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媒體都在說地震的事。


    發生在本市二十八日深夜的地震,其等級隻有三級,這種級別的地震其實對人根本不能造成傷害。事實也證明,二十八日晚的幾次震動,隻震倒了郊區一些違章搭建的簡陋房屋,市區內遭受到的最大損失,就是玻璃。還有玻璃在破碎後跌落到街道上時,砸傷了一些群眾。


    地震局的有關專家再次在媒體上現身,重申本市絕無可能發生五級以上地震的諸多原因,進而希望廣大人民群眾不必為二十八日晚的幾次小級別震動而驚慌,更不要因此影響正常的工作生活。


    公安局局長也發表電視講話,宣稱如果有誰膽敢利用地震在群眾之中引起的恐慌從事違法活動,受到的必將是更嚴厲的處罰。


    市裏因為地震召開緊急會議,各部委局委各區縣**最高領導參加會議。會議的唯一主題就是如何穩定民心,保持正常的工作秩序與生活環境。會後各單位都在本係統或轄區範圍內開展了大規模的宣傳活動。一方麵組織群眾學習地震的基本常識,及當地震發生時的自救辦法,另一方麵,盡力宣揚本市不可能發生大級別地震的種種原因。


    但這些努力依然不能消除地震在城市裏引起的恐慌。


    所有的商場超市在二十九日那天家家人滿為患,收銀台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被搶購的商品主要是食物和各種生活用品。各商場幾乎動用了所有儲備,有些還擅自提高了價格,但這依然抵擋不住瘋狂采購的人潮。


    城市裏所有空曠些的綠地廣場、運動場,都被人私自搭建起了簡陋的“防震棚”。城管與公安部門在依法管理時,與群眾發生爭執,最後的結果是城管公安悄然退去,有關領導親自出麵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但全不能奏效。那些防震棚形態各異地盛開在城市裏,很多人以此為家,儼然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模樣。


    各**機關及下轄的單位,雖然還在正常工作,但眾多私營企業公司,在眾多職員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暫時停業。


    汽車站火車站售票口,購票的長龍從售票廳一直排到了外麵廣場上。很多人在麵對即將的災難時,選擇了逃避。他們與自己在外地的親朋好友聯係,在得到允諾之後,紛紛去往其他一些城市,來躲避將要發生的災難。在這些外流的人潮中,還包括眾多來這城市打工的外地民工。


    除了商場超市生意火暴,還有一種行業也迎來了高峰,那就是各家旅行社。選擇這時候出門旅遊的人其實是選擇了觀望的態度。他們對旅行線路幾乎不加選擇,旅遊時間大多在一星期左右。這樣,既能將可預見的災難消解於無形之中,而且還可以利用這閑暇時間遊覽山水,怡情養性。


    時間已經是六月底,各大中小學全都迎來了長達兩個月的暑假,這讓校方全都籲了口氣,暗中慶幸省卻了不少麻煩。


    往年的這個時候,校園裏該是一片寂靜。但今年顯然不同,學校的運動場成了附近居民躲避地震的絕佳去處,因此,那些防震棚也在學校裏出現。校方雖然有心出來製止,但民心所向,連城管公安都管不了的事,單靠學校保衛科那幾個人,根本就無計可施。


    沙博在假期裏仍然呆在學校中,他最常去的就是電教館。電教館裏有網,他在網上有朋友,大家聚一塊兒天南地北一通神侃,一天的時間很容易就能打發了。今年學校裏變得異常喧鬧,讓他覺得挺新鮮。在從宿舍去電教館的路上,他常會故意放慢腳步,經過操場時,經常駐足停留好一會兒。


    操場上搭起的防震棚各式各樣,漂亮些的就是那種外出旅遊用的小帳篷,顏色鮮豔,又不占多大地方。醜陋些的就是那種用竹竿搭成架子外麵再蓋上墨綠色油布的棚子。喧嘩的多是些孩子和婦女,孩子們為生活方式的改變而興奮不已,新結識的小夥伴們唿天搶地地在帳篷中間來迴奔跑追逐。而那些無所事事的婦女們,也圍坐在陰涼的地方嘰嘰喳喳扯家常,到了飯前,便會各自散落到自家的防震棚前,在門邊的鍋灶內飄起一陣陣飯香。


    校園裏第一次出現這麽濃鬱的生活氣息。


    這天早上,沙博臥床未醒,便接到楊星的電話。楊星說他跟小菲正在往學校來的路上。沙博恍惚了一下,想起學校已經放假了,這倆人怎麽還不迴家。但他來不及問,那邊的楊星讓他在宿舍裏等他們,便掛斷了電話。


    沙博在床上又躺了會兒,算算時間他們該到了,這才起床洗漱。等半天,還不見楊星和小菲來,加上肚子餓了,便想到學校外頭的小吃攤吃點東西。出了門,怕與楊星走岔了,又迴來在門上留了張條。


    走在校園裏,操場那邊又是嘈雜一片,誰家的幾個孩子不顧太陽明晃晃地當頭照,瘋了般來迴奔跑,女人嗬斥的聲音不知在哪個角落響起,聲音尖銳且帶著旋律。沙博啞然一笑,繞過操場,順著連接宿舍樓與校門的那條水泥路下去。


    沙博本來有早起的習慣,今天睡到這會兒,因為昨晚熬了個通宵,一直到快五點了才睡。網上名叫忘憂草的女孩陪了他整整一夜。


    忘憂草實在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與沙博在網上剛認識那會兒,有些膽怯,總要沙博說上三句話,她才迴一句。後來大家熟悉了,她性格中活潑的一麵漸漸顯露,也能偶爾跟沙博開些玩笑了。沙博想象中的小鎮女孩,一定對外麵世界充滿向往,大城市燈紅酒綠的生活,對她們應該有足夠的誘惑力。但是忘憂草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她非常安於小鎮平靜的生活,喜歡那種獨立於塵世之外的田園風光。現在這種社會,安於平靜的人已經不多了。沙博在跟忘憂草聊天的時候,便把她發來的照片打開,在說話的空隙裏,盯著女孩看。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一片蔥鬱的葡萄園中,應該是早晨,園間飄蕩著薄薄的霧嵐,女孩便微笑著穿行在葡萄架與霧嵐之中。一襲曳地的白色棉布長裙,一頭烏黑的長發,裝扮著一個纖瘦的女孩。女孩有著窄窄的肩,瘦瘦的腰,長裙舞動間,攪動霧嵐,女孩看上去便多了些出塵的味道。女孩在微笑,有一抹淡淡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那白皙的麵龐便多了些燦爛的感覺。女孩的笑安靜極了,像是雪域中一朵雪蓮,讓人麵對時,即使是再躁動不安的心也會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後來離開電教館時,沙博心裏柔柔的充滿溫情。


    與忘憂草在網上已經聊了兩個多月,倆人雖然從不曾向對方表白什麽,但在他們之間已經形了一種深深的默契。沙博到網上來,最想見到的就是忘憂草,而忘憂草,也總會在與他相約的時間,如期而至。


    光是這份默契,就已經能讓沙博陶醉了。


    這晚倆人聊得晚了,不知覺中,天邊已現出微白。黎明將至,沙博離開電教館迴宿舍。電教館在一幢教學樓的第六層,沙博順著樓梯下樓時,腳步聲在空曠靜寂的樓道裏迴蕩,有些森然。但沙博那會兒已經很疲憊了,特別是眼睛,在顯示器前坐了一夜,酸澀得像眼皮上壓了重物。他現在隻想著趕快迴到宿舍倒頭大睡一場。


    暈眩就在這時再次發生,甚至沙博還沒有來得及思想。


    先是黑暗變得明亮起來,但那無疑仍然是黑暗,它們跳躍著,舞動著,很快占據了沙博的整個世界。因為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沙博在眩暈開始時,飛快地扶牆而立,再慢慢地蹲下身來。


    那些閃亮的黑暗轉動得越來越快,沙博的唯一感覺就是天旋地轉。這種感覺有點像他小時候在公園馬戲團看過的一場飛刀表演。演員蒙上眼睛,將手中的飛刀連續拋出。在他對麵有一個大大的轉輪,另一個人四肢被固定在轉輪上,在那演員飛刀出手之前,輪子在旋轉。


    ——天旋地轉。


    透過那些閃亮的黑暗,有一些景物模模糊糊地映現出來。其實景物仍然是由一些黑暗組成,隻是那黑暗漸漸有了明暗的層次。是一場火,黑色的火。黑色火焰很快膨脹起來,漫山遍野。沙博看清了火原來燃燒在山上,那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便使勁想,那是哪裏的山?


    火焰的高度大約一人多高,它們層層排列開來,極有規則。沙博還想看得再仔細些時,更深的黑暗來了,他甚至不能分清黑暗與明亮的區別。


    轉輪又開始轉動,天旋地轉的感覺驅散了火焰。


    火焰漸漸熄滅,明亮的黑暗終於靜止下來。


    沙博仍然蹲在牆角,雙目緊閉。他需要一些時間來確認眩暈已經結束。


    後來沙博躺在宿舍的床上,雙目仍然有脹痛的感覺。每次眩暈過後,他都極度疲倦,仿似那些暈眩需要損耗他太多的體力。所以,這晚他根本無暇去細細思量暈眩時見到的火焰,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在夢中又見到了黑色的火。但那火燒得極為短暫,便被一陣鈴聲驚擾。沙博懵懵懂懂接聽電話,是楊星和小菲。


    走在陽光裏的沙博故意不讓自己去想暈眩與睡夢中見到的黑色火焰,因為照他以往的經驗,暈眩時見到的景物很多都毫無緣由,如果每一樣都必須到現實裏去求證,那將會是非常辛苦的事,而且顯然不智。


    這個暑期的校園與每年不同,這讓沙博的心情開朗許多。如果沒有這些來避難的人,那他必將又要獨自度過一個冷清的假期。


    到外麵小攤上吃了早飯,心裏惦記楊星跟小菲是不是到了,所以付了錢沙博就直接迴宿舍。在宿舍樓下的空地上,他看到楊星跟小菲拎著一包東西,正探頭探腦地向路這邊張望。


    先是小菲看到沙博過來,便拉了一把楊星。楊星拎著一個網兜,網兜裏是一隻鞋盒。他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樣子,抬頭朝沙博來的方向望一眼,那眼神也軟軟的毫無力度。於是沙博便想,這家夥一定出了什麽事。


    “老沙老沙你幹嘛去了讓我們等老半天。”小菲蹦蹦跳跳地過來。


    沙博瞪著她,再看看楊星,沉著臉說:“現在已經是假期的第三天,你們倆為什麽還沒迴家?”沙博早就知道楊星和小菲倆人的家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城市,按照慣例,他們放假之後應該各自迴家。其實沙博在問話時心裏已經隱隱猜到了原因,但作為老師,他還有義務要問。


    小菲嘻嘻一笑:“老沙你別那麽婆婆媽媽,放迴假容易嗎,你就給我們點自由吧。”“你不說我也知道。”沙博哼一聲,“你們在學校裏成天粘一塊兒,現在放假了還不想分開。”他再瞅一眼那頭蔫蔫巴巴的楊星,接著說,“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千萬別惹什麽亂子,否則有你們哭的時候。”小菲誇張地點了一下頭,重重地“嗯”一聲,算是迴答了沙博。


    沙博領著他們往宿舍去,路上問:“今天找我什麽事,不會是兜裏沒錢了吧。我可告訴你們,我賺點工資錢也不容易,甭打我的主意,沒錢了趁早迴家,我最多一人讚助你們一張車票。”小菲不屑地哼一聲:“老沙你寒磣人能換點有新意的嗎?我們要沒錢搶銀行也不會往你這兒來。”“那你們好容易逮著點自由時間,不好好享受你們二人世界,跑我這兒幹嗎?”“我們不把你當朋友嗎,怕你一個人在學校裏寂寞,來看看你。”“這話我聽著心裏發慌,你們肯定又惦記上我什麽了。”小菲嘻嘻一笑:“老沙你這是讓人惦記怕了,驚弓之鳥,草木皆兵。”沙博皺著眉道:“誰有你們這樣的學生,想不怕都不行。”到了宿舍,小菲老老實實坐書桌前的椅子上,楊星則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頭埋枕頭裏,好像困到了極處,又像疲憊到了極點。


    小菲睜著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沙博,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沙博偏偏不問,最後還是她自己忍不住,說:“老沙,跟你商量點事,你那廚房能借我們用用嗎?”沙博半天沒反應過來,這倆孩子大老遠跑迴學校來,就為借他的廚房做點東西吃?自己跟這倆孩子認識這麽久,還沒聽說他們誰下過廚房。沙博就露出滿臉狐疑,用些審視的目光瞪著麵前笑嘻嘻的小菲。


    小菲被沙博瞪得不自然起來,她尷尬地再笑笑,忽然轉身到床邊,把蔫蔫巴巴的楊星拖起來:“這事兒還是你跟老沙說吧,別什麽事都讓我打先鋒。”楊星還是耷拉著腦袋,兩隻手胡亂垂在腿上,跟多少天沒吃飯似的,唯有那眼神依然帶著些桀驁不馴。楊星當然不在乎沙博審視的目光,但要說的話顯然讓他有些難以啟齒,所以,他猶豫了一下,但終究還是坦然地說:“我生病了,我什麽都不想吃了。”沙博半天沒吱聲,楊星的話他聽得真真切切的,卻還是沒反應過來。


    楊星瞧著沙博惘然的神色,賭氣似地再大聲說:“我什麽都不想吃了。”沙博笑了,先是臉上蕩漾著些笑意,接著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楊星惱怒地站起來:“老沙你再笑我可跟你翻臉了。”小菲也嗔怪地衝沙博翻白眼:“老沙這就你不對了,我們把你當朋友,才把這事跟你說,你別老這麽嘻嘻哈哈的行嗎?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沙博連連點頭,嘴裏“嗯嗯”答應著,但臉上卻還是收不住笑。


    “好了我不笑了還不行嗎?”沙博衝著楊星說,“既然你什麽都不想吃了,還要借我的廚房幹嘛?”楊星又一屁股坐床上去,露出些委屈的表情:“我什麽都不想吃了,可是我餓你知道嗎?餓極了看街上跑的狗都掉口水,可是,可是什麽吃的擺到我麵前,我都一點胃口沒有。”看著楊星精神萎靡可憐巴巴的樣子,沙博不笑了,他意識到這倆孩子現在真的遇上了麻煩。但楊星說的話他還是不能理解。


    邊上的小菲插話道:“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的這毛病,見吃的就惡心,硬往他嘴裏塞,簡直跟要他命似的。好容易吃點下去,不一會兒肯定吐出來。吃那麽一點兒,吐出來一大堆,真是虧大了。”沙博問:“有病幹嘛不去醫院瞧瞧。”小菲說:“去過了,那些醫生除了亂收費,還就盡出餿主意。他們替楊星檢查了腸胃,結論是比一般人還正常,這樣,他們就沒轍了。最後開點開胃的藥,還讓我們沒事出去多轉轉,興許能碰上想吃的東西。”“所以你們就去轉悠了,這一轉悠就轉悠到了想吃的東西。”這迴小菲沒說話,床上的楊星一臉疑惑地說:“也不敢確定想吃,但我總得試試不是,要不,再過個把星期,非得把我活活餓死。”這下,沙博算是全明白了,他瞧瞧楊星,再瞅瞅小菲,最後目光落在楊星一進門就丟在門邊的那鞋盒上。像是迴應沙博的目光,那鞋盒裏“撲撲”有了些響動。沙博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鞋盒裏會是活物。


    這時楊星站起來道:“反正事情都跟你說了,我們這趟來就為借你廚房,借不借你給句話吧。”沙博無奈地苦笑:“你都這樣說了,我能不借嗎。”楊星勉強笑笑,跟小菲對視一眼,倆人不再遲疑,小菲拎起鞋盒,楊星徑自出門往廚房去。教師宿舍每間配有一個小廚房,大約五六個平方,楊星小菲來這裏多了,早已輕車熟路。沙博心裏隱隱有些擔心,不知道這倆孩子要搞什麽鬼,便跟在他倆的後頭。


    廚房門口,他看到楊星手裏綽著一把明晃晃的刀,慢慢向鞋盒走去。他的神態這一刻都起了變化,好像握刀的瞬間,那些失去的精神氣又重新迴到他的體內。他變得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了。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顯然用了全力。他慢慢向那鞋盒走去,臉上最後露出貪婪的表情。


    沙博驚異楊星此刻的變化,隻覺心內有股寒意緩緩升起。


    那邊的楊星已經掀開了鞋盒蓋,右手的刀在同時高高舉起。


    中午的時候,沙博小菲和楊星在華聯廣場邊的三峽飯莊吃飯。沙博喜歡吃辣,而三峽飯店的老板打四川來,做出來的每道菜都合沙博口味。沙博跟小菲吃得手不離筷,嘴兒沒停下的時候。他們對麵的楊星滿麵愁容,兩手托著下巴可憐巴巴地瞅著他們。


    楊星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沙博心裏有種下意識的快感,咀嚼食物的聲音就更大了些。那邊的楊星翻翻白眼,大聲抗議:“老沙你要再這樣我可當你故意的了。”沙博不理他,吃得更歡了。


    小菲有些心疼楊星,放下筷子歎口氣:“楊星你這病可真夠怪的,自己吃不下東西也還罷了,千萬別再添新毛病,看別人吃也犯惡心。”沙博有心想笑,但看楊星跟小菲把小臉都板住了,便把笑咽迴去,說:“楊星你也別愁眉苦臉了,呆會兒等我們吃完,陪你到菜市場走走,看有什麽合你口味的,咱們買迴去,我那廚房再借你一次。”提到廚房,沙博惡心了一下。


    廚房裏現在已經打掃幹淨了,連一根毛都沒剩下。那些骨頭跟毛,都被小菲裝到一個黑色塑料袋裏,丟到樓下垃圾箱裏了。沙博吃飯的時候突然想起那把刀來,便決定迴去一定要把那把刀給扔了。因為那把刀曾經在楊星的手裏,毫不遲疑地斬下一條金巴狗的頭。


    楊星斬落狗頭的手法幹淨利落,他左手將狗拎起來,重重摔在地上。那狗便直挺挺在躺地上不動,身體攤開了,微有些抽搐。楊星就在這時,手起刀落,刀鋒準確地落在狗脖子上,一道血柱濺起,狗頭便滾到了一邊。


    那可是條漂亮的金巴狗,全身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狗臉被白毛覆蓋,一圈嘴唇黑得發亮,看起來特別憨厚可愛。現在狗的身子還在不停地抽搐,脖子的斷口處不斷湧出鮮紅的血,那血很快就染紅了它身上白色的狗毛。


    小菲已經躲到了沙博的背後,沙博直皺眉頭,有心要嗬斥楊星兩句,但想想楊星剛才持刀斬落狗頭時的神態,嗬斥的話就在喉邊,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


    後來沙博跟小菲在外頭看電視,楊星就一個人呆在廚房裏,替狗剝皮,然後剁成塊狀,燒了半鍋。


    那半鍋狗肉楊星隻吃了一口,便把它們全都倒在了垃圾袋裏。


    楊星說,狗肉有股臭味,一到嘴裏,便惡心極了。他還說,如果他要是把狗肉咽下去的話,一定會把腸子都吐出來。


    沙博雖然對那鍋狗肉沒有興趣,但聽了楊星的話,還是把鼻子伸到垃圾袋前聞了聞。不管什麽肉燒出來後看著都差不多,所以沙博惡心的感覺沒有開始那麽強了。那鍋狗肉楊星下了很多大料,還有十三香,所以聞起來很香。沒有楊星說的臭味,沙博便想到楊星是個病人,病人跟正常人的感覺肯定有所不同。


    後來三個人就坐在了三峽飯莊裏。


    沙博問起楊星和小菲這個假期打算怎麽過,倆人相視一眼後,沒有說話,但在下麵,倆人的手卻握到了一處。


    小菲說:“楊星現在成這樣了,我能忍心離開他嗎?”而楊星想了想,說了三個字:“找吃的。”上哪去找吃的呢?沙博想,關鍵是現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麽。這樣想的時候,他忽然心頭生出股寒意。他想到自己現在麵對的是一個什麽都不想吃的人,什麽都不想吃了,那麽,這世界對他還有什麽意義呢?


    沙博有些不寒而栗,他對麵的小菲一臉茫然,楊星依舊是副軟綿綿可憐兮兮的神情。楊星已經快餓暈了,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他每天隻能喝點水。就算喝水,他也隻能喝很少的一點。


    這時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到哪去找點東西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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