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敏這般的品貌,遠方的舅舅舅母想讓許敏嫁入高門,自己的母親又打了一手小算盤,朱秒聰知道許敏現在的處境難堪,同為女子,終身大事捏在長輩們的手中,自己反而不能做主,朱秒聰心有戚戚焉。


    許敏便趁著朱秒聰一時的軟和,把掌櫃叫了迴來,問道:“剛才的那位程大人在哪個衙門當差?”


    程家祖上數代長居京城,以軍籍隸錦衣衛,家境富庶,自程太太進宮當了襄王殿下的乳娘,程家又走了仕途。程家人是這間銅器鋪子的老主顧了,早年程安國的兄姐一娶一嫁所需的銅器都是在這間鋪子購置,許敏帶著星點兒希望一問,掌櫃答了上來道:“他是儀衛司的程大人,現在掌管著襄王府的戍衛。”


    說法不一樣,意思是一樣的,剛才離去的男子,就是朱妙華前一日提過的襄王府儀衛司儀衛正,程安國程大人。


    前一日朱妙華說過的話在許敏的腦海裏迅速的迴閃了一遍,許敏直直的站著,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朱秒聰亦聽見了,把許敏拉了出來,說道:“既是這麽個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我給你出個主意,這事你隻管和父親說,成不成的,父親會為你勉力一試。”


    程安國和宋多福的事情沒有過明路,朱秒聰沒有朱妙華那般有心,也沒有朱妙華的人脈,倒是不知道程安國和宋多福的事,所以她此刻也是盡心為許敏籌謀。越過了許敏的父母和姑媽,朱欽要做主許敏的婚事,還真沒人能說什麽。然後就是對方那個人,已經問到了出身,再別的什麽就該長輩出馬了,說到底這兩個合適不合適,還得長輩來運籌,才合乎禮法。


    許敏怔怔的看著朱秒聰,還沒有理出頭緒來。


    朱秒聰以為許敏是不敢主動去和姑父說,拍拍她的手鼓勵道:“你放心好了,父親也樂見得小輩們覓得良緣。”


    許敏自個兒沒想明白,先握住朱秒聰的手,羞怯的笑道:“今天的事你可別說出去啊,姑父那裏,李姐姐那裏,你都別透露出去,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好了自己說。”


    “那當然,我再不管的!”


    這種事情少有一拍即合的。如今宣國公府和襄王府的關係,於這件事有利有弊,萬一不成,朱秒聰也不想見證許敏的失落。


    兩人上了馬車,許氏一片慈色道:“下去那麽久都空著手迴來了。”


    朱秒聰和許敏對看一眼,兩人都不想許氏摻合進來,所以朱秒聰淡淡的說道:“也沒有什麽好買的。”


    星點兒希望被那個掌櫃撩高了起來,又被狂風暴雨侵襲著,許敏這會兒的心情絕對糟透了,但是她的麵上一點也看不出來,臉上自動笑起來,朝許氏貼過去道:“今兒已經買了不少東西,花了姑媽不少錢呢。我想著不能再破費了,家裏的姐姐妹妹我已經有了分派。兩張狸子皮送給妙仙妙琴。三支玉髓簪子正好送給兩位姐姐和多福姑娘。”


    許氏閉著眼睛道:“你倒是大方!”


    許敏好似沒有煩憂,靠著馬車笑道:“是姑媽的意思,姑媽念著家裏的女孩子!”


    花的都是許氏的銀子,許氏也要收這份人情,到了長筵堂,許氏就以自己的名義叫柳嫂子送過去,她們出去一趟,家裏的女孩子也人人有份,包括宋多福。不過許敏早上送東西的時候對姐妹們都說過,下半晌出門會帶東西迴來,所以妙仙妙琴等也知道,許敏在許氏麵前是說得上話的。


    李斐知道府上的姑娘都得了東西,便稱謝收下了,帶著兩支簪子到宋多福的屋裏。


    一支綠玉,一支黃玉,都是顏色漸變的簪子,半尺來長,不是質地特別好的玉,日常挽發也是一件像模像樣的首飾,宋多福不好意思收,笑道:“敏兒也太客氣了,她自己留著就好,還真給我帶了東西。”


    今早在玉沁山房外,宋多福和許敏互換了姓名,彼此說了幾句話,宋多福還當許敏說的是客氣話,現在果然送了東西來。


    李斐捧著熱茶暖手道:“你就挑吧,這是以許夫人之名送過來的。”


    許敏這麽上下一周璿的,把所有人的好感都刷了一遍。


    既然如此,宋多福挑了那支綠玉的,交給小桃。小桃收了東西迴來,手上拿著一封家書,宋多福接了交給李斐。


    李斐的二嫂盧氏懷有身孕,下個月的產期,李斐正準備著往李家捎些東西,讓宋多福也準備些東西,可以一同捎去宋家,宋多福琢磨了一宿,隻寫了一封家書,細細的告訴父母她在宣國公府上過得如何如何的好。至於東西,如今寄居在別府上,吃穿用度都是走人家公中的帳,再往家裏捎東西,就算宋多福身上有些銀子能置辦出來,叫別人看見了,難免說幾句閑話,說她連吃帶拿的,所以眼下隻有一封家書。


    宋多福的手搭在厚厚的信封上,笑道:“我先自己立住了再說吧。”


    “那也好!”


    李斐轉交了東西,說了一會子話正想告辭,小梅收了一張花箋進來。


    熏著淡淡的甘鬆香,灑了銀粉,上麵書寫的字體不是時下閨閣女子慣用的簪花小楷,而是偏於意趣,運筆快速簡潔的行楷,邀請宋多福明天去她那裏打雙陸,當然,她同時邀請了李斐等人。


    李斐看了一眼讚道:“這筆字倒是寫極好,一字字如龍蛇競走,或勁鍵或婉轉,筆鋒之迅捷,筆勢之雄奇不輸男兒。”


    “是呀,這筆字寫得真漂亮。”


    宋多福會讀書寫字,但是沒有如李斐許敏那般苦練十年,她隻能看出來許敏的字寫得漂亮,也說不出具體的門道來。


    小梅立在旁邊嘟喃道:“姑娘明天沒有空閑呢!”


    宋多福一聽便臉紅了,迴了一張箋子以自己不擅長打雙陸為由婉拒了此事。


    許敏捏著宋多福親手書寫的,規規矩矩的,隻能用工整來形容的正楷,曬笑置之。


    第二天隻有朱秒聰和朱妙琴應邀來許敏屋裏玩樂,朱妙琴人小輸的多了,許敏也不收她的賭資,倒是促狹的讓她去摘幾個石榴,宋多福院子不遠處就有幾株石榴樹,一行人經過,自然進了宋多福的院子向她借梯子。


    宋多福人不在,隻有小梅在看屋子,畫屏陪著她做針線。


    “你家姑娘呢?”許敏借到了梯子也不走,非得問個明白,這會兒呂姑姑正在給李斐上課,宋多福不在院子裏能在哪裏?


    小梅歡快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道:“我家姑娘出門了!”


    宋多福讓程安國接了去,程安國騎馬,宋多福坐車,兩人行到太和樓坐了片刻,在程太太說定的時辰,午時兩刻,程太太出了宮,坐著轎子過來。


    程太太一身宮緞長襖,頭發梳成一個圓髻由一根白玉扁方攢著,手上一隻翡翠鐲子,清亮似冰,通透潤澤。


    “母親!”


    程安國肩平腰直,眼神遞過去,人恭恭敬敬的站著。


    宋多福麵對著頗為嚴肅的程太太,深吸一口氣,才緩緩福拜下去。


    程太太坐在了上首,由程安國倒茶,喝下一口暖茶,臉上的肅然才融化些,道:“你們都坐下吧。”


    宋多福有點緊張,行動上就有點慌亂,依言坐下又彈了起來,捧起一個精致的小包袱推到程太太的麵前,緊張得鼻尖都冒著細汗,程安國站在對麵替她說話道:“母親,多福做了一個灰鼠皮的手筒,您暖暖手。”


    程太太向宋多福伸出一隻手,宋多福知意,趕緊站過去,頭微微向低下,對上程太太的目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睜得大大,兩片麵頰泛著醉酒般的紅暈。


    “是個純真樸實的孩子呢!”


    程太太看著宋多福清澈的眼睛,說得是一句讚語,但是程太太讚起人來,臉上也沒有太多動容的神采,不過程太太握住了宋多福的右手,把手上的翡翠鐲子擼在了宋多福的手腕上,然後才收下宋多福捧出來的小包袱,放在座位邊上。


    茶喝過一盞,程太太叫夥計上菜,這次見麵,時間地點都是程太太定的,夥計端上來的菜也是程太太早定下的,濃鬱的肉香飄起來,宋多福才考慮到這個,雙手合十默念了一聲佛,輕聲道:“太太見諒,我在菩薩麵前發願,持齋百日,現在不能吃葷的。”


    程太太讓夥計停止上菜,道:“多福小小年紀,就篤信佛道了!”


    “不至於篤信。”宋多福麵上虔誠的道:“西南之地在前朝是佛教小國,如今信佛的人還是很多的,我家便是如此,在彷徨無助的時候,有神佛可信也算是種倚靠。”


    程太太遷就著宋多福撤了菜品,重新上了一桌兒素菜。


    飯吃了一半,程太太不問宋多福在菩薩麵前發了何願,宋多福自己也不說,還是程安國給說了,道:“母親,多福是為了祈求淑妃娘娘平安誕子,才持齋百日的。”


    宋多福還很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認真的啃著一塊素排骨,吃得嘴角一邊擦上了醬汁兒,那一下,她也知道自己的嘴角沾了醬汁兒,這副樣子是不好的,所以越發低下頭,手指繞上帕子,打算悄悄的拭去。


    這些小動作都落在程太太的眼裏,在宋多福底下頭的時候,程太太頷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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