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和別的王爺不一樣,他沒有封地,有名無實。當初封王的時候皇上是提過封地的,群臣反對。


    藩王坐屏藩國,以固家邦。藩王在封地是有很多權利的,王府護衛軍三千,封賞的田地動則上千頃,封邑的人口上千戶,直接影響著一個地方的軍政和財政。這樣裂土分王,是鞏固了整個趙氏皇族,但是真要說對家國的貢獻。本朝太宗仁宗時期都出現過藩王起兵作亂,而那些不作亂的藩王,一代代繁衍下去,有錢了想要更多的錢,有地了想要更多的地,可以說沒有一個藩王是不侵奪民田的,而且占有相當數量的市肄和廠礦,分割了朝廷相當一部分的稅課。而藩王本人,追求風流雅致的生活,享受宮室苑囿,聲伎犬馬之樂,沉迷在曲樂,詞章,擊鞠之中,又紛紛與士大夫結交,吟風弄月,這都算是安分的。有些個藩王,掠奪大量的土地,恣意掠取財貨,而且奸汙婦女,私設刑具,牢獄,縛打佃農,甚至肆意的格殺。王府之下還有很多的爪牙,他們借著王府的權勢狐假虎威,虛張聲勢,逼取他人私債,強買商販貨物,轄製地方官府,欺壓良善百姓,有的甚至暗中與強盜勾結,騷擾一方,毫無忌憚。


    李斐的祖父李泰為首輔時,一大功績就是削弱了諸位藩王的勢力。王府的護衛軍從一萬削到了三千,就是那個時候被削下去的,然後宗室所有人的俸祿減半,清查了部分王莊,把荒淫無度的齊王和魯王彈劾到坐廢,禁錮於金陵。同時懲處過一大批不法的宗室郡王,將軍,中尉。


    最後李泰不得善終,也是因為他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還沒被殃及到的,也怕那一個倔強耿直的老頭什麽時候管到他們的頭上,所以在他卷入太子謀反風波的時候,宗室勳貴,那是一股很強的勢力,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了李泰,最後擊倒了他。


    衛王封王的那一年,群臣反對封地,就把李泰做首輔時寫的一份奏疏拿出來論理。衛王沒有治理封地的能力,他所有的權利必將下放給王府各級的屬官,且衛王對他們毫無約束的能力,群龍無首的時候,衛王府麾下的人,能維持一身正氣,奉公守法嗎?


    人性中的貪婪沒有約束就會瘋狂的蔓延,就怕他們借著衛王的名義成了荼毒地方的爪牙。


    趙彥恆當過幾十年的皇上,他內心的思維還是和皇上一樣的,他在位的時候也花了很大的心血整頓宗室,他可以理解父皇想給五哥一塊封地的慈父之心,但是作為君王,趙彥恆太清楚這裏麵的利害關係了。


    衛王,用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他和帝位無緣,他長年住在京城,因為癡傻有礙皇室的威儀,從不公開見人。在皇室的聚會上,衛王也被教導的盡量少說話。衛王的麵部是正常的,一出口的那種音調,聽著就像一個傻子。皇上把衛王這個兒子當大家閨秀的姑娘養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長年就在衛王府呆著,絕少外出,衛王府也不做宴賓迎客的事。壽春公主府和衛王府相連,衛王在公主府暢通無阻,也是皇上怕這個兒子苦悶,擴大他的活動範圍。而衛王妃陪同丈夫,也就沒有了像景王妃襄王妃那樣自由廣闊的天地。


    他們隻有去了封地,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衛王縱然是自由了一點,衛王有了封地,最大的受益者還是衛王妃,那時候山高皇帝遠,她倚著丈夫和兒子,會做一個怎樣的王妃?


    趙彥恆淡淡的笑了,道:“父皇雖然是心疼五哥,期望他有正常人的天倫,也同時給了五嫂無上的榮耀。”


    “就是這個道理,現在她孫玉燕就覺得她的肚子精貴了!”壽春公主滿臉的憤懣,厲聲道:“出嫁從夫,丈夫死了才從子呢。這會兒一個肚子,還不知道是男是女,還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平安養到九歲,她就把一股子心神全擱在孩子上了,她有幾分真心對待五哥?便是不苛求她的真心,又有幾分心思放在五哥身上?父皇許諾了她無上的榮耀,不是為了孫子,是為了兒子。她也不僅僅生一個健康的男孩兒,就配得上她現在正在享受的,和將來更上一層的榮華富貴。”


    趙彥恆手托著側臉,輕聲的問:“父皇現在是怎麽看待衛王妃的?”


    壽春公主剛才直唿了孫玉燕,趙彥恆現在說衛王妃,他們已經不再叫五嫂了,這是重新打量這個人的意思。


    “父皇的事情太多,精力有限。而且男人總是比女人少了一份細膩。”壽春公主平和了心緒,亦是輕聲和趙彥恆說道:“父皇是太信任懷寧侯曹鏜,繼而也信任曹鏜養出來的侄女兒。父皇是覺得他賦予了曹家和孫家那樣的恩寵,也相信他們有竭誠盡節,上報皇慈之心。”


    這份報答皇慈之心,當然是迴報到衛王的身上。


    趙彥恆嗬嗬的笑了笑。他的父皇正在信任和寵信的人,他這廂有點意見,也是不好輕易置喙的,想必壽春公主也是如此,她不能在父皇麵前隨意的抨擊衛王妃,繼而抨擊父皇信任的寵臣曹鏜。


    一時姐弟兩個默而無語。


    這時駙馬柳潭拿著一張紙從門口大步流星的進來,中途頓了一下道:“這麽早,七弟也在這裏。”


    “過來和三姐說說話。”趙彥恆隨意道。


    壽春公主換上一副溫和的臉色,問駙馬:“你拿著什麽?”


    柳潭轉過目光道:“我尋到一個治頭疼病的方子,興許對靖嬪娘娘的病有所助益。”


    壽春公主一邊接過柳潭遞上來的方子,一邊對趙彥恆無奈道:“我剛才說什麽來著,父皇的事情太多。”


    女人多,孩子也多,能分出多少精力在衛王身上,有些事情,也隻有壽春公主和衛王做著鄰居,才能窺探到一點點隱秘。


    粗略看過方子,壽春公主滿意的折了起來道:“明兒我進宮給母妃。”


    壽春公主的母妃是貞妃,已經失寵多年了,幸得撫養了一個公主,才在皇上麵前有幾分體麵。他們為靖嬪娘娘尋藥方子,也不是切切實實的關心靖嬪的病症,他們隻是想和貞妃一起,在皇上麵前刷個臉而已。


    皇上坐在九五之位上,後妃,兒子,女兒,他們所有的榮寵,都是從皇上的身上汲取的。


    被柳潭這麽一茬,壽春公主又念起了靖嬪的事,道:“中秋節的時候,靖嬪還是好好的人,不過二十日光景,這人就躺在床上了。一天一兩迴的犯頭疼的毛病,疼起來的時候來勢洶洶,疼得人直嚎叫。母妃和她交情不錯,有一迴去看她,和她說話,正趕上她犯病,母妃看著也直掉眼淚啊。這樣的痛苦,父皇倒也心疼起她來,命太醫院全力救治。”


    那件事情一切都在掌控之內,趙彥恆敷衍道:“希望姐夫尋的方子能減輕靖嬪的痛苦吧。”


    壽春公主換了一個姿勢坐著,似乎是想繼續這個話題,柳潭挨著壽春公主坐下了,一手摟在公主的腰上打岔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麽,靜悄悄的。”


    “我在向襄王府要一個人,要了一天還沒有要來。”壽春公主起的念頭被柳潭壓住了,也就隻能言歸正傳。


    柳潭也知道這整件事,衝趙彥恆歎道:“公主的心思是重了些,從八月初開始,府裏府外就看了好些人,也沒有看中一個可意的,主要是擔心五哥不能接受,昨天忽然看著府上的丫鬟親切些,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用緣分來形容一個丫鬟和王爺,對公主和駙馬這樣地位的人來說,已經是很抬舉阿芳了。


    趙彥恆婉拒了壽春公主的午膳,迴了襄王府,李斐也正要傳膳了。


    “多拿幾道牛肉的菜色來。”李斐比往日殷勤些,一連吩咐了好幾句,道:“上迴醃製的耗牛肉菌子應該可以吃了,開一壇子。”


    趙彥恆明白,李斐還是想借他之口婉拒了壽春公主,但是公主府一行,趙彥恆已經完全改變了立場,他和壽春公主是一個立場。


    衛王和衛王妃,能有那麽深厚,不允許別人插足的夫妻感情?


    衛王是那個樣子的,就壽春公主口中,衛王妃對待衛王的態度,想想也隻是嗬嗬而已啊。


    他和壽春公主是一個做派,久居上位,耳濡目染,運用起製衡之術,是很嫻熟的。


    衛王是傻的,正因為如此,衛王便不能由著衛王妃一個人擺布,將來衛王府的勢力,衛王府的封地,也不可能借著衛王,由衛王妃肆意幹預,由曹家和孫家在衛王的封地,無限的膨脹。


    一時飯畢,趙彥恆人還坐在飯桌上,就對李斐平靜的道:“阿芳那個丫鬟,你就送給三姐吧。你別一味的舍不得她,或許還是她的造化了。”


    李斐心裏咯噔了一下。普通的丫鬟,為人奴婢,像牛馬一樣供主人驅策,當然不需要用造化來形容。阿芳今年十九歲,做丫鬟她也做不了幾年,在她這裏多賺點銀子,將來怎麽生活,好了歹了,好歹自己能做個主。李斐怕的就是這一個,這個年紀被壽春公主用了去,那些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慣了的,阿芳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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