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許敏陷入情障之中,才把先前朱妙華說的一番話直接套用在自己身上,她繃著臉直麵著朱妙華,眼眶中盛著眼淚,欲落不落。


    朱妙華側了身側了臉道:“長輩之間那些過節你也是知道的,西風壓倒東風的事。南北三千裏,人海茫茫的,襄王殿下怎麽就看上她了呢?如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怎麽可能去喜歡李斐身邊的雞犬之輩!如果李斐成不了襄王妃,宋多福能嫁給五品武將嗎?她們不來,襄王殿下和程安國,自然會有別的姻緣,我這樣想過,就那麽一說而已。”


    朱妙華褪去了一層偽裝,對李斐指名道姓起來,散發出她對李斐濃濃的厭惡之情。


    麵對朱妙華這樣的情緒,許敏的容色有些僵硬,說道:“那些都是長輩們的恩怨糾葛,到了我們這一輩又礙不了多少,外頭也分不清楚,都是親戚……”


    “你願意這樣想,你能真心實意的認著那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表姐?”朱妙華轉過頭,對著許敏直斥道:“你和她,毫無血緣關係,你還是姓許的,你怎麽比得上和她相交十年的宋多福。你比著宋多福,出身比她好,模樣比她好,才情比她好,她樣樣不如你,但是她有李斐頂著,她便遠勝於你了!”


    許敏的臉色瞬間煞白。


    她第一次見到那麽一個人,第一眼便心生歡喜,而且她昨天非常確定,程安國第一次見她,也有那樣的感觸,所以她不想那麽快就放棄,還沒有怎麽努力過就放棄,因此她刻意的忽略了最關鍵的地方,現在朱妙華毫不留情的把它戳破了。


    宋多福是樣樣不如她,可是她和內定的襄王妃有相識於微末的十年友誼,程安國不為宋多福這個平凡的女人,為了他的前程,他也不會放棄和宋多福的姻緣。


    男人是什麽樣子的?


    許敏多少了解一點,平日情啊愛啊的掛在嘴邊也放在心上,可是和自己的前途仕途一比,九天仙女也少有攔得住的。


    她不是輸給了宋多福,她是輸在了李斐的手裏!


    “雪下大了,我先走了。”朱妙華攏了攏披風,自己撐了傘下了臨風亭,走在最後一步台階,朱妙華迴過頭來看著陷入憤懣的許敏,一聲冷嘲,然後從容的走下台階。


    許敏,是朱妙華前世所見最善奉迎之徒。就像這兩天,她也才來了兩天而已,就借著這由頭那由頭,明著應承著府裏所有的姐妹,實際上是看著李斐不久之後尊貴的襄王妃身份,想搭上去呢。朱妙華見不得李斐風光,也見不得許敏一步步的貼上去,就像前世貼著自己一樣,所以她要挑起許敏的好惡之心。


    中間杵著一個讓她一見鍾情的程安國,因為有李斐,才有宋多福的存在,因此程安國求而不得,朱妙華就不信她還能一心一意的去奉承李斐。


    宋多福急急的走進屋,小梅和畫屏雙雙迎出來,這會兒宋多福有滿肚子的話要說,但是那些話暫時放下,現在左手小指的幾根頭發處理了要緊,所以她忙忙的讓小桃小梅找眉筆鎮尺素布,才對畫屏笑道:“你先去吧,告訴你家姑娘,我這兒一切都好。”


    畫屏見宋多福忙著,福了一福便去了。


    宋多福依著順序把繞在小指上的一根根發絲褪下來,一根根妥帖的壓在鎮尺下,然後一根根的比劃在素布上,那麽幾根頭發絲反複的擺弄衡量,又循著記憶,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畫下兩個鞋腳印。


    放下了眉筆,宋多福打開了那個緋紅色的錦盒子,取出了裏頭的銅胎鎏金蓮紋海獸嬰戲手爐,她也不舍得用,就那麽托在手裏把玩了許久,直到畫屏又過來才收起來。畫屏道:“宋姑娘,我家二姑奶奶來了,這會兒正和我家姑娘說天冷要烤東西吃,我家姑娘使了我來問宋姑娘,要不要搭個夥兒。”


    宋多福沒有立刻起身,眉梢上都帶著笑道:“我問你件事兒,你家姑娘四天後要去看馬球嗎?”


    “什麽馬球?”


    畫屏還一點不懂,顯然是不知。


    “程公子邀了我四天後去武林園看馬球。程公子都邀請了我,襄王殿下必定會邀請你家姑娘,左不過是明後天的事。”宋多福知道李斐還沒有收到邀請,收斂了幾分笑意道:“行了,這事我就先問一問你,你還不知,你迴去就別說馬球的事。這種玩樂事得襄王殿下向你家姑娘說才好。”


    宋多福心裏急著多看多學,卻知道事事得以李斐為先,所以先把馬球的事情放下,隨著畫屏去了玉沁山房。


    偏廳已經支起了炭火,李斐見了紅光滿麵的宋多福先打趣道:“如此這般姍姍而來,中午一口鍋裏吃飯,是吃得太香了!”


    “二姐!”宋多福歎一聲,先向李薑打招唿,才正正經經說道:“是吃了很多呢,不過那會兒且顧不上那麽多,程太太好一派威嚴,不笑不言的,我幹坐著心裏直打鼓,隻能一個勁兒的吃飯撐著,還真是吃撐了出的太和樓。”


    李薑已經來了好一會兒,知道了程安國和宋多福的事,知道宋多福今天出門是去見未來婆婆,笑著寬慰道:“難為了她,一個人麵對那樣的場麵!”


    李薑是出生兩個月就做了人家兒媳的人,而且樂家是子孫繁盛的大族,三世同堂,十幾房同居,婆媳相處見得多,自己身上也能說出三天三夜的故事,所以語氣裏頗多感概。


    李斐坐在爐邊烤著手道:“多福,今天正好二姐在這裏,你有什麽要念叨的向她念叨,她是過來人,她能理解你。你有什麽要請教的也向她請教,她或許能指點你一二呢。”


    宋多福把李斐的話當了真,立刻靠向李薑道:“二姐的婆婆也是有品銜的官太太啊!”


    李薑的公公官至六品府通判,官雖然不大,但是在任上政績不俗,也為妻子請封了六品誥命。李薑提醒宋多福道:“內廷女官和外朝命婦是不一樣的,程太太本人就是官身,不是官吏的太太。”


    本朝對女官有一套完整的製度,女官不備嬪妃之選,也和大量的宮女不同。嬪妃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宮女幾乎都是愁著一天三頓飯的貧苦出身,女官則是德才兼備,外貌尚在其次,德行和才幹是需要反複考量的,能書會寫,諳曉算法是最起碼的要求,不論年紀,不論未婚和離寡居,還是和丈夫維持著婚姻關係,都可前去應征,或被官府暗訪,依著各宮各司各局所需通過了層層遴選,一旦成為了女官,宮廷會減免其家庭的徭役,本人按著外廷的品級領著朝廷的俸祿,而且服役數年之後,酌其請可錦衣還鄉。重重優渥的待遇讓不少有誌有識的女子趨之若鶩。


    “程太太不是夫榮妻貴的太太,也不是靠著娘家或是靠著子孫安享富貴的太太。程太太今時今日的地位是她自己一手掙出來的,乃至程家的興盛,也自她開始。”李薑幸災樂禍的笑著道:“所以多福啊,你可是得了一個頂頂厲害的婆婆!”


    李薑的善意點撥和一通盛讚,讓宋多福對程太太更加欽佩不已,又倍感壓力,她迴顧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現,蚊音道:“我今天在程太太麵前是太緊張了,這點場麵都局促著,顯得我特別小家子氣,可是……我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宋多福說著這話,心裏在想,武林園,她這會兒還不知道武林園是個什麽園子,她長在市井之中,看慣的是各類雜耍把式,今天程安國邀請她去看馬球,她應該也看不懂,這就是她小門小戶出身的見識所限,她有太多的東西需要補足,否則她和程安國在一起,話都說不到一塊去。


    “二姐,你是在名門望族之家當了十幾年媳婦的人,樂氏一族比程家隻上不下,你有什麽經驗的就多提點幾句,別一個勁兒的嚇唬多福。”李斐搭著宋多福的肩,哀歎到道:“我這會兒比你的處境還難,我偶爾也煩憂來著。”


    宋多福收迴了她那些散出去的思緒,擔憂的看著李斐。


    李薑直接就說出口了道:“你是挺麻煩的,嫁給一個皇子是夠麻煩的。宮中一個皇後是嫡婆婆,一個淑妃是親婆婆,餘下還有六妃九嬪,帝王的嬪妃和任何一家的姬妾到底略有不同,這麽多的庶婆婆,你都要敬著,是夠你受的了。”


    “主要的隻有皇後和淑妃,再加半個德妃吧……”李斐扶著額頭,是有些隱憂的。皇後和德妃成了親家,淑妃產後病臥了一月,再沒有傳招自己。嫁給趙彥恆,就是嫁了他一人,其他人都得小心應付著。


    李斐說了這一句,就打住了這個話題,招唿李薑和宋多福自己動手烤東西吃。


    大快朵頤之後,李斐喝著普洱茶消食,趙彥恆在鵝毛大雪紛飛之時出現在她的麵前,一件棕黃色的披風覆著一層晶瑩的雪花,趙彥恆剛硬的劍眉上也黏著幾片雪,走到溫暖的內室瞬間化成了水,像流汗一樣滑過俊逸的麵頰。


    李斐一下子撲到趙彥恆身上,嗔怪著道:“都是因為你,我才平添了許多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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