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清馥殿。


    趙彥恆和李斐皆手提著點兒寬大的衣袍下擺,一顆顏色鮮豔的蹴鞠在兩人之間滾來滾去,哄了已經和哥哥嫂嫂完全生疏的太和公主過來玩兒。


    太和公主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整日介個淘氣,立即就被哥哥嫂嫂引誘了下場,三個人站成一個三角形。


    “七嫂,七嫂,踢給我。”


    太和蹦蹦跳跳著躍躍欲試著,一玩起來,嘴裏蹦躂出來的七哥七嫂就叫的親切多了。


    李斐果然把蹴鞠踢到小妹妹的腳下,太和一時激動沒有接到,又像一隻花蝴蝶一樣的滿場飛去了。趙彥恆快速的跑過去攔了一下飛滾的蹴鞠,太和幹脆用手抱住了蹴鞠,擲在了腳下,一張笑臉古靈精怪:“七哥站在那裏,我給你。”


    嘴上說著給七哥,腳一拐就衝李斐去了。


    小小年紀,還知道兵不厭詐。


    李斐裝作沒有防備,措不及防的踢出去一腳,就踢空了。


    蹴鞠在李斐身後滾出去兩三丈,自以為掰過一局的太和咯咯咯直笑,搶著去撿蹴鞠了。


    淑妃緩緩過來,看著小女兒和兄嫂迅速親密起來,欣慰的笑道:“你們歇一歇,來喝口水。”


    太和抱著蹴鞠跑過去,揚起紅撲撲的臉兒道:“母妃喂。”


    就著淑妃捧的杯盞喝了兩口水,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轉,太和忽的跑到趙彥恆邊上,搖著親哥哥的手撒嬌道:“七哥七哥,我們去找寧娘娘,讓九哥和四姐姐也來玩。”


    趙彥恆清咳了一聲,他是年輕的王爺,不能隨意的走出自己生母的寢殿。和年輕的寧妃,就更加不能隨意相見了。


    淑妃也知道兒子尷尬了,一手招著兒媳,一手招著女兒,道:“太和,讓你七嫂陪你過去請人。”


    太和見趙彥恆巍然不動,也就馬上掉頭投入了李斐的懷抱,兩個人興衝衝的出了清馥殿。


    淑妃靠近兒子,臉上是八卦的興奮,道:“吳王是怎麽迴事?一進京就撂倒了。”


    皇上要碰吳王府的府庫,吳王十幾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就算吳王告訴自己要裝得若無其事一些,他那愛財的本性驅動,身體也撐不住呀。趙彥恆淡笑道:“母妃就當三哥驟然進京,水土不服吧。反正三哥的事是過去了。”


    淑妃敗興而歸,戳了一下趙彥恆的額頭,道:“那還有你的事呢?”


    當天皇上被荊王亂了陣腳,趙彥恆隻裝無辜道:“我規規矩矩恪守封地,我有什麽事?”


    “哎……”淑妃哀歎出聲,兀自轉身去了內殿,身後一個宮婢也沒有跟隨,待淑妃再出現,手上拿著一個剔紅嬰戲紋盝頂盒,雙手交於趙彥恆道:“你拿著,這是皇上賜下的。”


    趙彥恆伸出雙手鄭重的接過了,右手一覆打開頂蓋,裏麵覆著萬字紋銀箔,兩排共擺著十二顆紅褐色,鵪鶉蛋大小的丸子,湊近了一嗅,一股子怪味兒。趙彥恆當然要問了,道:“這是什麽?”


    “承露丹!”淑妃眼眸含有寄望。承露,承露。顧名思義就可以知道這味丹藥是做什麽用的,給誰用的。後宮嬪妃為了恩寵,更為了子嗣,是什麽辦法都用盡了,所以淑妃必須著重強調,道:“這是皇上,為了你們小兩口特意讓周道長煉製的丹藥。三月份才得的好東西。”


    淑妃娘娘把‘好東西’三個字,說得真心實意,因為這一位周道長不是一般人,他見寵於皇上的歲月比趙彥恆的年紀還長。二十幾年隨在君側,這個人確實是有真本事的。元祐十年,皇上困於延慶宮大火,被燒傷和砸傷,這位周道長與太醫院的太醫一道,為皇上的康複獻方獻藥。兩年前皇上摔了一跤,以致舊傷複發,手都半殘了,後來恢複了過來,據說又是這位周道長給力挽狂瀾的。


    這麽些年來,皇上讓這位周道長周思得掌管道錄司,為他在京城修建名宮觀,數次加封與他,如今累積為‘太清輔玄宣化忠道真人’,就聽聽這個威風凜凜的道號,趙彥恆也說不了話。


    若說他的三哥十幾年沉迷煉金術,追求真金白銀;他的父皇就是二十幾年沉迷煉丹術,追求長生不老。


    天下人無非追求福祿壽三樣,曆代帝王不乏追求長生不老者,皇上這麽點兒愛好也不新鮮。如今又好心的賜了一盒這樣的丹藥過來,趙彥恆先把心意領了,笑道:“母妃就代我及王妃向父皇謝恩……”


    賞賜兒媳婦承露丹?內帷密事讓兒媳婦親自去謝恩總是不太妥當的。淑妃應承下來,轉而就沉鬱了道:“沒想到她是這樣的身子骨!”


    王爺的房事雖然不像帝王的房事,有彤史專門記錄,何所幸,何所遺都有跟蹤的記載,記載得仔仔細細。自己的兒子屋裏有幾個女人,感情怎麽樣的,趙彥恆遠在襄陽,皇上和淑妃也是知道大概的。


    一對適齡的夫妻,在床笫上也沒有隔閡,足足兩年了都沒有傳出一點好消息,是不是出問題了?這是肯定的。皇上和淑妃沒有進一步的追究誰的問題,身為趙彥恆的親生父母,自然是把問題推到兒媳婦的身上。


    對於這樣的意見,趙彥恆還是要出聲維護李斐的,他大包大攬的說道:“母妃!您先緩一緩這種心思。兒子以前是不喜歡女人的……”


    趙彥恆話都還沒說完,淑妃就撫著顫抖的肝膽,急促的說道:“別提別提,以前你是不懂事,沒開竅罷了。”


    趙彥恆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淑妃緊盯著兒子瞧,淑妃對別的事情不大通,對男女那點事是研究了二三十年的,就比較通順了,她的眉心漸漸舒張,溫溫吞吞的說道:“瞧你這副護短的樣子,你呀!王妃再好,對於天家而言,也就是一個女人罷了。”


    趙彥恆再次把心提起來,試問道:“這話可是父皇說的?”


    能讓趙彥恆真正有所忌憚的,也隻有皇上一個人罷了。


    淑妃不置可否,拉住趙彥恆的手腕子語重心長的說道:“恆兒,你是皇子,又是王爺。向你的哥哥們一樣,皇上早晚會為你再物色一兩個可心可意的女人。天家的男子,可不能隻沉溺在一個女人身上,那是要讓別人笑話的。”


    這都是皇上說話的口氣了,淑妃就是一個傳聲筒,趙彥恆沒必要與她硬頂著來,揚了揚手上拿著的剔紅嬰戲紋盝頂盒,皺眉道:“才兒賞了這些,父皇又是何意啊?”


    淑妃倒覺得趙彥恆問的古怪,理所當然的說道:“皇上賞她這些,和你置辦側妃侍妾無關啊?”


    趙彥恆待要歪扯,淑妃伸出一指,指著趙彥恆道:“你可別再給我瞎扯。一個女人想要個孩子,也不需要男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陪著的。一個月就那麽幾天,算著日子就成。連皇上都為她操心上了,你又不是不進她的屋,若是膝下有空,就是她子息緣淺了。”


    趙彥恆張開了嘴巴又閉上。


    淑妃七八歲就以成為寵妃為目標,二十餘年來一直做得很合格,沒有一次真正逾越過去。妃者,皇家妾尓,淑妃以妾室之心侍奉皇上,恭敬皇後,不驕不妒,所以在淑妃的認知裏,妻是妻,妾是妾,兩者是不存在矛盾的。


    前世兩宮並立為太後,淑妃成為了聖母皇太後,是為西宮太後,常年避居西苑,仍以當下的皇後,日後的東宮太後為尊,可見其淑妃刻在骨子裏的妻妾尊卑了。


    趙彥恆沉默了片刻,直接就問了道:“父皇現在是看上哪幾家的姑娘了?”


    “正著人暗暗查訪呢。家世,模樣,性情,給我兒子的人,一樣都不能馬虎的。”兒子的事情,淑妃是很牽掛的,和皇上相處的時候,都是有多少問多少,如今就知道具體的進度,淑妃說:“選了幾個五品之下的姑娘,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我看著絹畫上的模樣,尚寶司少卿崔兆業之女崔霖,明眸善睞,我看著很順眼,其曾外祖父又做過首輔,比餘下幾個小官之家的女兒又多了一重身份,你父皇也這麽說。不過,何進說那姑娘是議過親事的,不知道為什麽沒成,且得查清楚了再說。”


    皇上給兒子選的女人,也不會提都不提一聲,就空降到襄王府。按照慣例,都是皇上和後妃篩了幾輪,最後剩下三四個,再把兒子叫過去看看模樣,挑一個最順眼的。


    趙彥恆籲出一口氣,這事先慢慢拖著吧。


    皇上不會覺得自己的兒子專寵一個女人的行為,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


    淑妃身在深宮,消息閉塞,所以每迴見了兒子總有說不完的話,這下她又想到了德妃娘娘親妹妹的夫家,就是長興侯府,張口也沒留什麽口德,道:“長興侯府的太夫人,是要活多久呢?早說是不能見人了,還喘著一口氣。”


    淑妃巴著那老太太眼下死了呢。這樣長興侯府就要守孝去了,對他的兒子總有好處。


    “快了吧。老得下巴都自動脫臼了,活不過這個夏天。”


    趙彥恆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李斐一手牽了太和公主,一手牽了寧妃的女兒思柔公主,歡歡笑笑的走過來,和前世的情景驚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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