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時足尖輕點,穩穩落在了靈船的尖頂上。


    整艘靈船被天道眾的人包圍了,有的禦劍懸在半空,有的從靈船裏麵探出頭來拉弓搭箭,瞄準了晏青時。


    慕秋帶來了少說百人,密密麻麻的人將晏青時這艘微型靈船圍了個水泄不通。


    晏青時心裏有底,大抵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景。他稍一抬眼,就瞧見了遠遠站在人群中心的慕秋。


    這其中隻有少部分是天道眾裏的人,大部分都是星樞門那邊直接聽從慕秋的話的。晏青時眸光一暗,是慕秋早有準備。


    按照晏青時在天道眾那邊的威望,如果全是天道眾的成員,這些人不可能不聽他的話。


    慕秋遠遠地朝晏青時拱手:“昊天。”


    晏青時將精神力四散而開,感受到無邊無際的敵意,他心中暗嘲一聲,慕秋這次來還真的是打定了要把他強行帶迴去的主意。


    先不說有多少弓箭手在暗中埋伏,就單單禦劍的這數十名分神期巔峰的修者,就讓晏青時有的忙。


    如果不用分出靈力來支撐這艘靈船,光晏青時他自己一人,是有勝算的。隻可惜,他還要支出靈力和心神來顧著這艘靈船,和靈船上的人。


    “慕堂主,你這是何用意?”晏青時眸光一沉,通身的壓力不再加上限製,凜冽清冷的壓迫氣勢噴薄而出,他雙眼雪亮而鋒利,映照著一眾略有些心虛的人。


    “還是說,你們想要我這個位置?”


    慕秋心裏“咣當”一聲,表麵上一分不顯,生生拗出了個端方閑適的模樣,他道:“昊天大人這是哪裏的話,我隻是心中有些疑問,想把您請迴去,好好喝喝茶,聊一聊,把我心中的疑問解釋清楚。”


    晏青時挑眉:“哦?那慕堂主誠意確實很足。”


    慕秋不會蠢到相信晏青時是在誇獎他,他嘴角撇了撇,輕聲道:“昊天,你若是趁現在一切都在可挽迴的範圍之內,你跟我迴去,我可能還會替你在世人麵前說一說情。”


    晏青時勾著嘴角,蒼吾感受到主人的敵意,錚然出鞘半寸。


    慕秋眸光一閃。


    晏青時道:“那敢問慕堂主,我犯下何罪?”


    慕秋瞳孔猛縮。


    不對,不對勁,晏青時表現得太過冷靜,就好像他什麽都已經預知到,胸有成竹一樣。


    更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慕秋此刻心底忽然湧上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轉瞬即逝。


    “昊天,你……那我就讓你看看!”


    晏青時挑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慕秋,濃墨似的眼瞳裏透出淡淡的好奇。


    絲毫不覺自己已經被慕秋的人給包圍得沒有退路了。


    慕秋廣袖一揮,一個小型天幕憑空出現在自己頭頂的正上方。


    晏青時的視線被引走,他饒有興趣地望著那塊小天幕。


    上麵放著那天在天道眾偏僻角落裏自己和穆書凝的一舉一動。


    自己毫無征兆地拉住穆書凝的手,然後將頭湊上去,親吻,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確實是這樣。


    從頭到尾,穆書凝的表情都是僵著的,而且好好的說著話,他完全沒有想到晏青時會湊上來,而這一切,都是晏青時主動,他以一個強硬的態度做著一件可能會令對方反感的事情。


    天幕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場中的人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知情的大多都是星樞門的弟子,他們看向晏青時的表情更加鄙夷不屑,完全沒想到晏青時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那個少年,他們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晏青時的新徒——秦昱行。


    而那些一開始不知情的,看見天幕之後先是愕然一瞬,然後不敢置信地望向晏青時,他們心中那個高大偉岸的形象轟然倒塌。


    這……是晏掌門?


    多年前他將犯有此種錯誤的穆書凝毫不留情地斬於靜穹山門之前,可多年之後,他竟然自己也犯下此種過錯?


    天道眾的人顯然比星樞門的弟子們還要激動,他們一直尊敬著,敬畏著的晏掌門,竟然是這種人!無視人倫,離經叛道,他還有什麽臉占著這個位子?更何況,多年之前晏青時的態度也十分明朗,是絕容不下半分這種齷齪之情的。


    眾人慷慨激昂,手中的武器紛紛應和主人怒氣而發出嗡鳴聲,但見晏青時悠然閑適,站在靈船的尖頂上就好似在萬劍峰上的後院一樣,唇邊似乎還暈開淺淺的笑意。


    “就這樣?”


    慕秋一怔:“昊天,你什麽意思?”


    晏青時安撫了一下即將暴起的蒼吾,淡然道:“我與你們迴去。”


    說完,他就在眾人仇視的目光之中飛身下落,給靈船下了個禁製,確保它能夠保持方向,順利地飛往瀛洲。


    慕秋:“昊天,等一下。”


    晏青時抬頭。


    “靈船裏的人,也一同迴去吧?”


    此話剛一落下,晏青時的氣勢瞬間變化,眼中冒出幾分警告的光芒。


    慕秋並不理會他,他笑吟吟的:“昊天,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我們判定裏麵的人沒有過錯,那我們也不會做出昧著良心的事,天道眾是講理的,不是嗎。”


    “……那當然。”


    聲音從他身後傳出,晏青時擰眉,愕然地望著不知何時從靈船裏麵出來的穆書凝,原本稍有詫異的眼神很快就變成了微怒和無奈。


    穆書凝和晏青時對視一眼,立即錯開視線,道:“慕堂主,你說得對,天道眾不是平白冤枉人的地方。”


    這話說得沒有什麽問題,但慕秋一時看不出穆書凝的深淺,隻能閉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穆書凝道:“慕堂主您作為天道眾的人,這一點應該知道得很清楚,生死錄上也都寫了,‘心懷不軌,企圖擾亂天道眾秩序,以下犯上者,視罪行輕重不同而處以不同的刑罰’,晏掌門他作為天道眾統領,更應該做一個表率。”


    穆書凝把“統領”二字咬得很重,說完還一勾嘴角,坦然望向慕秋。


    明顯意有所指。


    但在場的其他人並不清楚這其中的暗流湧動,單聽這話的意思這個秦昱行好像是站在慕堂主這邊的。


    有幾個星樞門的弟子喊出了幾聲喝彩,隨即就被慕秋一個眼神給瞪了迴去。


    慕秋心理素質不錯,現在還能笑出來:“晏掌門果然是晏掌門,慧眼識珠,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有本事。”


    穆書凝輕笑:“過獎。”


    晏青時深深閉眼,覺得場麵似乎不再受自己的控製。


    穆書凝又道:“慕堂主,你剛才不是說要帶靈船裏麵的人走嗎,我跟你走。”


    慕秋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勉強不表露出來:“來人,給我去搜靈船裏麵。”


    穆書凝急忙攔住:“慕堂主,靈船裏麵一直隻有我一個人,我跟你走就是。”


    慕秋看見穆書凝這般急切的模樣,心中直冷笑,麵上卻不顯,還能保持著一個儒雅的笑:“還請小友通融一下,我們也是例行公事。”


    心中卻是暗諷:看他那副緊張的樣子,裏麵肯定還有其他人。


    晏青時低頭困惑地看向穆書凝,他頭一次有點搞不清楚穆書凝心裏的想法。


    聽見這話,穆書凝明顯更加緊張,他道:“我說裏麵隻有我自己就隻有我自己,慕堂主你又何必這麽拘泥於形式?”


    慕秋徹底不再看穆書凝,直接對手下吩咐:“搜!”


    晏青時側頭去看穆書凝,穆書凝一直低著頭,渾然不覺,他似乎是為了掩飾表情,將臉全都隱藏在了陰影之中,從晏青時的角度看去,穆書凝的脖頸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連著下頜流暢的線條,最後藏進了衣領之中。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一小隊人出來,看見慕秋之後恭敬行禮:“慕堂主,沒有找到人。”


    慕秋一怔:“沒有找到人?”


    “靈船內的空間很小,裏間外間我們都翻找了至少三遍,無一處遺漏,沒有發現其他人。”


    慕秋的臉色黑了下去,他隱晦地往穆書凝那邊瞥去一眼,卻險些被氣得昏過去。


    那秦昱行仰著頭,光明正大地看著他,滿臉都是“看吧,我說沒有就沒有,你還不信,結果怎麽樣?還不是沒人,讓你不聽我的”的表情。


    慕秋覺得自己快被氣吐血,看向穆書凝的眼中多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穆書凝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把柄被握在他的手上,他坦然迴望,目光清亮如雪。


    他沒什麽可怕的,就算被人知道他是穆書凝,他的冤屈也全都被洗了幹淨,慕秋也沒理由再抓著這一點一直不放。


    誰都不是傻子。


    但慕秋眼中那絲威脅又是真真正正存在的,這種感覺讓穆書凝很在意,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走一步想三步。


    良久,慕秋似乎終於將滿肚子的氣收了迴去,眸光也變得平平淡淡:“帶迴去。”


    慕秋的手下立即就走向晏青時和穆書凝,向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晏青時心裏有疑問,他輕輕側頭,眼中的疑問無聲無息地傳達給他:羅渚呢?


    穆書凝勾著嘴角,雖仍舊有一股淡淡的對晏青時的疏離感在身上,但已經沒有以前那般排斥。


    他單隻眼睛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


    晏青時微微一怔,胸口無端開始漫無邊際地泛上溫熱的暖流。可自己渾身的血液仿佛又不滿足這種涓涓細流似的爆發,他們叫囂著,衝擊著,昂首闊步地從四肢百骸匯聚到心髒。


    砰砰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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