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往後靠在椅背上。保持沉默是他最後的容忍,既然皇後一定要說破,他也沒有掩飾,道:“有些你不知道的事,你莫管他們兩口子的事兒。”


    皇後不知道的事,皇後和趙彥恆總是隔了一層的,不知道的事情就太多了。


    三年前,趙彥恆十八歲,年初的時候皇上和淑妃就一再強調,今年一定要納妃,管你喜不喜歡女人,皇室的婚姻需要符合傳統的倫理,成為一種典範,因此襄王妃是必須要有的。


    一再的強調,到了三月初趙彥恆就妥協了,待字閨中,身份模樣,才情性情皆配得上襄王妃的位置而趙彥恆恰好有點印象的高門貴女,趙彥恆通過奶娘程氏告訴了淑妃,那就選長興侯的嫡長女範之遙。


    那種決定當然不是非娶不可的喜歡。皇後和淑妃生養了趙彥恆,期望他按部就班的過上娶妻生子的正常生活,趙彥恆是為了完成父母的這種期望,若非要有那麽一個女人占著襄王妃的位置,他理智的選擇了長興侯的嫡長女範之遙。


    趙彥恆的這個決定,皇上是非常滿意的,因為那個時候,範之遙確實是他正在考慮的兒媳婦人選之一,那時候可謂是父子不謀而合。


    然後沒過幾天,趙彥恆又興奮的寫了一封龍飛鳳舞的書信送到京城,說他在昆明偶遇一個少女,心生了愛慕,就是那種對女人的悸動,他有所體會了。


    看到兒子這樣的書信,皇上是很高興的,還當場和淑妃說了一句,道:“這孩子隻是開竅的晚了一些,這不就懂事了!”至於在範之遙之後立刻冒出了一個少女,皇上是嗬了嗬就過了,完全沒覺得兒子是朝三暮四了。


    合適的女人,和喜歡的女人,那是兩碼子事。範之遙堪配襄王妃之位,南疆邊地的一介少女,收入襄王妃做個妾室,也不是辱沒了人。


    不久之後,皇上就通過派駐在昆明的鎮守太監錢通知道,那個少女就是朱欽和前妻李氏所生之女李斐。


    冤孽!


    皇上當時就說了這兩個字,然後立即寫信告誡趙彥恆,若是朱欽和前妻李氏之女李斐,就趁早收收心吧。皇上還沒有狂妄到冊封了長興侯的女兒為襄王妃,再讓宣國公府的女兒入襄王府當妾室,李斐姓李不姓朱,就更加麻煩了——範之遙和李斐是不能共同存在襄王府的!


    皇上是怎麽對待李家的,皇上當然挺著範之遙,反對李斐當襄王妃。


    昆明和京城相距五千裏,八百裏快馬也得跑六七天,那一個月一來一迴的,皇上和趙彥恆就這件事情互通了兩次,正膠著的時候,範之遙是個沒有福氣的,她得腸癰死了。


    這是什麽意思?皇上所堅持的襄王妃人選,是個短命鬼。範之遙一死,皇上這邊的力挺就立刻陷入了尷尬,尷尬之餘,皇上又冷靜下來想一想,皇上是個相信玄通的人,若他力挺的範之遙是個沒福氣的,那他反對的李斐——真是糾纏不清的冤孽了,皇上這麽感慨著的時候,趙彥恆身負重傷的消息就傳過來了。


    那一次,趙彥恆真的瀕臨死地了,以至於在昆明的所有人,黔國公府,錢通,包括李斐,都承擔不起襄王死在昆明的責任。


    每天都有信使入京,告訴皇上,在發信這天,他的兒子趙彥恆還活著,幾波人也都把趙彥恆是怎麽重傷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皇上。


    拋開所有的細枝末節,趙彥恆是為了李斐,重創兩處,生命垂危!


    作為一個父親,收到這種消息,會高興嗎?會安慰嗎?會欣然的接受,並且祝福兒子找到了一個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女人?


    當然不會了,皇上出離的憤怒,是被灌了迷魂湯了吧,為了一個女人,區區一個女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在奮不顧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生養了你的父母。


    萬一撐不過去,就為了一個女人死了?


    這種行為值得稱讚嗎?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史書上凡是為了一個女人毀去了前程,毀去了家業乃至是丟了性命的,都他媽成了狗熊!


    那時候,皇上憤怒的在這個福寧殿暴走,作為一個帝王,他對趙彥恆這種行為深深的失望,因為趙彥恆的這種行為,還違背了他苦心孤詣十幾年的教導。


    皇上是怎麽教導兒子們的?


    拋開那些四書五經上的大道理,拋開朝臣和百姓,這是及其隱秘的。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況帝王之子乎。


    尓至尊至貴,萬物皆為芻狗!


    高高在上的俯瞰著蒼生,鐵血又冷漠,這才是一家之天下,趙家的天下。


    趙彥恆遠在五千裏之外,皇上一腔的憤怒也見不到人發泄,若是能見到這個兒子,皇上必然要罵一句:自甘下賤。


    是的,趙彥恆的行為在皇上的評價裏,就是自甘下賤。


    萬物皆為芻狗,為我所驅策。


    那麽突然遭遇了襲擊,隻有別人為了趙彥恆擋刀子,趙彥恆倒好,這是給別人當肉墊去了,這就是下賤了。


    那麽深深失望著,皇上還得給趙彥恆周全了麵子。皇上的兒子不能為個女兒差點死了,萬一趙彥恆撐不過去,那樣的死法真夠窩囊的,所以至今的官方說話,趙彥恆是被廣西的盜匪襲擊,身負重傷。


    這樣公布出去之後,皇上在最初的憤怒過後,在趙彥恆脫離了生命危險在昆明養傷的那時候,皇上自個兒也冷靜了下來。


    冷靜之後,皇上感到了深深的無奈,因為通過這件事情,他必須承認,他那個被灌了迷魂湯的兒子,用情已深。臨危之際,為了女人不離不棄了,此事的執念是太深了。


    作為男人,皇上太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了,他若是再固執的反對,得不到的才是銘心刻骨。


    所以最後的結果,皇上提筆給在昆明養傷的趙彥恆寫了一封書信,他不再反對,他無所謂誰來當這個襄王妃。


    這些過往是皇後都不知道的,這些隻是皇上的膈應,所以皇上一句莫管,已經決定維護一次李斐的皇後還沒有偃旗息鼓,不過也沒有立刻迴嘴,撿起桌幾青白釉凸花蓮紋盤上的一枚荔枝,一點點的剝著殼,剝到一半,也不是給皇上的,皇後低頭享用了。


    這樣緩了一緩,皇後擦著手指上的汁水,又開口道:“您既然不中意李斐這個襄王妃,臣妾原為您分憂,下懿旨廢黜了她。”


    皇後統領內外命婦,又是襄王的嫡母,在理論上,皇後是有權利廢黜襄王妃,廢掉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兒媳婦。


    張口就是廢黜,皇上當然是不信的,他蹙眉道:“你這是以退為進?”


    皇後搖頭,苦笑著道:“那孩子算是深諳帝心了,她應該是清楚的知道您對她的厭惡,所以伏在我的膝上,對我苦求,她願意出家,落發出家。”


    皇上的眼神詭譎多變,一般的人都參不透皇上的情緒,不過皇後跟從了皇上四十幾年,四目相對還是看出一些皇上的心思,歎一聲道:“李斐聰慧,還真是被她說中了。”


    皇上晦澀的看過去,道:“她還說了什麽?”


    “您要毀了她。”皇後說得惆悵,道:“給老七物色側妃,讓她嫉妒;讓老七和別的女人生下子嗣,讓她羨慕又自慚形穢。一個沉浸在嫉妒裏又自慚形穢的女人,經年累月,她會失去光彩。那麽她和老七之間的感情,也就此泯滅。”


    毀掉一個人,就是要毀掉她的立身之基。襄王妃的立身之基,就是和襄王的感情,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倚仗了。


    皇上驀然惱怒的站了起來,有的事可做不可說。


    就比如這件事,皇上當初沒再反對了,答應了趙彥恆冊立了李斐為襄王妃,現在又要處心積慮的毀了她,要毀了她和老七之間的感情,這種事情,就可做不可說。


    因為一旦說出來,就做不到了。


    李斐依然是趙彥恆的刻骨銘心,念念不忘!


    “讓我進去!”是趙彥恆的聲音,趙彥恆就在殿外,被立在外麵的內侍阻擋,所以趙彥恆大聲的喧嘩,道:“讓我進去,父皇,您聽得見嗎?”


    皇上聽見了,但是現在皇上惱羞成怒,並沒有吱聲。


    皇後站了起來,向皇上謙遜的行了一個禮,從容的告退。皇後出了殿門,看見了在六月暑天奔波,出了一身一臉汗的趙彥恆。


    未完待續


    皇上的眼神詭譎多變,一般的人都參不透皇上的情緒,不過皇後跟從了皇上四十幾年,四目相對還是看出一些皇上的心思,歎一聲道:“李斐聰慧,還真是被她說中了。”


    皇上晦澀的看過去,道:“她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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