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恆尋聲看過去,揉了揉微醺的麵色站在馬車邊。


    景王乘坐的馬車靠過來,景王笑道:“好興致,這是在哪裏喝了酒,喝得滿麵春|色?”


    趙彥恆倚靠在車壁上,隻是笑而不答,他已經不是宮裏那個小小的七皇子,沒那麽弱小了,六哥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如今的他,選擇無視也就那樣了。


    不過景王這個春|色是說得太別有深意了,這兩個字說得悠揚拉長,好像在哪裏饜足了一頓,說得蔚然歎足。李斐坐在馬車裏,聽著這個腔調就很不舒服,主動打開車門下來。


    在外頭還有行人往來,李斐見景王乘坐的馬車也隻是普通的平頭獨駕馬車,下車輕輕道:“六殿下安好。”


    對方把車簾子拉開一些,李斐看見了方佩儀也坐在馬車裏,又道了一句:“王妃安好。”


    方佩儀挨過來探出頭道:“是李姑娘和七弟出來逛逛?”


    “暮春之際,請她出來賞一賞春|色。”趙彥恆眯著眼兒,對方佩儀說道。


    原來是個男扮女裝的李姑娘,景王略微失望。


    齊家治國平天下,景王深知這番道理,大婚前和某個少年有了首尾當然不影響立王妃的大事,但是婚前有這樣的雅致若是傳到準王妃的耳中,令兩位生下嫌隙,但是可以暗中稍加運作一下的。一個男子內帷不振,總是一件影響聲譽的事,重則有礙子嗣,後患無窮。景王是揣著這樣的心思急切的趕過來打招唿,他以為趙彥恆在大婚之前,又和誰家少年處在一起了,語氣裏甚至帶了打趣的意味,結果是趙彥恆把姑娘家打扮成了男子,這點趣味還不足以落人口實,景王略有些尷尬,如今既然把人叫住了,就得用別的話茬掩飾過去,好在話茬多的是,撿最要緊的說。


    景王自然從容的說道:“正有一件事情要問你的意思,範慎和朱大姑娘的事情,雖然沒有過明路也算是在你我兄弟的保媒下說好了,如今出了那樁醜事,宣國公倒先於長興侯夫婦說了,要毀去這一樁口頭之約,這是怎麽說的。”


    “長興侯府也還沒有毀約的意思,宣國公不說為女兒表白,張口就是各自婚嫁!”方佩儀緊接著歎道:“我知道這話不好說,但是看著他們兩個人男有情妾有意的,就那麽因為長輩的過失分開了,也是可惜了。”


    趙彥恆是真有那麽幾分醉意,就扶著車壁輕笑出聲來,道:“我不曾聽過這話,然一諾千金宣國公也要出爾反爾,總不至於是拿女兒的終身損自己的信譽,於己沒有半點好處的,想來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能於外人說道吧。”


    景王看到了趙彥恆眼神迷離的醉態,趁他意識不清醒的這會兒倒不想把這件事輕輕放過去,道:“如果是因為為母之過,宣國公倒是不必如此做得決絕。一則,有口頭的婚約在先,別說是一個母親落難,就是一大家子蒙難的,既然說定了的事也不好反悔;二則,就說得直白些,長興侯府聘下朱大姑娘,看的是這個門第和身份,許夫人被廢去,宣國公府卻能安然無恙,朱大姑娘還是宣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這還不足以動搖結親之意;三則,範慎那個愣頭小子,實在是中意朱大姑娘。”


    李斐扶著趙彥恆,暗暗的往馬車邊使勁兒,趙彥恆現在熏熏然的,狀態不好,他要是有不能支撐的意思,還是上了馬車改天再說這個事,但是趙彥恆巍然不動,李斐也隻能算了,略微伸手扶一扶,隻當是個旁客,微垂著頭不發一言。


    “六哥說得是。”趙彥恆靠在車壁上,看著是醉糊塗了,其實腦子還清楚著,道:“範慎是個好的,宣國公可能是因為許夫人的事起了毀約之意,既然長興侯府覺得許夫人不重要,和婚事一點兒沒有也妨礙,就把這番意思表白表白,宣國公麵子過得去,想必就熄了心思。”


    景王被噎住了,一個兒媳婦對婆婆不孝,私自挪走了婆婆的東西,許氏被處置了對外說是這個理由,這個理由也是潑在兒女們身上的一桶髒水,要說一點兒都沒有妨礙,長興侯府也太上杆子了。該來表白清楚的,難道不是宣國公府,母親一時迷了心竅,女兒們還是好好的,宣國公的兩個女兒,一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再耽誤一陣子,花期就過了,宣國公倒也狠得下心來。


    方佩儀握了景王的手,探頭對李斐說道:“聽說朱大姑娘身子不好,現在都送到潭柁庵靜養了。李姑娘,是不是朱大姑娘身子實在不好,有礙婚約了。”


    方佩儀說出這話,實在是有氣的,這種時候應該是宣國公府誠惶誠恐,給點表示出來,請長興侯府不要毀了婚約,哪像宣國公嘴皮子一張倒是痛快。


    “這個……我這些天和母親住在一起。”李斐也不去指摘朱妙華,道:“她身子好不好的,我不太知道。”


    方佩儀蹙起了眉道:“難道李姑娘就沒有關切過妹妹?”


    做父親的狠心,做姐姐也不友悌?


    李斐沉默了一下,無奈的說道:“外人盡知,我的母親還京不到一天,進宣國公府一迴,許夫人就被廢掉了。這裏麵的過節就恕我不能和王妃明言了。這會兒大妹妹傷心母親的離去,看見了我倒是讓她想起那些過節,隻怕就更加傷心了。不如遠遠的隔開了,自己舔舐傷口,過個十天半個月,或是一年半載的,慢慢來也就好了。”


    “罷了。”方佩儀冷了臉道:“此乃朱範兩家的家事,我也不再多言了。”


    方佩儀自己不想多言,還拉了拉景王的手,景王長歎道:“煩勞七弟去確定一下宣國公的意思,朱大姑娘失去了這段姻緣,還能找更好的不成。”


    長興侯府這個夫家和範慎這個丈夫,在母親成為一個汙點之後,朱妙華自然很難找得到更好的。景王府的馬車過去了,方佩儀是憋著一口氣的,說道:“依我看,範慎表弟和朱大姑娘的婚事就作罷吧,那一邊也不上心。”


    一個姑娘空有一個高貴的身份和顯赫的家世,要是娘家人不重視她,娶了她也是一樁華而不實的婚姻。


    “你不知道,朱大姑娘自有不一般的地方。”景王扶著額頭在思索。


    方佩儀嘟起了嘴巴不高興,道:“爺和我說個明白,她是哪裏不一般?是那張標致的臉蛋,還是倨傲的性情?”


    朱妙華的模樣是出了名的,豪門貴女們不選誰誰誰是京城第一美女,那樣好像選花魁似的,但是要說各家的女孩子模樣怎麽樣,朱妙華真叫那個漂亮,她也很會穿衣打扮,嬌嬌滴滴的樣子眉宇間那份傲慢的勁頭兒,還是挺勾了人。


    方佩儀長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組合在一起隻是清秀而已,比朱妙華那樣尤物似的模樣是差了很多。


    景王聞到這個酸味,頗有微詞:“你想到哪裏去了。那是表弟看中的人,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這是生氣了?方佩儀馬上體貼柔意,道:“是爺說半截子話,不由讓人想歪嘛。”


    “別胡思亂想的,枉費了我帶你出來的這份心意。”景王抱住了方佩儀,點點她的鼻子道:“大夫也是這麽交代的,有了是歡喜,要是診錯了是我們的兒女緣分未到,這幾日你可得寬寬心,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萬一孩子在肚子裏,首先對孩子不好。”


    方佩儀的月事遲了好幾天,趕緊宣太醫吧,太醫在景王府走一遭,萬一空歡喜一場,自個兒心裏越加不舒坦,也是怕宮裏的皇後娘娘德妃娘娘失望,不宣太醫吧,自己這顆忽上忽下的心就吊在半空上,沒個安穩,是以他們坐了平頭小馬車出來,是私底下瞧瞧大夫,那大夫也是這方麵的聖手了,說脈象微弱,還得再等幾天。當大夫的診脈開藥是一樁,還說了好些寬慰方佩儀的話,最要緊的,是這個心態要好。


    方佩儀扭個身靠在景王身上,一手撫著扁扁的肚子,心思放在這上頭倒是把朱妙華甩在腦後了。


    景王一手搭在方佩儀身上靠著車壁,如一頭捕獵的老虎在暗暗觀察朱妙華這隻獵物。


    一語把高陽縣夏舉人的遺子供了出來,人及時的滅了口那些暗中抄錄的賬冊都毀個幹幹淨淨,確實是為他掃掉了一個天大的禍患,但是這個來龍去脈,朱妙華是怎麽探到了這種隱秘?


    景王需要把這個人拉過來。


    一件事累著一件事,還有蔡氏之死,景王絕對不會對朱妙華動一點兒男女之心,但是這個人是俘獲是斬殺,這個人的興衰榮辱,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景王轉動了一下手腕,握緊了拳頭。


    這一邊董讓和李斐架著趙彥恆上了馬車,趙彥恆一改沿途撒酒瘋的狀態,整個人安靜了下來,靜得能聽到唿吸的聲音。


    “真是醉了嗎?”李斐喃喃自語,對駕車的董讓道:“先去襄王府,再我送迴去也使得。”


    趙彥恆的臉背對著李斐,緩緩睜開一雙清晰的眼睛。


    朱妙華……這個女人沒一次都自不量力,累人累己,也是蠢得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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