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寫詩,那純粹是給自己寫的。時不時的也寫寫小說,不過我好像沒有寫小說的氣質。我住在西雅圖北部,相當多的時間在那一帶工作。我喜歡拍漁船。印地安人聚居區和風景。


    常常把我派到一個地方去一兩月,特別是製作一項大的作品,例如亞馬遜河的一部分,或是北非沙漠。平常在這種情況下我都乘飛機去,在當地租一輛車。但是我有時想要開車經過一些地方作些偵察,以為將來的參考。我是沿蘇必利爾湖開車來的,準備穿過黑山陵迴去,你怎麽樣?


    弗朗西絲卡沒有準備他問問題。她支吾了一會兒說:“咳,我跟你做的可不一樣。我得的學位是比較文學。我一九四六年到這裏時溫特塞特正找不到教師。我嫁給了個當地人而且還是個退伍軍人,這使我能被接受。於是我得了一張教師執照,在中學教了幾年英文。但是理查德不喜歡讓我出去工作。他說他能養活我們,不需要我去工作,特別是當時兩個孩子正在成長。於是我就辭了工作,從此成為專職農家婦。就這樣。”


    她注意到他的冰茶差不多喝完了,又給從大口杯裏倒了一點。


    謝謝。你覺得依阿華怎麽樣?


    這一瞬間這句問話是真誠的,她心裏明白。標準的答話應該是:“很好,很寧靜。這裏的人的確善良。”


    她沒有立即迴答:“我能再要一到煙螞?”又是那包駱駝牌,又是那打火機,又是輕輕碰了一下手。陽光在後廊地板上移過,照在那狗身下,它爬起來,走出視線之外。弗朗西絲卡第一次看著羅伯特·金凱的眼睛。


    我應該說:很好,很寧靜。這裏的人的確善良。這些大部分都是真的。這裏是很寧靜。當地人在某種意義上是很善良。我們都互相幫助,如果有人病了,受傷了,鄰居就會進來幫著揀玉米,收割燕麥,或者是做任何需要做的事。在鎮上,你可以不鎖車,隨便讓孩子到處跑,也不必擔心。這裏人有很多優點,我敬重他們的品質。


    但是,終於坦白了。這句話已存了多年,但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過。現在,她對一個從華盛頓貝靈漢來的有一輛綠色卡車的男人說出來了。


    他一時間沒說什麽。然後說:“我那天在筆記本裏記下一些話以備將來用。是開車時臨時想到的,這是常有的事。是這樣說的:‘舊夢是好夢,沒有實現,但是我很高興我有過這些夢。’我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我準備用到什麽地方。所以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覺。”


    弗朗西絲卡向他笑了,她第一次笑得熱情而深沉。接著賭徒的衝動占了上風。“你願意留下來吃晚飯嗎?我全家都到外地去了,所以家裏沒什麽東西,不過我總可以弄出一點來。”


    我確實對雜貨鋪。飯館已經厭倦了。如果不太麻煩的話,我願意。


    你喜歡豬排嗎?我可以從園子裏撥點新鮮菜來配著做。


    素菜就好。我不吃肉,已多年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覺得那樣更舒服。


    弗朗西絲卡又笑了。“此地這個觀點可不受歡迎。理查德和他的朋友們會說你破壞他們生計。我也不大吃肉,不知為什麽,就是不喜歡。但是每當我在家試著做一頓無肉飯菜時,就會引起反抗的吼聲。所以我已放棄嚐試了。現在想法兒換換口味是挺好玩的。”


    “好的。不過別為我太麻煩。聽著,我的冷藏箱裏有一包膠卷,我得去倒掉化了的冰水,整理一下。這要占時間。”他站起來喝完了剩茶。


    他看著他走出廚房門,穿過遊廊走進場院。他不像別人那樣讓百葉門砰一聲彈迴來,而是輕輕關上。他走出去前蹲下拍拍那小狗,小狗舐了幾下他胳膊表示對這一關注領情。


    弗朗西絲卡上樓匆匆洗了一個澡,一邊擦身一邊從短窗簾的上麵向場院窺視。他的衣箱打開著,他正在用那舊的手壓水泵洗身。她原該告訴他如果需要可以用房子裏的蓬蓬頭洗澡她原是想說的,又覺得這樣似乎超過了熟悉的程度,以後自己心情恍惚,把這事忘了。


    可是羅伯特·金凱在這惡劣得多的條件下都洗漱過。在虎鄉用腥臭的水洗。在沙漠中用自已罐頭筒盛水洗。他在她的場院脫到腰部,用舊襯衣當毛巾使。“一條毛巾,”她自責的說,“至少一條毛巾,我這點總可以為他做的。”


    他的刮胡刀躺在水泵邊的水泥地上讓陽光照得發亮。她看著他在臉上塗上肥皂然後刮胡子。他很——又是這個詞——堅硬。他個子並不大,大約六英尺多一點,略偏瘦。但是對他的個頭來說,他肩膀的肌肉很寬,他的肚子平坦得像刀片。他不管年齡多大都不像,他也不像那些早晨餅幹就肉汁吃得太多的當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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