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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深了,趙海鷹獨自走在上海的街頭。天空下起了小雨,商場的音響播放李慧珍的新曲《在等待》:“我有一張得到後就會笑的臉,說著一些充滿著愛的語言,假如正好你來到身邊,也會感覺是在春天。我那麽狂像馬兒奔跑在曠野,我有一張失去後就會哭的臉,告訴別人我已經開始埋怨,原來感覺美好的一切,忽然變得不想留戀……”歌詞讓感同身受的趙海鷹思緒萬千。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公司大廈,四處的燈已經熄滅,顯得十分冷清。沒想到剛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一個坐靠在牆上的身影。他吃了一驚,走進一看原來是錢春生。


    錢春生正好打著盹醒來,一看見趙海鷹,便驚喜地站起身來。


    “你怎麽睡在這兒?”趙海鷹好奇道。


    錢春生解釋:“bp機和手機都聯係不上你,家裏也沒人,心想你這個工作狂,肯定晚上都加班,我就來這兒等你了。”說著,錢春生卻突然激動地抱住趙海鷹。


    趙海鷹被錢春生無厘頭的動作搞得哭笑不得:“你幹嗎呀?”


    錢春生看著趙海鷹,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今天!我的建築公司承包了一項大的基建項目!中美兩家跨國企業公司簽約聯合投資,要在陸家嘴興建90層的摩天大樓,雖然有很多家建築公司共同合作建造,但我們公司作為中小企業竟然中標了!是那個老板給了我機會!”錢春生難掩激動的情緒,他隻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趙海鷹。


    錢春生暢想著未來:“將來我一定要成為浦東最響當當的建設者,浦東的樓盤一半都必須是我修建起來的才行!”


    聽著發小激情四溢的豪言壯語,趙海鷹很欣慰,他感慨道:“我們處在這樣一個大時代下,看著浦東一點點地發展起來,高樓林立,參與它的每一步成長。浦東和上海,正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他走近落地窗,窗外的陸家嘴依然繁華,霓虹閃爍。


    錢春生拍了拍胸脯,站在窗邊驕傲地說:“以後我就可以自豪地指給別人看,這樓,是我建的!這條街,是我建的!浦東開發,我是建設者!”


    趙海鷹攬住錢春生的肩膀,說:“我們是見證者,更是推動者!現在光大證券的總部遷入了浦東,這可是首家將總部設在浦東陸家嘴金融貿易區的全國性證券公司。上海證券交易所也正式遷入了浦東證券大廈的新址。中國上海人才市場也宣布入駐陸家嘴。陸家嘴將成為未來中國乃至國際領先的金融貿易中心地帶。而我的金融服務公司也將在這裏得到最大限度的發展。”


    兩個人聊著聊著就聊起了感情。一說到感情,錢春生就頭痛,孫明芳天天給他物色各種年輕的小姑娘,讓他頭都大了。要不是因為要照顧孫明芳和錢青青,他早就自己搬出來住了。


    其實不光孫明芳整天物色未來的兒媳婦,就連親家李桂芬也天天張羅著給錢青青和錢春生找對象。畢竟錢春生現在是大老板了,經濟條件好,人又老實,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這不,她把自己身邊的親戚全部篩選了一遍,拿著女孩的照片,向孫明芳一一介紹:“這是我的侄女,四眼兒的表妹,在發電廠工作,斯斯文文的。要是她能嫁給春生,我們也是親上加親了!”孫明芳看著眼前一張張照片,心裏既高興又著急,盤算著給兒子找個什麽樣的媳婦。


    錢春生一踏進家門,孫明芳就湊了上來,神秘兮兮的樣子:“春生,明天中午你沒事吧?”


    “媽!你又要做什麽?”錢春生一臉無奈。


    孫明芳連忙把照片遞給錢春生,一副命令的語氣:“什麽叫又做什麽?明天中午你去浦東的海徐路發電廠接一下小桂,一起去吃個飯,聽到沒有?!”


    錢春生表示抗議,不過孫明芳根本不搭理他,她苦口婆心地說:“你看你都三十多歲了,青青也二十好幾了,我到你們這年齡,青青都出生了呀!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說出去多丟人呀!青青長得這麽漂亮,還嫁不出去,別人要說閑話的呀!還有你,你掙這麽多錢,難道不是給下一代掙的呀?可是你到現在都沒結婚……”


    眼瞅著孫明芳又開始囉唆了,錢春生無可奈何,隻能答應下來。


    秋高氣爽,高爾夫球場依舊青翠廣闊。陳夢蕾揮動著球杆,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地。韓要強沒想到陳夢蕾的高爾夫球打得這麽好,連連稱讚。不光是韓要強,趙海鷹也是第一次看到陳夢蕾打高爾夫球。以前的陳夢蕾可是連跑800米都不及格的運動白癡,沒想到現在打起高爾夫球卻是遊刃有餘。


    陳夢蕾解釋道:“在美國的時候,談一項業務,那個客戶每次約好見麵的地方都是高爾夫球場。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很禮貌卻始終不和我簽合同。後來他告訴我,不會打高爾夫球的人,不會真正理解他的想法,合作起來會不順暢。”為了爭取到那份合同,陳夢蕾苦練高爾夫,最終贏得了客戶的好感。


    不過陳夢蕾不明白的是,李樺為什麽要選擇在這裏見麵,而且高爾夫球場的環境是開放的,並不適合確立合同條款。一個小時後,李樺姍姍來遲,令陳夢蕾沒想到的是,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查爾德。


    看到眼前這個和自己還有夫妻關係的男人,想到他之前對周媚所做的一切,陳夢蕾有一種厭惡的感覺,問道:“你怎麽來了?”


    查爾德答道:“我現在是明誠製藥的股東,這麽重要的會議我當然要參加。”


    在場的幾個人都驚訝地把目光投向李樺,李樺根本不清楚幾個人之間的關係,笑著解釋道:“因為我們剛剛做完股權轉讓手續,所以還沒有對外宣布。現在查爾德先生持有明誠35%的股份,是第二大股東。所以,我們接下來和永康的合作事宜,查爾德先生都會全程參與。”


    查爾德滿臉盡顯得意,他看著眼前的幾個人,笑著說:“先生們,今天天氣特別好,我們可以一邊打球一邊聊合作的事情。我相信在這麽好的環境下談工作,大家的心情都會非常好。”


    陳夢蕾看著查爾德,不再說話。


    1997年7月2號,亞洲金融風暴席卷泰國,中國也沒有幸免於難。陳夢蕾所在的華美公司敏銳地發現,整個東南亞市場的動蕩仍然在加劇,已經超過了他們的預想。陳夢蕾作為華美的駐華代表,很快就收到了美國總部發來的傳真,要求她暫緩在上海的業務。同時,這代表了一個信號:華美準備放棄**的公司,斷尾自保。


    陳夢蕾呆坐在書房裏,查爾德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走了進來。陳夢蕾見到查爾德,根本不想和他說話,起身就要走,查爾德一把拉住了陳夢蕾的手臂:“你在為明誠製藥的事情生氣嗎?”


    陳夢蕾怒視查爾德:“難道我不該生氣嗎?”


    查爾德想起自己曾經做的事,心生愧疚,他提醒道:“**股市現在跌破了萬點,預計損失數萬億的港幣。房地產淨值也將由三萬多億元縮水近半。你們華美在整個亞洲的業務都會受到重創,尤其是**公司,根本就不可能挺過這次金融危機。你們和永康的合作很快就會受到影響。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思考自己的後路。”


    聽查爾德這麽說,陳夢蕾一臉不屑,毫不領情。查爾德知道陳夢蕾還在為那天周媚的事情生氣,不過想起在球場趙海鷹和陳夢蕾有說有笑的樣子,查爾德就一肚子的火:“趙海鷹交給李樺的收購計劃書被我推翻了,因為他嚴重低估了李樺團隊的價值。明誠製藥的團隊非常優秀,想和他們合作的人很多。永康是,我也是。我是提高了明誠製藥的估值,這在商業上是非常正常的情況。如果永康吃不下這塊蛋糕,那明誠恐怕就要選擇更有實力的合作方了。”


    陳夢蕾冷冷地看著查爾德:“你我心裏都清楚,永康給明誠開出的條件是合理的。你在這個時候搶先買入明誠的股權,不就是認定了永康會不惜一切代價收購明誠嗎?提高估值再賣出你手裏的股權,這是你在華爾街玩慣了的遊戲,可惜,你讓明誠和永康失之交臂了。”陳夢蕾像是把查爾德看穿了一樣,十分不屑,“永康的董事會已經正式放棄了明誠藥業的收購案,你很失望吧?”說完,陳夢蕾轉身走出了書房。她沒有告訴查爾德,自己馬上就要迴美國了,她要為上海的公司做最後的爭取。


    臨走前,趙海鷹找到了陳夢蕾,告訴她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據我們掌握的資料和分析,這次在東南亞掀起金融風波的是量子基金、老虎基金,還有摩根斯坦利巴頓、高盛,還有gp摩根等國際金融市場的投機家們。”海銀公司的辦公室裏,韓要強、錢冬梅、王克力幾個人也和陳夢蕾一樣,被趙海鷹臨時叫過來開會。趙海鷹給每個人發了一份自己的分析資料,介紹道:“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在與國際投機家的對抗中取勝過。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金融戰爭,**的經濟已經遭受重創。”


    亞洲金融風暴直接影響到了**的經濟。**一直是以自由港而聞名於世的,特區**奉行自由市場原則,已經再三申明**不幹預市場,前景難料。趙海鷹認為**剛剛迴歸,中央**不會袖手旁觀,所以他提出來一個大膽的建議:“讓永康收購華美**公司。”


    趙海鷹認為,雖然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放棄了明誠製藥的收購計劃,但是永康未來的發展規劃並沒有改變。這次亞洲金融危機,導致華美在東南亞的各個公司產生了連鎖反應,其中**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金融旋渦之中。華美**公司是華美集團旗下一個以生物科技為核心的公司,擁有全球領先的生物科技研發團隊。此外,華美集團在生物科技領域涉足很早,其研發團隊和產品在美國也享有盛譽。而華美**公司是華美集團在亞洲研發和生產的主要經營實體。華美**公司是優質的科創實體。


    如果不是遭遇這場危機,華美絕不會放棄在亞洲的業務。但是這場經濟動蕩,等於是給了永康一次絕佳的收購機會。


    “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趙海鷹有些激動地說,“永康放掉了一個明誠製藥,卻能抓住一個更大的機會。”


    “可是華美**公司就算是遭受重創,要收購也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資金缺口太大了。”陳夢蕾說出自己的擔憂。


    “是啊,以永康現在的情況要想完成這麽大的收購案,首先麵臨的困難是錢從哪裏來。去年開始,銀行已經全麵收緊銀根,現在從銀行貸款難上加難。”韓要強和陳夢蕾擔心的問題一樣:錢從哪兒來。


    關於這個問題,趙海鷹早就想好了對策。就在他們開會的前幾天,趙海鷹已經和多家基金洽談過合作的計劃,不少基金已經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不過想要真正落實估計還需要一些時間。


    眼下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趙海鷹代表永康去談基金,陳夢蕾去和華美董事會的布朗交流一下。如果由永康來收購華美**公司,那麽意味著幫助華美渡過難關,挽救華美在亞洲的主要業務,利益仍然是大家共享,最終實現多方共贏。


    2


    1998年,對中國來說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東南亞金融危機波及整個世界,引起全球金融市場的動蕩。為了在這場金融風波中穩定**經濟,中央**對**特區做出承諾,隻要**特區**提出要求,中央無條件全力支持。在中央**的支持下,**特區**出台了一係列限製金融投機的政策和措施,有效地遏製了國際投機家們持續的金融進攻。美國及主要西方國家為防止危及自身,也加強了金融監管,打擊國際投機,迫使銀行收緊對對衝基金的信貸,國際投機家被迫撤出**。而從6月份開始,因洞庭湖、鄱陽湖連降暴雨、大暴雨,使長江流量迅速增加,形成了自1954年以來的又一次全流域性特大洪水。洪水來勢洶洶,不過中國的老百姓卻並沒有被洪水打倒,一時間,全中國的人們紛紛加入了抗洪救災的隊伍中。孩子們為災區的小朋友捐錢、捐衣服,大人們則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上海市**也團結帶領全區各級黨組織和廣大幹部群眾,攻堅克難,為災區人民送去了溫暖,全市多家企業參與捐款和救災行動,湧現出了一大批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抗洪救災取得全麵勝利。為了肯定成績、樹立典型、表彰先進,上海市**特地召開表彰大會,鼓勵此次在抗洪救災中做出卓越貢獻的企業和個人。


    趙海鷹、馬邑、韓要強也受邀參加上海商界表彰大會。在這次抗洪救災中,趙海鷹帶著大家捐贈的物資,親自乘專機飛往災區,為受災的老百姓送去上海人民的溫暖,為抗洪救災做出了很大貢獻。短短幾周的時間,海銀公司的名字進入全國媒體的視線。


    從表彰大會迴來後,趙海鷹、馬邑就被上海各大媒體記者圍了起來。記者們紛紛發問,有的問道:“趙總,馬總,海銀集團受到市委表彰,你們作何感想?”還有的提出質疑:“請問海銀集團是否想以這次捐款為契機,打造更加全麵的金融服務體係呢?”


    麵對問題,趙海鷹毫不退縮,從容應對。通過鏡頭,他向全上海的老百姓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金融服務體係跟這次捐款完全沒有任何利益瓜葛,但是初衷都是一樣,希望能為國家盡自己的力量。一個金融家不能隻懂得賺錢,個人的富有需要帶動群體的富有,才能成就一個國家的富有。我們隻是希望能為祖國的發展盡自己最大的貢獻。”趙海鷹的話感染了在場的記者們,更感染了全上海的老百姓,一時間所有的相機都對準了趙海鷹和馬邑,記錄下這一對有責任感的商人。


    經過兩年多的建設,洋涇新街終於修建完成。為了慶祝這一盛事,上海市**舉行了隆重的剪彩儀式。剪彩當天,鑼鼓喧天,還有舞獅節目表演。趙國平作為主要領導人,站在最中央,在眾人和媒體的注目下,用剪刀剪下了彩帶,一時間所有街坊鄰裏都激動地鼓著掌。曾經十分老舊的棚戶區,搖身一變成為了繁華的商業街,已然看不出曾經的舊貌。不過很多東西都還留有過去的痕跡,比如說永春超市。


    孫明芳萬萬沒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再開一間小商鋪,而且這次的比之前的大好幾倍,連名字也變了。這是錢春生出資為母親開的超市,也是他送給母親的60歲大壽的禮物,他知道永春副食店對母親意味著什麽。


    看著永春超市醒目的大招牌,看到超市裏琳琅滿目的貨品整齊有序地擺在貨架上,孫明芳眼眶濕潤了,不過她假裝生氣地瞪著兒子:“你個小赤佬,花這麽多錢!”


    “媽,我這叫投資!”錢春生笑著說,“以後你跟老娘舅呢,就一起打理這家超市,不過不要把自己累著,交給員工去做就行了!”孫明芳哭著欣慰地抱住兒子。趙海鷹和大家都十分開心地看著這個溫馨的畫麵。


    為了慶祝洋涇街重新開張,老街坊們特地在新街大酒樓舉辦了一場大宴席。


    宴席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出喜氣洋洋的神色,就連之前一直不同意搬遷的李桂芬,也笑得合不攏嘴,抱著大寶,這兒瞅瞅,那兒看看。


    老娘舅首先站了起來,他有幾句話一直想說,可是總是逮不著機會,今天是最好的機會,他對大夥說道:“我們熱烈祝賀我們洋涇老街改造完成!感謝**,給了我們最優惠的政策,給了我們幫助,讓我們從簡陋的弄堂棚戶搬進了高檔小區,我們也從弄堂小民,變成了真正的大都市市民!”話音一落,宴會現場掌聲雷動。


    孫明芳激動得眼眶紅紅的,她當即決定,在超市裏拿出一小塊地方,辦一個“市民茶室”,地方不大,就兩三張小桌子,幾把椅子。“我就想這個地方可以成為大家交流的地方。這次搬遷的過程,我有很多的心得,我覺得我們街坊鄰居都需要這樣的一個地方,分享好事情,化解矛盾。你們說我的想法行不行?”孫明芳話音剛落,老娘舅第一個表示支持。


    看著曾經的老街坊、老鄰居滿臉都是笑容,趙國平感到很欣慰。他就快退休了,迴想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為的不就是眼前這一刻嗎?浦東在發展中,上海在發展中,中國在發展中,眼前的這些老街坊都是浦東開發的見證者,也是建設者,未來的浦東、未來的上海,會讓大家成為更加驕傲的上海人、中國人!


    沒過多久,“市民茶室”很快成為附近有名的地方,大家都喜歡來這裏喝杯茶,聊一聊家長裏短。


    浦東,從1990年到1999年,短短九年的時間,經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作為見證者之一的徐敬之頗為感慨。曾經他是浦東開發最大的反對者,現在看著浦東的高樓大廈,每一棟樓都充滿了科技感和時尚感,他萌生了一個想法,寫下了一篇名為《我覺得浦東不僅僅是這樣》的文章。文章一經見報,就引起了趙國平的注意,尤其當看到文章的作者居然是徐敬之時,他更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親自上門拜訪了這位老朋友。


    徐敬之家的裝修十分中式古樸,曾經叱吒風雲的徐教授,現在儼然變成了一位居家老大爺,退休之後,他業餘的生活就是看看報紙、泡泡茶、打打太極,人也平和了許多。


    聽見門鈴響起,他打開門,看到趙國平站在門外,驚訝之餘視線掃到他手裏的報紙,便猜出了大概,平靜地說道:“進來吧。”


    趙國平卻十分激動,他揚了揚手裏的報紙說:“老徐,你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算不算表明當初的爭論,是我贏了?”


    徐敬之認真地泡著功夫茶,不緊不慢地說:“當年我一直質疑上海的改革開放,認為浦東不可能發展起來,是我的認識錯誤。這些年來,浦東的發展讓所有人有目共睹,我不承認也不可能了。”


    趙國平沒想到一向嚴格古板的徐敬之竟然會主動認輸,於是十分興奮地坐下來和他促膝談心:“浦東開發開放已經九年多,已經實現了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一個外向型、多功能、現代化的新城區巍然屹立。1990年浦東的gdp是60億元,到現在的700多億,已經增長了十多倍。上海抓住了機遇,浦東抓住了機遇。”


    “是啊,不過浦東開發中也存在很多問題。”徐敬之才不會讓趙國平占了上風,他十分嚴肅地說,“就拿1997年的金融危機來說,浦東也受到了衝擊,剛剛開始打地基的環球金融中心大廈麵臨投資者紛紛要求撤資的窘境,資金鏈斷裂,工程不得不叫停,工地上空空蕩蕩。泰國商人投資浦東陸家嘴地區的大型購物娛樂中心也因金融風暴吹斷了資金供應鏈而停工,投資者紛紛後退,國外媒體出現了很多‘浦東開發失敗’‘辦公樓出租率隻有20%’‘浦東的燈亮不起來’的文章。”一個個舉例,足以看出這位老人對浦東發展的關心。


    趙國平對徐敬之提出的問題十分重視,兩個人不斷地探討著、聆聽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個老朋友喝著茶,從浦東的發展,聊到了上海的發展戰略,聊得酣暢淋漓,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就連趙國平也沒想到,曾經因為政治和經濟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的二人,如今的思想竟能如此一致。


    臨走前,趙國平提出了一個邀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上海張江高科做顧問?”


    原來,上海市委、市**頒布了“聚焦張江”的戰略決策,明確園區以集成電路、軟件、生物醫藥為主導產業,集中體現創新創業的主體功能。園區十分缺領導型專家,市委多次要求他推薦人才,他第一個就想到了徐敬之。他真誠地說道:“這個顧問非你莫屬啊。”


    不過,徐敬之卻看破紅塵般擺擺手。自從退休之後,他反而能夠更加平和地看待很多問題。弟弟的死讓徐敬之看破人生,他現在就想喝喝茶,鍛煉鍛煉身體,過幾天踏實的日子:“別給我戴帽子,你要是閑不住,完全可以當這個顧問嘛。”


    趙國平卻依舊堅持:“你是上海金融的權威專家,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希望張江高科能夠成為浦東開發新的標誌,科教興市的一麵旗幟,成為科技創新的引領企業,這也是我們所有建設者的責任。所以,如果你能來當這個顧問,我想張江高科一定能成為國家首屈一指的高新技術園區。”


    趙國平這頂高帽子讓徐敬之戴著很舒服,不過他依舊有些猶豫。趙國平也不強迫,他希望徐敬之好好考慮之後再做決定。


    3


    雲層不斷變幻,陽光透過雲朵照射著寧靜的上海。幾隻鳥兒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叫著,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陳夢蕾在參加完永康醫療國際股份有限公司收購華美**公司的簽約儀式後,早早迴到了家。她今天的心情不錯,永康已經正式改名為永康生物科技集團,這讓她之前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此外,她還有另一個深藏在心裏多時的喜訊。


    廚房裏,陳夢蕾和保姆一起煲著湯,煎著牛排,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男主人迴家了。


    渾身酒氣的查爾德陰沉著臉走進門,連看都沒看桌子上的菜,就徑自走向樓上。看到查爾德的樣子,陳夢蕾的心沉下去一大半,跟著查爾德來到二樓房間。


    查爾德心情看上去十分糟糕,他聽說了永康收購華美的消息,嫉妒、憤怒侵蝕著他的心。他一把扯去領帶,脫掉外套,暈乎乎地走到床邊。沒想到,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立體衣架,紅木的衣架倒在地上。查爾德顯得有些煩躁,好像事事都和他過不去。他緩緩地將衣架扶起,原本掛在衣架上的陳夢蕾的手提包也掉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散落一地。查爾德胡亂地把口紅、鏡子塞進包裏,卻無意中在包裏發現了一張單子,他打開一看,竟是一張b超單,上麵清楚地寫著陳夢蕾的名字和已懷孕的診斷。他看了一眼日期,距離檢查的日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查爾德瞬間清醒了,他努力迴憶著最近和妻子的同房經曆,似乎隻有一次。憤怒徹底讓他衝昏了頭腦,他拿著b超單質問剛剛進門的陳夢蕾:“你懷孕了?”


    他的反應和陳夢蕾預想的差別太大,她還沒張嘴解釋,查爾德惡狠狠地說出了兩個字:“誰的?”


    陳夢蕾的世界瞬間崩塌,這莫大的侮辱籠罩在她的心頭,她瞪大眼睛看著查爾德:“你什麽意思?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同過床了,怎麽可能會懷孕?”說完,查爾德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怖的神色,“是趙海鷹的對不對?說!”


    原來查爾德心裏早就有定論了,陳夢蕾暗暗地想,眼淚一下子從眼睛裏流出,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口口聲聲愛自己的男人,竟然會對自己的孩子產生懷疑!


    陳夢蕾感覺有千萬根針狠狠地刺著自己的心髒,她想要解釋,卻又感覺一切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之前,她是準備告訴查爾德的,原本想要分享這個喜悅給孩子的父親,可是查爾德卻不給她機會,成夜成夜不迴家。今天如果不是她一再請求,她估計查爾德又會在外麵的哪個野女人家裏過夜。她曾經想要放棄這段婚姻,是這個孩子讓她重新燃起希望,她已經決定放棄一切好好和查爾德在一起,可是得到的又是什麽?


    “我感謝你在美國對我的幫助,沒有你,就沒有我陳夢蕾的今天。但是,我已經盡力了,你還要我怎麽樣?”陳夢蕾憤怒地說。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為了還債?”查爾德冷笑道,“我早該想到,你那麽積極幫助永康完成收購,你早就想和趙海鷹在一起,你早就背叛了我。我沒有想到你們居然還有了孽種!你真是個**!”


    這句話徹底觸碰到陳夢蕾的底線:“你根本不配當父親!”她要離開,永遠不再迴來。


    查爾德見狀,左手一把拉住陳夢蕾的胳膊,右手順勢掐住陳夢蕾的脖子,他的眼神中冒著怒火,帶著殺氣。陳夢蕾用力拉扯著,她喘不上氣,感覺自己快死了,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她想到了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狠狠地朝著查爾德的下體踢了一腳,查爾德吃痛,一把把陳夢蕾甩開。


    陳夢蕾的身體順勢撞到立櫃上,她突然感覺自己下腹劇烈地疼痛起來,一股熱流從大腿根部流了出來。很快,肉色絲襪被血染紅了,腹部的劇痛讓陳夢蕾臉色蒼白,她卻咬著牙,用憎惡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查爾德。


    查爾德這才恢複了理智,他看著陳夢蕾痛苦的表情,心中有些波瀾,卻還呆愣著站在原地。


    送到醫院的陳夢蕾已經奄奄一息,卻不見查爾德的身影。孫明芳抹著眼淚,趙海鷹跑前跑後,陳建華卻是目光呆滯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手術室的門打開,護士著急地從手術室裏跑出來:“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陳建華趕緊走過來:“我……我是她父親……”


    “病人小產大出血,可是病人是rh陰型血,我們醫院的血庫裏根本沒有這種血型,您是rh陰型血嗎?”護士問道。


    陳建華一下子慌了,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不是。”


    “病人現在很危險,如果不趕快輸血,隨時都可能沒命。”護士的一句話讓陳建華險些站不穩。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走廊一頭傳來:“我是,抽我的!”陳建華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袁敏疾步走來。陳建華心頭猛然揪緊,沒有說話。袁敏從他麵前走過,衝他微微一笑,接著走進手術室。


    陳建華看著手術室的門緩緩地關上,他像失音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短短的幾個小時,像是過了幾個世紀那麽久,所有的人都在手術室外焦急地等待著。終於,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大家不約而同地朝著門口走去。出來的是袁敏,她臉色慘淡,整個人看上去很虛弱。陳建華趕忙上前攙扶,輕聲道:“謝謝你。”


    袁敏看著陳建華,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還好及時趕過來,不然夢蕾就很危險了。”


    病房有些昏暗,一絲陽光照進來,卻沒起到絲毫的作用。趙海鷹打開日光燈,看清了陳夢蕾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陳夢蕾目光呆滯地看著窗戶,不出聲。一場手術,她活下來了,可是孩子卻沒了。陳夢蕾不知是慶幸還是難過。她看著眼眶通紅的趙海鷹:“你一晚上都沒睡嗎?”


    趙海鷹強打著精神,笑著說:“你這兒沒人照顧,等你家保姆來了,我再走。”


    陳夢蕾沒有說話,眼淚突然滑落了下來。趙海鷹也不知道說什麽,他知道,孩子沒了,這對陳夢蕾的打擊是致命的。二人都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這個丈夫不在,果然給了你們最好的約會機會。”聲音從門口傳來,隻見一身西裝的查爾德走了進來。


    趙海鷹看到查爾德,怒火中燒,衝過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怒視著他。


    查爾德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怎麽?你很生氣?她是我的妻子,你現在是以什麽樣的身份打我?”


    查爾德的話更加重了趙海鷹的憤怒:“我跟夢蕾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係!你的一切指控都源自你的肮髒的內心!”


    查爾德倒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正準備說話,卻被陳夢蕾插話:“海鷹,你先走吧,我跟他有話要談。”趙海鷹和查爾德一直對視著,終於,趙海鷹放開手,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病房。查爾德看著趙海鷹離開的背影,仍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陳夢蕾看著眼前的查爾德,隻感覺到一陣惡心,然而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片刻後她冷靜地說:“我們離婚吧。”


    查爾德沉默了兩秒鍾,說道:“okay。”


    “我會讓律師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等我出院以後,我們就簽了吧。”陳夢蕾依舊十分平靜。


    這下,查爾德有些猶豫了,反問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陳夢蕾看著查爾德的眼睛,十分堅定地說:“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但是我現在才發現所有的複合,都隻是重蹈覆轍。”


    幾天後,律師將離婚協議書一式兩份交給二人,陳夢蕾毫不猶豫地在兩份協議書上都簽上了字。查爾德看了一眼陳夢蕾,也在協議書上簽好了字。


    陳夢蕾在查爾德的別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走了出去。少了女主人的別墅突然顯得有些空曠。臨走前,陳夢蕾緩緩地從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裏麵放的是當初查爾德在大學裏贈送給她的那枚徽章。她把徽章放在茶幾上,這是她曾經最珍貴的東西,現在把它還給查爾德:“我們因為這枚徽章結緣,現在也以這枚徽章結束吧。”


    查爾德拿起徽章,徽章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推移而變得黯淡,可如今徽章的意義卻再也沒有了。查爾德狠狠地把徽章扔在了地上,以示憤怒。


    陳夢蕾提著行李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一出別墅,大門外的陽光照射進來,陳夢蕾的背影顯得格外堅強。經曆了華爾街爾虞我詐的金融洗禮,經曆了家庭巨變的悲痛,陳夢蕾結束了一段感情,她徹底走出了過往,開始了新的生活。


    從2001年起,新區**連續組團赴海外招聘留學人才,陳夢蕾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橋梁作用。在招聘現場,她目睹人山人海的歸國熱潮,不由得感慨當年自己和同學們拚盡一切都想出國,想去華爾街的那份熱情。當年,她也曾經在上海美國領事館門口排著長隊等待著簽證。而如今,這些優秀的海外學子們也是排著長隊等待著與來訪的浦東官員們交談,獲得迴到上海、迴到浦東開創事業的機會。陳夢蕾慶幸自己親曆了浦東的飛躍。


    4


    陽光明媚,為寒冷的冬季帶來一抹溫暖。


    今天是謝天陽出獄的日子,周媚早早就來到監獄門口,臨出門前還特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件白色羽絨大衣,梳起了大馬尾辮,妝容在她的臉上顯得那麽自然和諧。陽光照射在她白皙的臉上,仿佛鍍了一層金,格外耀眼,宛如仙女一般,與監獄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時不時引來行人異樣的眼光。


    監獄門打開,剃了小平頭的謝天陽從裏麵走出來,顯然對外麵刺眼的陽光有些不適應。


    看到眼前明豔動人的周媚,謝天陽出於男人的本能還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迴過神來。


    周媚滿臉笑容地走向謝天陽:“好久不見……”


    謝天陽平靜地說:“好久不見……都不敢認了……”


    周媚開玩笑道:“我是不是變漂亮了?”


    “像個明星。”謝天陽露出一絲笑容。


    周媚一把奪過謝天陽手裏的包,直接扔在了地上:“這些東西我們不要了,過去的就徹底扔掉。”謝天陽看著地上的包,若有所思地說:“有的東西恐怕想扔也扔不掉。”


    周媚知道謝天陽指的是什麽,她假裝沒聽見,笑著說打算約大家一起吃個飯,謝天陽卻一口拒絕了:“別麻煩了,我現在這樣,沒人想見我吧。”


    “你想得太多了,其實大家還是很關心你的。”


    謝天陽不屑地一笑:“關心我?還是想看我現在這副失敗的樣子?”


    聽謝天陽這麽說,周媚心裏不是滋味。這些年,他們都去探視過謝天陽,可是每次謝天陽都避而不見。最後,在謝天陽的堅持下,周媚隻好把謝天陽送迴了家。


    迴到家後,謝天陽看著曾經的家已經破敗不堪。他打開電視,竟看到了徐敬之做客東方電視台的采訪,而旁邊的主持人竟然是錢青青。幾年不見,錢青青已經褪去了青澀,蛻變成一位優雅成熟的女人。謝天陽拿出包裏的筆記本,上麵清楚地寫著:錢青青生日。


    說來諷刺,自己出獄的日子竟然也是錢青青的生日,謝天陽不知道老天爺是耍他還是幫他。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獨自一人來到了東方電視台門口,沒想到卻看到了令他驚訝的一幕。


    隻見錢青青抱著玫瑰,挽著吳一白的手走出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是謝天陽從來沒有見過的。錢青青坐上吳一白的車,車子從謝天陽身邊駛過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謝天陽目送著車子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裏,他自嘲地笑了笑。


    西餐廳裏播放著悠揚的音樂,周媚沒想到謝天陽會主動聯係自己,特地打扮了一番。


    謝天陽清楚,這麽多年來,隻有周媚還一直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不嫌棄他,也隻有和周媚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覺得安全。但是他心裏清楚,那不是愛情,隻是感激:“我們都活得太現實,愛情對我們來說就像奢侈品,即便擺在我們麵前,我們也沒有勇氣去觸碰了。”謝天陽緩緩地對周媚說。


    周媚的笑容僵在臉上,謝天陽如此直白地拒絕自己,心如刀割的感覺並不好受。這些年來,她身邊不乏高富帥的追求者,她卻根本提不起興趣。她在等,等謝天陽哪天轉身的時候,會看到自己一直在他的身後。她曾經天真地以為,經曆了這次的事情,謝天陽會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的感情。她知道,謝天陽喜歡錢青青,可是,錢青青對他沒有半點好感。可是想著想著,周媚又替自己悲哀,自己還不是和謝天陽一樣,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看著眼前意誌消沉的謝天陽,周媚感到心痛。曾經那個心高氣傲、意氣風發的謝天陽哪裏去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因為一個從來沒有愛過你的女人要結婚了,你就頹廢成這樣嗎?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謝天陽嗎?”


    “不是,當然不是了。”謝天陽不需要周媚幫他迴憶曾經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我是一個從監獄裏出來的人,背著那麽不堪迴首的曆史,我還能成為過去的謝天陽嗎?現在的我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我們不可能有未來。”


    周媚聽著謝天陽的話,眼眶紅了。周圍來慶祝新年的客人們都把目光投向這兩個看上去一點都不般配的年輕人。周媚一下子站起來,這些年,她一直等著謝天陽,是因為她以為謝天陽不會這麽輕易放棄,她以為謝天陽會重新創造輝煌,可這幾年的鐵牢鎖住了謝天陽的心,他真的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你說我們都活得很現實,我想告訴你,其實我們很不一樣。你是為了現實而不斷妥協改變的人,而我是為了追求心中所想不斷挑戰現實的人。”周媚突然感到了絕望,她愛謝天陽,等了這麽久,滿心期待謝天陽出獄後能夠重新開始,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即使再相隔幾年,見麵後也不過是成熟的表演罷了。周媚拿起包,轉身離開,一滴眼淚滑過臉頰。“謝天陽,這一次就讓我先說再見吧。”周媚心裏暗暗地說。看著周媚的背影,謝天陽嘴角的笑意凝固在了僵硬的臉上。


    5


    周媚坐在酒吧裏,臉頰泛紅,喝得有些微醉。她的新電影殺青了,年底就要上映了,這是她第一部自己當製片人的電影,也是她第一次當女主角的電影。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她卻根本笑不出來。


    她接過調酒師遞過來的酒,自嘲地笑了。一個女人事業再成功又能怎麽樣?就算再出名,也難遇到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男人。


    突然,周媚站了起來,十分激動地拿出手機,含糊不清地說:“現在!我就給我手機通訊錄裏的男人打電話,隨便打!誰要來了,我就嫁給他!”


    周圍的人都像看熱鬧似的湊過來,跟著起哄。在眾人的注目中,周媚撥通了第一通電話,嘀嘀嘀,電話那頭沒有人接。周媚繼續打,這次響了兩聲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周媚大聲地說:“我在暮趴酒吧,我被一群男人騷擾,你來幫我趕走他們!”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隱隱約約的聲音,大概的意思是讓周媚趕快報警。周媚大吼道:“報警?報警我找你幹嗎?你難道怕被打嗎?”說完,周媚暈乎乎地掛上了電話。


    周媚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她不信,不信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連一個男人都找不到。她再次打開通訊錄,在裏麵搜索著。這時,錢春生的名字出現在上麵,她想都沒想,就撥了過去。


    周媚忘了自己在電話裏跟錢春生說了些什麽,她隻記得錢春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手上似乎還拿著一根鐵棍。周媚正想取笑他,可是頭卻疼得厲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錢春生接到周媚的電話,隱約聽到她說什麽騷擾。他大聲叫著周媚的名字,可是電話那頭卻傳來掛斷的聲音。錢春生當場就蒙了,從街邊撿了一根廢舊鐵管就衝進了酒吧。


    可是酒吧的情況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酒吧環境很舒適,而且音樂舒緩,大家都隻是坐在卡座裏喝著酒。反倒是他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疑惑又害怕地看著錢春生。


    他一眼就看到調酒台前的周媚,直接衝了過去。沒想到,周媚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暈倒了。


    錢春生半抱半扶著把周媚送迴家。周媚家很大,屋子裏擺滿了各種hellokitty的擺件,足以看出周媚的少女心。床就擺在屋子中央,連床單、枕頭都是粉色的。


    周媚迷糊地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這是哪兒啊?”


    “這是你家!”


    “那你是誰啊?”


    錢春生無語,明明是周媚打電話找自己來,現在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周媚翻了個身,原本就比較寬鬆的衣領,滑落到一邊,大半個胸露了出來,能夠清晰看到內衣的部分。


    錢春生的臉刷一下紅了,竟有些不知所措。一股熱血衝上腦門,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趕緊拽起周媚身下的被子,給她蓋上。


    喝醉的周媚兩頰通紅,額頭的碎發隨意散落在臉上,媚態誘人,看得錢春生心髒怦怦直跳。突然,周媚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摟過錢春生的脖子,眼神迷離,似一潭深不可測的春水,魅惑地湊在錢春生耳邊說:“你想要什麽?”


    錢春生愣了兩秒,耳根瞬間全紅了。他連忙把周媚推倒在床上,把被子蓋過去,活生生把她裹成了一個大粽子,不停說著:“你喝多了,快睡覺吧!”


    周媚再次睡了過去,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周媚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全身都快散架了。酒精讓她的頭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走到鏡子前,卻被眼前的女人嚇著了。鏡子中的女人,兩個大黑眼圈,睫毛膏、眼線全部暈染,增加了黑眼圈的程度,頭發亂糟糟地頂在腦袋上,活脫脫一個女瘋子。不過,更讓她驚訝的是,一個男人居然躺在她家的沙發上。


    周媚走過去想看清男人的樣貌,忽然,男人的手機鈴聲響起,嚇了周媚一跳。男人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我睡過頭了,我馬上來……”周媚這才看清這個男人是誰。


    “你……昨晚睡這裏的?”周媚指著沙發問道。


    “你家隻有一張床,不然我睡地上啊?”錢春生睡眼惺忪地說。


    周媚自己都覺得問得挺尷尬的,沒話找話地說:“你為什麽沒走?”


    錢春生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說:“我看你昨晚喝那麽多……我怕你半夜嘔吐,就……不過你挺行,一直睡得很沉。”


    錢春生原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周媚眼眶不自覺得有些濕潤,一直定睛看著錢春生,看得錢春生心裏直發毛。他急了,趕緊解釋:“我真沒對你做什麽。”


    看著錢春生驚慌失措的樣子,一下把周媚逗樂了,以她對錢春生的了解,借錢春生幾個膽子估計他也不敢。


    氣氛一時有些曖昧,錢春生趕緊說道:“那個,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你要是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吧。”


    周媚點頭,看著錢春生像是落荒而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最近趙海鷹聽說了一條好消息,上海馬上要開工建設盧浦大橋了。這座大橋由著名橋梁設計師林元培親自設計,初步的規劃是北起浦西魯班路,穿越黃浦江,南至浦東濟陽路,全長3.76千米,建成後,盧浦大橋將成為世界上主拱最長的拱橋。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錢春生,錢春生一聽,興奮了大半天。他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他要參加盧浦大橋的全國競標,如果能夠競標成功,那麽他的建築公司可就徹底盛名遠揚了。


    不過錢春生的這個想法被趙海鷹潑了冷水:“你有這個實力嗎?”


    錢春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隻參加分段部分,如果能夠投標橋麵鋪設的工程,那就更好了。他現在擔心的是這個項目工程太大,需要高額的保證金,再加上要審查公司資質,對流動資金也有要求,他們公司賬麵上確實沒有那麽多流動資金可以支配,所以才來找趙海鷹。他知道,以海銀公司的實力,解決他這點資金問題是小意思:“我先從你的公司貸款,等項目啟動了,我分期還貸,沒什麽問題吧?”


    “春生,我並不建議你獨立參加競標。”趙海鷹十分認真地說,“盧浦大橋是世界級工程,以你的建築公司目前的水平來說,資格還是有些不夠的。”


    錢春生卻自信滿滿,畢竟他們公司有過橋麵鋪設的建築經驗,中標的可能性很大。他甚至提出隻要趙海鷹肯為他籌資,他願意付出高額利息。


    這下趙海鷹更加不同意了,說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盧浦大橋是上海的標誌性工程,如果盲目競標,就算成功了,到時候如果錢春生的建築公司建設水平達不到預想的效果,不僅虧損錢,更重要的是影響工程質量,那損失就大啦!他不能讓錢春生冒這麽大的險,更不能讓盧浦大橋冒這個險。


    不過錢春生卻不這麽想,他感覺趙海鷹是瞧不起自己的公司。在他的心裏,做什麽事情沒難度?現在嚐試都不嚐試,怎麽知道不行?


    兩個人爭來爭去,錢春生覺得趙海鷹太保守,趙海鷹覺得錢春生不理性,二人最終不歡而散。


    看著錢春生悻悻離開,趙海鷹覺得無話可說,他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一架東方航空的飛機在停機坪降落,重慶的橋梁和高樓建築錯落有致地彰顯著山城的魅力。重慶因地勢陡峭,江河交匯處比較多,所以架起了許多大橋,也因此得名為橋都。


    趙海鷹一下飛機,直接來到了江津勞動局,找到了楊喬。他托楊喬聯係了重慶建築公司的老板何總,何總帶著趙海鷹參觀了重慶大大小小的橋梁,其中黃花園大橋給趙海鷹的印象格外深刻。


    黃花園大橋橫跨嘉陵江,南起渝中區黃花園,北到江北區廖家台,全長1208米,雙向六車道,橋麵寬31米,是五跨預應力混凝土連續鋼構的結構,中間三跨跨距有250米,通航淨高20米,橋下的公路淨空大於5.2米。地震強烈是按七級設防的,全橋六車道分為上下兩幅,中間設1.5米中央分隔帶,橋麵采用的是瀝青材質。何總的建築公司參與了主橋的建設,剛剛竣工沒多久。


    趙海鷹站在江邊,仰望著黃花園大橋,如此巧奪天工的設計,令他格外感慨。他激動地對何總說:“盧浦大橋的競標馬上就要開始了,不知道何總能否願意和我們聯合競標?”


    楊喬之前已經和何總談過這個事情,何總笑著說:“作為一個重慶人,能夠參與建設上海,我想那是我的榮幸!”


    錢青青和吳一白小兩口最近感情升溫,他倆在沒有通知雙方家長的情況下,直接把結婚證拿到了孫明芳麵前,有那麽點先斬後奏的意思。小兩口心情甚好,可是無奈卻看到了一副苦瓜臉的錢春生。


    原來,錢春生因為要競標盧浦大橋的項目,急需300萬資金作為保證金交給競標公司。他手上的流動資金全部壓在了永春超市,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麽多錢。如果這300萬不交,那就意味著他的公司連競標的資格都沒有。他跑到海銀公司找趙海鷹,沒想到趙海鷹卻消失了,電話不接、郵件不迴,沒有人知道趙海鷹去哪兒了。整整三天,錢春生把上海翻了個底朝天,可是連趙海鷹的人影都沒見著。直覺告訴他,趙海鷹這是有意在躲著他。這下,錢春生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垂頭喪氣。


    正煩著,家裏響起了敲門聲,錢春生一開門,趙海鷹正站在外麵,身後還放著行李箱。


    錢春生轉過身,不冷不熱地說:“躲了我三天,你現在冒出來幹什麽來了?”


    趙海鷹去重慶的時候,忘記帶手機充電器了,這才“消失”了三天。他顧不上解釋那麽多,直接拿了一份合同遞到錢春生麵前,上麵赫然寫著幾個大字:重慶市天鋼建築公司。趙海鷹興奮地說:“我去重慶考察了兩天,這個天鋼建築公司是楊喬介紹的,重慶大大小小的橋梁有20座都是這個公司參與建造的,經驗相當豐富。這次跟他們聯合,你們在參與建造盧浦大橋橋麵的時候,能避免走很多彎路。還有保證金,我已經向財務申報了,明天就能到春生建築公司的賬麵上。”


    看著眼前的合同,再看看麵前風塵仆仆的趙海鷹,錢春生激動地衝上去,狠狠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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