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恆繃著一張還沒有褪去潮紅的俊臉,背著雙手巡視過他的侍衛們,冷著眉大聲道:“諸位兒郎們,一賠八,你們有沒有信心,給吉祥賭坊放放血!”


    眾侍衛雙眸都放著血光,二十個人齊聲叱吒道:“有!”


    二十人齊聲如一人,直挺著胸膛,一手握著馬韁繩,一手高舉著馬球杆連續叱吒三聲道:“有,有,有!”


    一聲有一聲,像是打在陣前的鼓點,振聾發聵,趙彥恆像一棵挺拔端秀的青鬆立在中央,豪氣幹雲的朗聲道:“好,拿酒來。”


    董讓是個機警的,領著幾個內侍拿來了二十幾個海口大空碗和一個二十斤裝的大酒壇子,趙彥恆親自提起酒壇子倒酒,每個大海碗倒得直溢出酒水,由內侍分送下去,侍衛們把馬韁繩纏在手臂上端酒碗,趙彥恆雙手也端了滿滿一碗,高聲道:“本王也不多說了,為了襄王府的榮耀,本王敬你們!”


    前方二十人動作一致的捧著酒碗朝趙彥恆一拱,整齊劃一的低頭喝酒,隻喝了一口,就把依然滿滿當當的酒碗朝身後潑個幹幹淨淨,然後十一人同時翻上馬背,分散在馬球場進入了隨時開場的狀態。


    高台上寧王府的大奶奶看不懂這個場麵,嘀咕道:“這是什麽意思?”


    李斐迴頭勾唇一笑道:“陣前喝酒有什麽滋味?喝慶功酒才有意思……”所以陣前灑酒,是抱著背水一戰,勢必得勝的決定!


    景王也走了下去,對他的侍衛們鼓舞一番,景王也有他的豪邁之氣,說了每進一球賞千兩雲雲,穿著青色馬球服的景王府侍衛們也是鬥誌勃勃的。


    馬球場上一時電光相逐,人馬飛揚,後來有詩詞流傳出去以為證:


    球驚杖奮合且離,紅牛纓紱黃金羈。


    側身轉臂著馬腹,霹靂應手神珠馳。


    超遙散漫兩閑暇,揮霍紛紜爭變化。


    發難得巧意氣粗,歡聲四合壯士唿。


    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欣賞得來馬球場上的英姿,長興侯府的二姑娘範之玖就看得眼花繚亂的,她對馬球賽也沒有興趣,左看看右看看,在景王府要求暫停在換人馬的時候,她就嘟著嘴對李斐說道:“李姑娘,你可真是豪爽,張口就是一千注,隻是襄王府敗了時,宣國公府公中能認下這筆一萬兩的爛賬嗎?”


    範之玖早就存了這話,隻是剛才李斐和一群皇子公主在說話,她也不能□□去這句話,是以憋到了現在才說出口。在範之玖看來,李斐豪擲的這一筆,是不問而取,拿著朱氏家族的財產向襄王殿下獻媚呢,她都姓李了,她有資格拿宣國公府公中的萬兩銀子?


    真夠不要臉的!


    範之玖隻在心裏暗暗的罵了這句話,李斐也聽不見,不過李斐知道不止一個人心裏存了這一問,一府公中的銀子,那是一府用於各房開銷的銀子,是一大家子共同的財產,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隨意的取走一萬兩銀子的權利,所以這些在座的奶奶姑娘們個個叫窮,隻投了五注十注,就是五十兩一百兩銀子,她們都是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在賭,她李斐富裕到有一萬兩的私房錢嗎?


    一萬兩銀子,一位公侯之家嫡女出閣,若那家子已經勢頹了,能從家族帶走的全部嫁妝怕也沒那麽多。


    李斐想她是需要解釋一句的,所以笑語道:“襄王府輸了,不用公中掏銀子,我自然有銀子補上。”


    範之玖沒有罷休,打破砂鍋問到底,道:“你那裏能弄來那麽多的銀子?”在坐亦有數人在交頭接耳,顯然是懷疑李斐的能力。


    “在座的諸位年紀輕輕,現在也沒有一個長輩提醒一下。”李斐扶了扶手上華光溢彩的嵌寶石花蝶重珠簪,語氣很是自然的道:“十六年前,昭貴妃薨世之前,留了一筆銀子給我,這些年母親為我妥當保存著,我長這麽大,稍微用了一些,還留有大部分,一萬兩銀子我還拿得出來。”


    這話李斐沒有實言,那筆銀子李氏前期拿去做了倒賣香料的成本,生意做大做穩之後,李氏翻倍把銀子還給了李斐,所以那筆銀子不少反增已經不是原來的數字了。


    朱妙華對著李斐洋洋得意的側臉暗暗咬牙,那筆銀子她也是知道的,前世今生許氏在她麵前不知道念叨了幾迴,小兩萬銀子呢,沒有李斐這個人,那筆銀子返迴朱家,都是她們姐妹幾個的!


    範之玖緊皺了一下眉頭,她是不知道這個典故,不過這不妨礙她找茬,她也沒怎麽過過腦子,就嗤之以鼻的道:“昭貴妃是皇家人,這筆銀子應該收歸內府,或是歸還本家才是啊!”


    這一下不用李斐說話,方佩儀疾言厲色的駁斥了範之玖道:“範二姑娘,有些人有些事你不了解,你不要張口亂說。”


    昭貴妃不是一般的先帝去後,在後宮寂寞淒慘終老的嬪妃。她是老宣國公的嫡次女,手上本來就有一筆不小的產業,先帝不立皇後,她入宮之後就有副後之權,代掌宮闈二十年,那是個不差錢的主兒,而且似乎為當今皇上立下過從龍之功,在先帝去後,也一直得享尊榮。她薨世之後,宮中的財物大部分當然收迴了內府,可是把先帝貴妃的財物卷個幹淨,皇家的吃相也太難看了吧,所以有一小部分是留給了昭貴妃自行處置。昭貴妃一分為二,一半遣送本家,一半贈給了李斐作為撫養之用。


    這件事連朱氏宗族都說不得一個‘不’字,昭貴妃無兒無女,她這一生一半為了皇族,一半為了朱氏一族奉獻了,就算人死如燈滅,一生經營到頭,臨死前她連三萬多兩銀子都沒有處置嗎?


    這話任誰否一句就夠寒心的了!


    範之玖這沒過腦子的話,已經把自己陷入了裏外不是人的地步了。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方佩儀不能細細的說來,範之玖當下哪裏能明白呢,她被方佩儀疾言厲色的態度嚇得瞬間湧了淚,這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吸了吸鼻子忍下了眼淚,才想到化解自己窘境的方法,重新昂起頭對李斐道:“李姑娘,既然是昭貴妃留給你的銀子,你應該好好珍視,怎能做一場豪賭,如此的揮霍無度!”


    在誰的身上折了麵子,就得從誰的身上找迴來,範之玖真是鍥而不舍的,李斐也一直防備著她的再度攻訐,這迴笑得風輕雲淡的打量了範之玖一番道:“範二姑娘,你是存心找我的茬,還是憨傻的可愛呢?或許兩者都有吧。”


    範之玖的表情一僵,然後憤怒的道:“你是在罵我嗎?”


    “我隻是據實說話而已。”李斐淡定的說著,眼裏卻閃爍著一股鄙夷的兇狠道:“那筆銀子昭貴妃贈送給我,不是讓我高高的供起來,就是讓我善加使用的,我一兩銀子一兩銀子的用,那叫做用,我今天一萬兩銀子的花,也叫做用,這絕不是揮霍無度。你如果存心找我的茬,我和你沒話可說;你如果是憨傻的可以,還是找別人來教教你吧。”


    最後一句,李斐含著期許看著方佩儀,今天的一萬兩銀子,襄王府贏了她賺六萬六,景王府贏了,景王也落不著好處,這一萬兩銀子李斐是花在刀口上呢。


    方佩儀是那個能教導範之玖的人,隻是這也不能當眾的教導,方佩儀被這丟人的範之玖鬧得頭疼,捂著頭失望的道:“範二姑娘是在席上吃醉了酒,有些醉了。”


    範之玖錯愕的看著方佩儀,這句隱喻的話她倒是聽懂了,吃醉了酒,她是要被景王妃請出去了,可是她駁斥李斐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景王府的聲威嗎?


    方佩儀捂著頭向旁側的寧王世子夫人使了個眼色,寧王世子夫人知道這個意思,連忙站起來,和和氣氣的把範之玖拉了出去。


    兩人去後,一直冷眼旁觀的壽春公主遺憾的說道:“可惜了之遙早去。”


    範之瑤,就是那位五月底得腸癰去世的長興侯府大姑娘,她若健在,範之玖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朱妙華雙眼低垂,眼神惡毒又陰翳,那位尖酸刻薄的範大姑娘還是早死的好,否則她才不會勉強將就了範慎。


    馬球場上賽事如火如荼,景王府進了三個球,襄王府進了兩個球,此刻一顆極速旋轉的馬球正在襄王府的侍衛之間傳來傳去,那些侍衛個個都是趙彥恆的親信,同趙彥恆一道去過昆明又同迴京城,一個個的,都是李斐叫得出名字的人。


    隔著十餘丈,白秀在三個景王府侍衛的黏纏之下,球被拐走了又奪了迴來,大吼一聲:“小勇子接著!”


    那一聲吼叫是聲東擊西的,馬球飛向了程安國,不過白秀在三人夾擊之下打得有點偏,程安國一腳勾在馬鐙上,一腳掙脫了馬鐙支在馬背上,上半身靠著腳力和腰力幾乎是橫直著伸杆過去接球……


    於此同時,一個差一點被白秀一吼迷惑過去的景王府侍衛怒得一揮馬球杆,□□彪悍的駿馬四蹄狂奔的向程安國馳過去,直直向半個身子懸掛在外的程安國衝撞過去,程安國的雙腳都不在馬鐙子上,半身懸空,這一撞還不得被撞飛了出去。


    “啪!”


    李斐緊張得手抵在桌子上站起來觀看,同樣站起來的還有好些人,這時都沒空注意了,隻見得在千鈞一發之際,楊勇極速的插入兩匹馬之間。能用在馬球場上的馬都是極其靈活的,動如脫兔,靜如處子,這個時候就生生卡在中間站住了腳,那位景王府侍衛的馬就大力的衝撞在了楊勇的馬上,那力道真是太大了,程安國在把球揮出去之後,三人三馬聯排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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