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姑娘辰時初刻到的,穿著煙柳色的銀錯金雙鳳織錦短襖,淺*碧紋束腰長裙,頭上簪了一支三叉的風頭釵,三顆銜口的東珠有龍眼那麽大個兒,襟前一塊白玉佩兒,嬌柔柔走來。


    柳葉眉,大杏眼,菱角嘴,肌膚白皙,身姿婀娜,像是夏天開得最盛的一株紫陽花,恰在繁華熱鬧時,但是進到眼前細細的瞧,眨眼之間些微血絲閃過。


    李斐與她對行過禮,互通了姓名年紀。


    孫玉燕,年十八,三年前曹家老夫人故去,孫雲燕堅持守了子孫孝,去年皇上有意給兩個年長的兒子吳王荊王指側妃,以下三個年紀正當的兒子也沒有正妃,曹家是積極應選,才有了衛王妃之位。從之前朱欽的話語裏,李斐聽不出孫玉燕本人的意思,不過這樣的一嫁一娶,昨天衛王還說不要不要呢,孫玉燕是怎麽個想法?孫玉燕是怎麽個想法不重要。


    一個王爺一個王妃,一條被子蓋起來,一張桌子吃著飯,把日子過起來就夠了。


    孫玉燕精神確實有些不好,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拉著李斐的手,聲音天生的軟糯輕柔,道:“舅舅說昨天是你最先找到衛王殿下?真不知該怎麽感激你,幸虧是找到了,幸虧是平安無事的找到了,萬一衛王殿下有什麽差池,我何去何從?我也是沒有立錐之地的。”


    大婚之前男方逃婚,女方確實難堪,尤其對方還是皇子,孫玉燕的生死榮辱已經係在衛王身上了,李斐握著孫玉燕的手,不提這裏麵一定有的那些肮髒事,隻是笑著道:“昨天是太巧了,我的馬車經過和衛王殿下剛好遇到,之前又聽父親說過衛王其人,我看著年紀對得上,脾氣對得上,還有一份出自大富大貴之家的雍容,我就看住了,恰好那會兒襄王殿下領著人找過來,可不就找到了。所以也不算是我找到的,衛王臉上又沒有寫著衛王二字,找還是襄王殿下找到的,不過是他為了抬舉我,如此一說罷了。”


    衛王差點被那什麽了絕對要揭過去,所以李斐說的這番話是早早對好的,孫玉燕聽出這裏頭襄王對李姑娘的愛護之意,頗為羨慕的一笑,道:“不瞞你說,我和殿下在皇後娘娘的召見下見過兩次,逛過園子,殿下是那個樣子的我也不該矜持著,我對著殿下是茶也喝了,花也賞了,他……他並不理我。要說殿下對我不滿,當著皇上皇後,殿下也未曾說過對我不滿的話,是以婚事便定了下來,這裏頭定是有人挑撥,殿下和我生分,能如了誰了意!”


    孫玉燕麵相柔軟,聲音軟弱,心裏存著一口氣夠硬,說到最後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李斐勸著道:“既有皇上皇後做主,其他人就成了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早晚收拾了,有一個收拾一個。”


    “隻是殿下……”衛王不是長了一對棉花耳朵,他是沒有長耳朵,善惡是非辨不出來,孫玉燕頓然無力,又必須得打起精神來,道:“舅舅昨晚和我說,殿下和你說話了。殿下說了什麽,你和我說說,你們怎麽能說上話,可有說對我的看法?我有哪兒不如意,我改就是了。”


    衛王在上,孫玉燕把自己的姿態擺得極低。


    “這具體的還真沒有。”李斐是來撮合的,不是來挑撥的,再說衛王也沒能說出孫玉燕具體哪裏不好,李斐隻道:“我不過是請衛王殿下吃了一塊米糕,又告訴衛王殿下我是誰,住在哪裏,兩人尋常聊天,這麽一說,衛王來了興致,要來公府。”


    孫玉燕臉上似有不大信服之意,李斐繼續道:“我想衛王的心地,是清如淨水,純潔無垢的,和他說話倒不需要費心思,返璞歸真,越簡單越好。”


    “返璞歸真?”孫玉燕念著這四個字,心有所顫。真是什麽樣子的?她能按著真實的純樸之心活著嗎?為了孫家曹家,她已經沒有心了!


    孫玉燕麵上功夫太好,李斐沒看出孫玉燕此刻淡漠之心,李斐這樣指點過,就無話可說了,無奈的笑道:“昨天機緣巧合,我能懂什麽,再多我也說不出來了。衛王殿下安置在靜軒,那在東南角,老國公晚年住過幾年,父親夏秋也會住段時間……”


    說了一會兒話兒,到了辰時兩刻,李斐依著安排請孫玉燕過去,孫玉燕隻帶著一個丫鬟穀雨,和李斐一行三四個人出了玉沁山房,經過幾株桂樹,朱妙華正看著幾個丫鬟踩梯子摘桂花。


    “大妹妹!”兩撥人慢慢靠近,李斐親切的笑道。


    “姐姐。”朱妙華掛著笑意對著李斐,視線往左移,點頭致意,道:“玉燕!”


    曹家和朱家一向交好,所以朱妙華和孫玉燕認識十年了,不過之前也隻是互通姓名,相互見過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現在朱妙華用上熟黏的口氣,孫玉燕從容的接過,笑道:“妙華在摘桂花啊。”


    自從備選皇家,閨閣之中那些原本疏遠的女孩子都靠攏了過來,這是成為衛王妃的好處,時至今日,孫玉燕也享受這份好處。


    “對呀,我正要做今年的桂花蜜,等做好了,我送一瓶給兩位姐姐。”說完朱妙華用眼神打趣孫玉燕,笑道:“隻是那時不是送去懷寧侯府了,玉燕還會收嗎?”


    “你做的我豈有不收之禮。”孫玉燕笑著迴答。


    朱妙華一笑報之,側身讓出路來,讓李斐和孫玉燕一行人走過,朱妙華看著孫玉燕的背影俏笑的玉麵上浮出冷嘲,雙眸閃過一抹算計。


    孫玉燕那時看著李斐妍麗的側麵,心裏琢磨著這兩姐妹在她麵前表現出來的姊妹相敬,冷冷一笑置之。


    靜軒,衛王手拿著剪子,圍著一棵綴滿果實的金桔樹,專心致誌的剪著果子,進門來的李斐和孫玉燕,得他迴頭一眼,似乎了扁了扁嘴,又轉過頭去。


    真的是不理人啊!


    李斐站得遠一些,孫玉燕走進些,蹲身行禮,頭上鳳釵的三把流蘇紋絲不動,端得是好儀態。


    衛王的背影有些僵硬,剪下十餘顆小果子之後,把剪刀交給一旁的小內侍,兀自進門。


    孫玉燕難掩麵上的失落,側頭向李斐致意過,稍提著裙子跟在衛王身後進門,至於李斐,她接待過孫玉燕,和孫玉燕稍稍解釋了一下昨天的情形,再帶著孫玉燕見過衛王,以示地主之誼,這就夠了,再多,李斐是不能做的。


    衛王心智不全,也是男女有別,還是大伯子和弟媳婦,更有許多繁文縟節要守了。


    往迴走,前方一個趙彥恆穩步走來,雙腿格外的筆直修長,五官越發的俊秀端正,臉上似笑非笑帶著蓬勃的朝氣。


    李斐嫣然一笑道:“你怎麽過來了。”


    “過來問五哥幾句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迴答我,問還是要問的。”趙彥恆露著明若朝霞的笑容,坦然道:“不過這會兒孫氏在裏頭,我早早過來,是來看你。”


    說著和李斐並排而行,道:“我有兩張白狐皮,已經叫董讓交給了公爺,正好做件披風,京城的冬天冷著呢,會下幾天的大雪,雪積得兩尺厚冰十幾天不化和昆明不一樣,你多做幾件大毛衣裳。”


    李斐低頭含羞,道:“我不缺皮子。”


    “我知道!”趙彥恆壓低了一個音道:“那兩張白虎皮是我十五歲打獵得的。”


    拐過前麵一個彎,李斐同趙彥恆一道去了曙蔚堂。


    很遠的桂花樹下,朱妙華隻能看見一個背影,而且這個背影也是很快的拐過迴廊,消失不見。


    有朱欽在,趙彥恆和李斐同桌用膳,描金青瓷碗裏盛裝一粒粒化開的米粥,李斐從丫鬟手裏接過筷子勺子擺上,道:“是擱玫瑰露還是桂花蜜?”


    朱欽習慣吃桂花蜜,剛才朱妙華著人摘桂花做這個便是為了孝敬朱欽,見著李斐孫玉燕才說客氣話。


    趙彥恆是知道李斐每天食用玫瑰,所以也要了玫瑰露。


    一碗舀兩勺,趙彥恆坐下,李斐等著朱欽坐下之後再落座,桌上有花卷,炸春卷,雞蛋烙餅和鹽焗鵪鶉蛋,趙彥恆剝了兩個鵪鶉蛋放在李斐的小碟子裏,朱欽輕咳一聲,既然趙彥恆和李斐都在場,朱欽便不假辭色道:“現在,阿月在郭坤手下做事,我很不放心,我會支會郭坤一聲,你們也給阿月寫信,叫阿月迴來,至於廣西那麽缺多少人手,我這裏倒是有幾個堪用的人可以過去。”


    李斐抬抬眉,沒有應。李月去廣西一半為公一半為私,除了熟悉那裏的地形和幾大勢力的過節,李月還在那裏經營香料生意呢,這是李家的財和李家的勢,和宣國公府的勢力無關,李月也和朱欽毫無關係了。


    昨天趙彥恆鄭重問過李斐的話就應在這裏,趙彥恆夾住一個春卷微笑道:“宣國公不要把李夫人當一個尋常的女子對待,再說李夫人現在,算是本王的長輩吧,本王沒有權利支配她,是去是留,隻憑李夫人的意思。”


    朱欽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然後狠狠扯了一下衣領。


    憋屈的!


    當著趙彥恆,還有李斐的麵兒,有些話怎麽能說出口,郭坤是個什麽人,男女不忌,輩分不忌,那是個耽於美色的人,比他混了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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