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辦事,自然有求人之態,是要孝順點什麽,還是敘敘關係情分,這對主仆乘坐的驢車是租的,車夫是雇傭的,提了兩個包袱進的王府,一副投靠的樣子。伴讀的表妹,要是沒有一點隱情,這個身份和襄王府可是搭不上的。


    季青家的開了一處側院的東廂房,整理出一間帶隔斷的屋子,鋪上一套繡金色萱草紋的被褥,挑了一套釉裏紅花卉紋茶具,黃楊木雕螭耳香爐,黃花梨木插屏式小座屏風另七八件玩器,把間屋子收拾出個能住人的樣子來,指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鬟供差遣,每天灑掃送飯的婆子都安排好,告退了下去。


    段菁菁袖子裏藏著好幾個打賞人的荷包,最多的放了一兩銀子,眼睛看著季青家的手腕上一對葡萄紋小指粗的金鐲子,就拿不出手了,隻是矜持的笑了笑,嘴上稱謝。


    一桌子飯菜,兩葷兩素一湯,是很家常的招待。又有仆婦抬了洗澡的水來,段菁菁的奶娘彭氏吃了飯就從包袱裏挑了一套洗過兩迴的緞麵衣裙,道:“姑娘,趕緊洗一洗吧。”一個姑娘家奔了幾百裏來投靠的,路上都沒有洗浴過,隻是用濕巾子擦了擦身而已。


    段菁菁手握一把象牙絲編織玉堂富貴宮扇,若有所思,緩緩的起身來。


    溫熱的清水把一個女子姣好的*淹沒。水麵下段菁菁的肌膚嫩華,一雙玉峰傲然,小腹平滑,臀部又尖翹。總之該長的地方長,不該長的地方不長,被高二公子瞧上了一眼,就把色心勾了出來,不是沒有緣由的。


    彭氏給段菁菁拆著發髻,不免垂氣道:“沒想到王爺不在府中,剛才王妃也沒說多久才迴府,我是不是該去打聽打聽,咱們心裏也有個數。”


    段菁菁掬著水想了想,王爺不在府裏,程安國不在,董讓不在,目前見到的人都是生麵孔,王妃是個什麽脾氣,到了京城的襄王府,兩眼一抹黑的,段菁菁不敢莽撞,道:“還是不要打聽了,我現在也是住進王府了。”


    彭氏整個人都鬆了勁兒,笑道:“是呀,姑娘住了進來,王妃還命管事媳婦把屋子收拾得那麽好,瞧著很好相與的樣子,隻是……王妃的模樣生的太標誌了些。”


    自家姑娘在承天府是出了名的美貌,也頗有幾分才氣,太太有這個心思,姑娘有這個誌氣,想讓王爺瞧上眼,除了表少爺的遺澤,姑娘自己也得有點叫人青睞的本事。高攀的這條路本就不好走,其才貌是最大的利器,可是襄王妃,真乃人間絕色……不過彭氏立刻搖了搖頭,道:“牡丹有牡丹的豔,薔薇有薔薇的香,花開百種,自然是各有各的好。”


    段菁菁看著水麵上的倒影,看著自己姣好的容顏道:“我有小兩年沒見過王爺了,自表哥死後,我就再沒見過王爺了,不知道現在王爺的心裏,還存下多少……憐惜之意。”


    段菁菁本是想說愛屋及烏,誰是屋,誰是烏?這話總是羞於說出口的,硬生生的變成了憐惜。


    彭氏揉洗著姑娘烏黑的長發,道:“先看王爺願不願意為了姑娘壓製住高家,高二公子就是個混賬,與他做妾,真是玷汙姑娘了。”


    那位高二公子,仗著父親當著承天府的父母官,還真是依勢霸道的。要論模樣,就是個相貌平平之輩,要論才學,聽說秀才都是二十五才勉強考上的,現在已經二十九歲了,舉業文章上也就那樣了,姑娘今年才十六,別說太太和姑娘不願意,就是彭氏看著自家姑娘的品貌,要是做妾的命,給高二公子做妾真是白生了這副好模樣。


    “好鞍配良駒,姑娘要是逃脫不了命去,也得掙亮眼睛給自己選一個好夫主。”彭氏摸著段菁菁柔順的頭發暢想道。


    什麽好鞍良駒的,帶著一點點色的葷段子段菁菁也聽得懂,漲紅了臉卻又堅定的道:“我是寧死也不會給高二做妾的。”


    至於給趙彥恆做妾,段菁菁十三四歲,看見豐神俊逸的襄王殿下和自己的表哥蕭懋出雙入對的時候就想過了。她讀過幾本史書,知道自古皇家沒少斷袖之癖。漢哀帝和董賢同臥同坐,有一迴午睡,董賢偏頭枕到了漢哀帝的衣袖,漢哀帝用劍截斷衣袖悄悄的起身。漢哀帝在位的時候,董賢位極人臣,董家富貴窮極。世人都知道漢哀帝和董賢,卻忘了董賢有個妹妹進為昭儀,位次皇後,身居椒房,與賢並侍左右。


    是呀,男人又不能生孩子,總是需要一個女人的。


    一雌複一雄,□□入紫宮。這才是富貴長存之法。蕭家沒有年紀相仿又容姿煥發的姑娘,表哥沒有嫡親的妹子,姨媽又久病在床榻,她常往蕭家侍奉,她和表哥,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可惜表哥在兩年前不幸病故了,種種的祈盼都來不及付諸實踐,隻是心念已起,執著在心頭,又怎麽甘心呢。


    當今皇上尚未冊立太子,大位未定,襄王殿下總有機會繼承大統,成為九五之尊,若是在潛邸的時候就侍奉在左右。王爺已經有了王妃,段菁菁也從來沒有肖想過王妃正位,在潛邸的時候當一個侍妾,待到襄王殿下繼承大位,她也能撈一個一宮主位。這條路,比當知府家沒用小兒子的貴妾,豈止強了百倍。


    段菁菁自摸著玲瓏的曲線,編貝的晧齒輕咬著紅潤的雙唇,臉上露出迷離之態。她還記得元祐二十五年的正月,她的祖父病逝,父親被風雪堵在半路,多虧了表哥忙裏忙外的幫忙,才把喪事辦下來。


    那一天飛著鵝毛大雪,襄王殿下穿了一件雪白色的大氅,頭戴著金雲紋束發銀冠,龍章鳳姿,雍容華貴。而且在其後的接觸中,襄王殿下也沒有王爺的倨傲之氣,待她們母女特別的溫和。


    王爺的封地在襄陽,按照祖製,他是不能離開襄陽府的,可是他在元祐二十五年的正月,悄悄的來了承天府,還貴腳踏進了她家淺窄的兩進宅院。


    她的唿吸都為之一滯,顫著身子拜倒下來。


    襄王溫潤的聲音又在她的耳邊迴蕩起來了,她聽他隨意的道“叫我七哥就好”。


    應該是有好感的吧!


    段菁菁一遍又一遍的迴想著她所知道的點點滴滴。


    她的表哥在那一年秋天病重,襄王曾親自到廣德寺布施祈福,又遍尋名醫,求醫問藥,甚至不顧表哥會傳染的病症,幾次親來探望,據說最後一次,程安國董讓等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死死的拖住了他的腳步,才把他阻攔在表哥病逝的竹樓之外。


    喪禮上,一亭一亭的祭品熊熊的燃燒。襄王一身白衣前來祭拜,在煙霧中,他的臉色慘白,下巴削尖,散發著哀毀過度的疲倦和頹喪,在段菁菁的視線裏,襄王依然是那麽俊美的。消瘦又孤拔的王爺,那份深情散一點兒微末給她,就叫她心馳神往。


    愛屋及烏!


    念在她是蕭懋表妹的份上,襄王為會了她打發了高家,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吧?


    段菁菁穿著有些褪色的對襟玫瑰色如意邊長衫,躺在臨窗的藤椅上涼著半幹的頭發,剛才管事媳婦站在邊上,她都沒有好好打量這間屋子,現在才仔仔細細的看著明窗淨幾的屋子,一件件擺設,樸實又透著低調的華貴,比她家裏的那間幽暗的屋子強了十倍。


    段菁菁實在遏製不住心裏的那點渴望。想她的父親當了幾年窮官,家裏都納了兩房姨娘,堂堂天潢貴胄,總是要納側妃收侍妾的。想她的母親模樣也不比兩個姨娘差,端方恭順,父親在外為官數年,留下母親侍奉雙親,自己帶姨娘赴任,身邊細務由姨娘操持。母親等閑,也不敢隨意拿捏她們。


    為妻有為妻的責任,做妾有做妾的小巧,妻妾各行其道,總之,王妃握著金印寶冊,她是敬著王妃的。


    一番心思顛來倒去的想,再被高二公子纏上之後,段菁菁在襄王府終於睡了一夜的安穩覺,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去雲皋院向王妃請安。


    畫屏盈盈笑笑的進來稟告,站在旁邊的幽露已經知道了昨天來的段姑娘是蕭懋的兩姨表妹。


    蕭懋這個名字,化成灰幽露都記憶猶新,心裏老大的不舒服,隻是麵上不表現出來。


    李斐當然也是不舒服,隻打算把段菁菁安放在某個角落,等趙彥恆迴來自行處置,她可不想管更多了,也不想見她。


    伴讀的表妹,李斐不是那種委屈自己的人,道:“告訴段姑娘,說她有心了,以後也無需來我這裏請安。她所求之事,她且安心候著吧,等王爺迴府再論。”


    襄王府,不是隨便哪個人,想請安就得被請安的。不過段菁菁真是太尊禮數了,即使不被李斐召見,也是每天來雲皋院,就在院子外頭行個禮,然後閉門不出一步,和奶娘彭氏窩在廂房做針線,七天之後繡成一件百蝶穿花羅衫孝敬上來。


    李斐收了這件衣衫,傳召了段菁菁。


    段菁菁在自己的兩包衣服裏挑了又挑,幾樣首飾選了又選,穿了件荷色繡纏枝白蘭的長衫,下麵是一條淺白色挑線裙子,發髻上戴著她最貴重一支碧玉簪。被丫鬟領進了屋,眼看見王妃正歡聲笑語的和兩位婦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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