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在宣國公府,皇上要來,宣國公府上下都有個數,當日午後府邸便許進不許出,朱欽候在府門前,李斐和孫玉燕候在曙蔚堂,餘下主子們亦整裝整容,俱候在許氏的長筵堂,備著萬一的萬一,皇上召見。


    一排紅木八角牡丹官帽椅上坐齊全了少爺小姐,這場麵規規矩矩的坐了一會兒也端不住,時不時有人朝外瞧一眼,許氏幹脆叫個仆婦守在院門口,就往曙蔚堂張望。


    朱妙華動了位置,坐到許氏的邊上垂眸輕語道:“母親不要那麽著急,或許是白白著急了一場。”


    蒙皇上召見的機會多麽微乎其微,朱妙華今年進宮多迴,那會兒算是擇秀,朱妙華踹著王妃夢甚至是皇後夢,見過皇後見過德妃,都沒有見過聖顏,皇上的麵兒多麽難見,朱妙華不禁遙想前世,不是說多麽稀罕皇上本人,而是緬懷那份榮耀。


    當時皇上和兩個中貴人馮承恩何進低語了幾句話,朱妙華聽得一句,說她的模樣必能投了襄王的喜好,事情便定了下來,皇上金口玉言,趙彥恆為什麽不能愛重她!


    朱妙華自虐般的,又心痛了。


    許氏受了朱妙華一句勸,也知道希望渺小,女兒們就罷了,有李斐攔在前頭皇上再見朱家的姑娘們做什麽,許氏自把希望聚焦在她的親兒子朱洪身上,小小的一個人兒,直背挺胸的坐在那裏,已經有了些許朱家祖輩父輩的英武之氣,她給朱家生下的嫡子,雖然才八歲,當年朱欽八歲的時候,見過先皇,見過當今的皇上,這都是政治資本,而今她的兒子還沒有這份政治資本,這是她著急的根源,她的視線轉移,再看過年長多歲的庶長子朱清和他身後妖嬈狐媚的範姨娘,眼神陰翳,唇角卻是翹起來,道:“茶涼了,都撤了。”


    雖然沒人喝茶,微溫的茶水全部撤去,又沏了一盞擺在每個人的桌幾上。


    到了酉時初,守在外頭的仆婦才有話迴來,麵上掛著喜,卻是旁人家的喜,跪著告訴一屋子主子道孫玉燕領了旨,得了多少的賞賜,那真是一份厚賞,懷寧侯不過是一個終身爵,她那死去的老母成了一品誥命夫人,孫玉燕的父母皆賜品銜,還賜金賜帛賜田,孫家有這麽一個女兒,真是祖墳上燒了高香了。


    範姨娘自覺自個兒是和李斐一榮俱榮,急切的問道:“那我們姑娘得了什麽封賞?”


    那仆婦還不知,繼續去外頭守著,再過了兩刻中,朱欽傳過來話,叫長筵堂散了,也就是說皇上已去,皇上去了,李斐沒得一點賞。


    範姨娘不由悻悻,大多數人也是悻悻的,這叫什麽事兒,孫玉燕得了那麽多,李斐一點兒都沒有!


    許氏暗自竊喜,孫玉燕得了那麽多,李斐一點兒都沒有,是李斐比不得孫玉燕,還是襄王這個兒子不招皇上的待見,任怎麽看,對她來說都叫痛快。


    也隻有許氏在暗自竊喜,朱妙華瞧許氏眉梢壓不住的揚起,有心提醒一句聖心難測,襄王是不顯山露水,但是襄王若在皇上心中沒有多大的分量,前世皇上怎麽把皇位傳給了他,帝王的心思詭譎莫測,可惜她經過輪迴才琢磨出一點兒其中深意。


    話堵在嘴裏,朱妙華及時警醒了把這句話咽迴去,許氏就是那麽的愚蠢,前世就是那麽的愚蠢,現在她還是保持那份愚蠢比較好。


    李斐迴到了玉沁山房,趕緊的去了大衣賞,摘了沉重的頭飾,她頭上戴著的是假髻,幾斤的頭飾往上一壓,壓了正好三個時辰,沿邊壓出一圈紅痕,還得拿了化淤的膏藥來抹。


    李斐微低著頭由著畫屏先用熱帕子敷,幽露再挑了一點藥油按揉著壓痕,這兩個丫鬟是李斐從李家帶出來的,知道李斐這番待遇,還有孫玉燕比著,難免為李斐焦心,不過在主仆三人獨處的時候,幽露倒說出一番寬慰的話:“太夫人故去才百日,都說死者為大,且得過了孝期再論姑娘的事。”


    李斐深覺好笑,死者為大在皇上心裏是沒有約束力,天下皇上最大,不過李斐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自小有種遺世獨立的自我滿足,心性亦是高傲自覺不比別人差半分,當然也不比孫玉燕差了,要說襄王在皇上心裏的分量,今兒這個事,她什麽賞賜也沒有,才顯出襄王在皇上心中分量重呢。孫玉燕手上的一張黃卷,真的是恩寵嗎?


    衛王排斥婚事離府出走鬧得滿城皆知,這類事要擱在一戶心疼女兒的人家,怎麽說都要退了婚事,不過對頭是皇家,曹家孫家也不像心疼女兒的人家,孫玉燕才一句怨言都沒有,今早還得上杆子陪著衛王,一張黃卷就得把這份委屈咽了,還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是衛王的缺失,孫玉燕才令了一份厚賞,襄王翩翩年少,銳氣彪進,她李斐能與襄王為伴已然是福氣,額外的賞賜當然就沒有了。


    這裏頭的意氣相爭,明白人自會明白,糊塗人就由得糊塗,所以幽露的一番安慰李斐深受了,靜靜臥在美人榻上,倒是要靜一靜這番被攪動的心神。


    如此到了掌燈時分,李斐正要用晚膳,靜軒那頭出了差子,衛王病了。衛王病了可了不得,他就是被病壞了腦子的,李斐立時就站了起來,帶上季青媳婦等數個仆婦去了靜軒。


    後頭數盞羊皮燈照路,是許氏並朱妙華也匆匆而來,李斐不得不停下腳步,待許氏進了,屈膝一禮,招唿一句:“許夫人。”


    前頭就是靜軒,許氏麵上一沉,做個嚴肅狀道:“姑娘迴吧,那邊由我坐著無需用你。”


    請了朋友來住,這些日子要禮單看府庫支銀子,現在衛王有事也要趕在前頭,如此下去她是要自個兒當家了,許氏一忍在忍,這次是當麵撞見,忍不住的刺了一刺。


    李斐的性情隨了母親,素日有威儀少柔語笑談,現在便對著許氏麵無表情道:“我憂心父親,有事弟子服其勞,還是請太太迴吧,我這廂急著去見父親。”


    朱欽已在靜軒,李斐不說衛王,隻拿朱欽說事,不待許氏再刺她,就匆匆進了靜軒。


    許氏一咬牙,拉住朱妙華壯膽,硬頂著也進了靜軒。


    李斐,許氏,朱妙華皆在偏室坐著,朱欽在衛王的身邊,看著府上供養的大夫先開方子,抓藥煎藥先預備著,才來偏室,許氏站起來一臉憂心等著朱欽吩咐。


    朱欽見了許氏不喜,道:“你來幹什麽,迴你的院子。”


    李斐在側呢,許氏不免幽怨的看了丈夫一眼,道:“這靜軒往年是我著人打理,昨天衛王要來下榻也是我指著人鋪陳,今天衛王不好,我才想著過來一趟,怎麽就住得不順心順氣了。”


    許氏說的話也在理,朱欽和緩了語氣道:“我已著人往宮裏和襄王府送信,這裏沒你的事,這裏的事你別管,你迴自個兒屋裏去。”


    許氏不由的去看李斐的反應,李斐的視線正對過來,好像是和許氏撞在了一起,不過李斐是在堂堂皇皇的看著朱妙華,朱欽提到襄王府,過會兒趙彥恆必到,朱妙華快要遏製不住那份感情,但是麵前有一雙李斐的眼睛直盯著,朱妙華隻得掩飾住那份看一眼的渴望,拉了拉許氏的衣袖,甚至端莊大方的道:“母親,我們迴吧,這裏人來人往衝撞了貴人就不好了。”


    現在,即將過來的趙彥恆就是朱妙華不能衝撞的貴人,這一世,他們可是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了!


    女兒都不給自己壯膽,許氏隻能服服帖帖的看著李斐給朱欽端了茶盞,訕訕而去。


    趙彥恆飛騎來的,又是和朱妙華擦身而過,常年給衛王診病的太醫也來了,看到先前大夫開的方子也對症,倒是不改了,先取了兩丸和湯藥不犯衝的成藥,讓衛王送服。


    李斐跟在趙彥恆的身後,得進室內看到病中的衛王,臉上有幾分慘白,不過臉色並不太難看,倒是嘴唇微微的嘟著,似生氣似賭氣,把化開的丸藥打落在地上,一字字的道:“見父皇!”


    “宮門下鑰了,父皇今晚不出宮!”趙彥恆閉上眼睛,他實在不習慣哄孩子一樣的五哥,還得哄著道:“你先吃藥,明天父皇一早來看你。”


    旁邊近侍又端了兩丸化開的藥來。


    衛王的雙眼倏然的紅了,豆大的眼睛往下掉,隻聽他像街市上歪纏著向父母討要零嘴的孩子一般,道:“我要春鶯,把春鶯還給我,我要春鶯,把春鶯還給我!”


    難得不停的張口,就為了要春鶯這個人,近侍要喂他用藥,他一個勁兒的躲,執意道:“我要春鶯!”


    “你吃了藥,明天去和父皇討人。”趙彥恆皺著眉梗著脖子勸。


    衛王還是不喝藥,在趙彥恆背後的李斐這下是看出來了,衛王是拿自己的身體和皇上在擰呢,李斐尚不知道春鶯是誰,卻先敬服衛王這份拗脾氣,從趙彥恆身後探出來,對著趙彥恆使了一個‘你唱白臉我□□臉’眼神,端過藥盞向著衛王道:“春鶯是誰?衛王殿下這般要她,襄王殿下就抬抬手,叫她過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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