄉試了。”


    沈玉書認同的點了點頭,然後接著道:“可你又忘了,鄉試比之小三試……多了策論一科!”


    “……”


    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瞬間撕碎了蘇平最後的倔強。


    對啊!!


    鄉試還有策論!


    之前沒把鄉試當目標,結果居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蘇平怔怔不能言語。


    童三試主考經義,而從鄉試開始,默認更側重策論一科。


    策論出題,必定是針對國家時務而來。


    小河村那一隅之地,等到國家大事傳遞過來,恐怕要數月之久,早就過時了!


    沒有時務消息支撐,自己就不能靠押題而針對性的學習。


    可策論的涵蓋麵之廣,涉及到整個國家大大小小各種問題。


    沒有時務消息支撐,隻能做全麵的學習。


    可那樣一來,時間成本、物質成本,將呈倍數上漲,絕非自己能承擔。


    沈玉書見火候差不多了,繼續說道:“但在這裏就不一樣了,哪怕不動用國公府的力量,去城裏隨便哪個酒樓一坐,你都能聽到不少消息。”


    “甚至,若是你開口,國公府可以請人來教授你學習,幫你押題。”


    “不僅不用擔憂錢財,甚至還能讓你憑空多出幾份中舉的把握,何樂而不為?”


    “所以,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


    蘇平再次陷入沉思。


    迴小河村,自然是天高海闊自由自在。


    可那樣的話,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領略儒道的風景嗎?


    無論怎麽選擇,好像都是對的。


    但又好像都是錯的……


    沈玉書也不催促,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抄本等待。


    過了很久,蘇平內心的天人交戰終於結束。


    “請恕蘇某依舊不能答應。”


    蘇平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有勞三公子費心,在下慚愧。”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拒絕。


    不單單隻是尊嚴的問題,更多的,是因為一旦入贅國公府,這輩子就完完全全的受製於人了。


    權勢和富貴,蘇平固然喜歡,但他覺得舒心更重要。


    想想看,好不容易在儒道上取得了成就,可以出人頭地了,結果國公府一道命令,自己就得乖乖聽話,那得多憋屈啊?


    比不走儒道還憋屈。


    再想想看,自己來了這麽久,結果隻見到了沈玉書一個國公府嫡係。


    那些主事的少夫人們,從頭到尾都沒露一下麵,其中意味實在明顯不過。


    給這些人當贅婿,蘇平覺得自己無福消受。


    “不用慚愧。”


    沈玉書搖了搖頭,歎道:“接下來可能要委屈你了。”


    “嗯?”


    蘇平一愣。


    這話什麽意思?


    總不至於還要強逼著我當贅婿不成?


    沈玉書沒有解釋,轉身下樓而去。


    蘇平站在窗前,警惕的盯著院內的動靜,生怕一會兒有幾個光著膀子的大漢獰笑著闖進來。


    很快,蘇平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來的不是大漢,而是知琴和知畫。


    大概兩刻鍾後。???.23sk.


    知琴帶著知畫登上樓來,一臉愧疚的看著蘇平。


    “蘇公子,您…您可能不能住在這裏了,”


    “不能住在這裏?”


    蘇平一時沒明白過來。


    “府上經過這幾日調配,已經為您騰出來一間空房,所以……”


    知琴有些支支吾吾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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