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前方


    此刻,主仆四人正坐在平湖最大的酒樓——平湖樓上,挑了一個南麵臨湖、視野最佳的座位坐下,邊用午膳邊看著不遠處那平湖上熱熱鬧鬧的龍舟大賽。


    安齊剛剛跟著馮淵出行時,特別不適應跟馮淵一桌,想等馮淵吃完再坐下,惹得馮淵不住拿那雙桃花眼兒瞥著她擠兌,“我玄漠民風豪放,哪像你青陽這般繁文縟節,迂腐之至,坐下,一起吃,否則,不許吃,餓著。”幾次之後,安齊也習慣了這主仆一桌進膳。


    此刻主仆四人坐一張八仙桌上,吹著夏日湖風,賞著那紅橙黃綠的龍舟爭流,聽著隨風遠遠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喊號聲,大家俱是心神舒爽。


    王爺要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細細品著,幾人一邊吃著,一邊觀賞著熱火朝天的賽事,間或點評打賭一下。


    突然間,王爺感歎了一句,“屈子此生不屈也。”


    “啊?為何?國破家亡,悲憤跳江,這還不屈啊?”安齊以前聽父親講過屈子的故事,說的是,許久以前有個古人屈子,姓屈名平字原,一生耿介卻屢屢遭貶,為國盡忠一生終不能換來王上醒悟,於是在端午城破國亡那日,憤而跳江殉國,隻留下一篇篇瑰麗詩作,如今讀來仍憤懣縈滿,父親常常歎道,屈子一生大概因為姓了屈的關係,實是太屈了,她那時年幼,尚未能體會其中三昧,隻是記住了“屈子太屈”這個經典的論調,此刻聽王爺突然唱反調,很是不適應。


    “為何?人生一世,譬如螻蟻,死了便是死了。可是你看這千百年來,年年他的忌日,人們還都如此紀念於他,他生前,上天未曾讓他的誌願實現,而身後,卻世世代代讓世人銘記,這何嚐不是上天給他的報償呢?他的前方其實一直都在,有多少仁人誌士生前也如屈子一般盡忠報國,死後卻如這風過無蹤一般,豈非更加可歎?”王爺凝望著遠處龍舟,幽幽答道。


    安齊望著這看起來有些陌生的王爺,一時語塞。


    空氣中有一瞬靜默,隻餘陣陣夏日涼風拂過,帶來了聲聲喊號“一二,一二”,每支隊伍都在齊心協力拚命往前方劃去,前方有什麽呢?


    “嗯~,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王爺有些釋然般舉起酒杯,一幹而淨。


    窗外,美妙的夏日啊,滿眼綠茵,美麗的赤霄啊,水波橫陳。


    赤霄國土東西狹長,南北橫短,整體呈長方形,霸占著五色大陸的整個南端,它的麵積在五國中列第二,僅小於西疆的金嵐;綜合國力在五國中也是列第二,僅低於最強盛的皇喆;水域的覆蓋率在五國中還是列第二,僅少於最北的玄漠;而科考教育依然是第二,輸給的,自然是安齊的老家青陽。總之,赤霄作為萬年的老二,一直被其他四國稱作“次國”,似乎沒有一樣最拔尖,但是卻是難得均衡的一個國度,幾千年來,赤霄國的民眾幸福感倒實實在在的可以排個第一。


    赤霄國製與他國不同,以巫立國,王室也姓巫,日常起作皆由巫族護佑,可以說,在這赤霄,真正的實權落在了巫族扶持的大國師手裏,王室反倒更像是吉祥物一般的擺設存在。


    赤霄巫族雖然地位尊崇,但奈何僧多粥少,整個赤霄大大小小的巫族多不勝數,何止上千?尤其是密林深重的南疆一帶,更是占去了巫族數量的九成以上。但經過千年時光淬煉,南疆的巫族內部,經過優勝劣汰的整合,大體產生了四個最為出類拔萃的部落,分別是藏風教、追花教、隱雪教和掩月教,也就是俗稱的“風花雪月”。因自古巫醫便是一家,因此,這赤霄的大國師同時也是也應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大祭司,是以,近千年來,這赤霄主祭的位置倒是一直由“風花雪月”握在手中,未曾旁落。


    照理說,赤霄國度內巫蠱盛行,算得上是五色大陸中最為神秘的國度了,其圖騰本應該是如九頭蛇萬足蚣一類符合赤霄氣質的神秘物種才是,但是,赤霄王室的錦旗上繡的偏偏是陽氣最為旺盛的瑞獸火麒麟。飯後行路中,車廂裏閑不住的安齊就對這圖騰產生了深深的興趣。


    “我們青陽多狼,所以王旗上都是青線繡的狼,那這赤霄為何到處可見的是紅色的麒麟?難道赤霄有麒麟?”安齊依然是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


    “博古誌中曾記載,五色大陸初定之時,赤霄本是小國,麵積不及如今十一,位居大陸南端一隅,八卦方位上占離火位,因此赤霄先祖最重以木生火,並且選了木火氣最為旺盛的火麒麟佑著赤霄。之後赤霄這把火果然越燒越旺,那國土侵吞兼並也越來越頻繁,直至把本來無主的整個南疆吞下。那南疆深處千萬年來密林豐茂,木氣最為充足,因此,赤霄王室從那時候便將南疆各部族頭領招攬來護佑王室,卻不想,南疆風俗本就與其他諸國迥異,他們自古便有敬神拜鬼的法門,也就是所謂巫蠱之術,王室欲借用其木氣,便一律允其以巫術護國,久而久之,那巫術便漸漸流傳開來,直至養出了如今的赤霄,連王室都冠了巫姓,而這火麒麟,怕也是這王室最後的尊嚴了吧?”毒舌的王爺其實是個行走的百科全書。


    “我說,你青陽自古以來以儒立國,最重教育科考,怎麽安齊你如此胸無點墨,這點常識都不知?嘖嘖嘖,沒文化,真可怕,白瞎了一個好出身啊”,毒舌王爺連連搖頭,擠兌憨傻小乞丐安齊儼然成了他每日裏的必修課了,馮茗一臉同情又一臉了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早就知道會是這樣,這倒黴孩子非得自己撞進來。


    安齊倒是一副不在意的好心情,從小她聽偏話聽得多了去了,王爺這點酸話還算不上啥,依然還是樂嗬嗬的看著車窗外迴答,“我雖然念書不行,可是我會下棋啊?要不改天我陪王爺下棋?”


    “我不跟沒念過書的白癡下棋”,王爺白眼兒一翻,“想跟本王下棋,先去把書念好,馮茗,交給你了,我怕被笨蛋氣死。”


    “……是”,馮茗好脾氣的應著。


    其實王爺這人還是很不錯的嘛,安齊這麽想著,笑嗬嗬的看著王爺傻樂。


    “看什麽?雖然本王自知生得是美貌天下第一,但本王也是有節操的,對你這種沒長齊的幼齒沒興趣”,狐狸王爺一臉傲嬌。


    “沒有啦,我隻是想說,王爺,您真是個好人”,安齊無比誠摯的看著他讚道。


    “噗……”“咳咳咳……”


    對麵,毒舌王爺和馮茗同時將口中的茶噴了,噴了安齊一頭一臉,這小丫頭果然是個傻子。


    “這些日子裏遇見的人,王爺您是對我最好的一個,我知道王爺您隻是嘴巴惡毒一點兒,心是極好的,跟夫子一樣,都是為了我好,我會好好讀書的,以後就麻煩茗哥哥了”,安齊茶水嘀嗒的朝馮茗點了下頭,乖巧無比。


    那毒舌王爺的耳朵倒是難得一見的紅了起來。


    “還有哦,王爺您的美貌可不是天下第一,要硬說的話頂多是天下第二吧?”安齊繼續端起自己茶杯啜了一口茶。


    “哦?你這小丫頭,見識不多口氣倒是不小,你倒說說看,有哪個比本王美的?”孔雀王爺有些不平衡,他這一生,可以由著人隨便非議而毫不在乎,唯獨質疑他這份美貌的,簡直就是龍之逆鱗,觸之必怒。


    馮茗悄悄使了個眼色給那沒有眼力勁兒的安齊,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哪知那小丫頭毫不領情,依然自顧自說道,“就是我家來福啊?他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美最美的人呢,可惜他死了”,安齊想到來福的事情,心裏湧起一陣難過,低下了頭,也瞬間澆滅了孔雀王爺將將升起的怒火。


    “原來是個死人啊?嗯~,那我理解了,你這小丫頭雖然沒什麽本事,倒是很重情義”,孔雀王爺多雲轉晴,心情一下子變得老好,“馮茗,交給你了,以後我會不定時抽查她的進度,如果沒有教好,哼哼,罰俸半年!”


    “啊?王爺您怎麽這樣?”馮茗委屈大喊。


    車外,正在趕車的冰山馮墨略略迴了一下頭,唇角勾出一個非常淺淡的笑,然後一迴頭一拍馬鞭,“駕——”,那馬車以更快的速度往前方奔去。


    此刻距離赤霄都城,還有不足一百裏,明天,就能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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