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道響雷,劈在朱妙華身上,朱妙華定格在那裏,臉上肌肉突突直跳,耳邊隆隆直響。不是沒有想到過這種情況,趙彥恆呆在昆明一日,朱妙華就日夜懸心,怕他提前見到了李斐,現在從父親的嘴裏聽到,趙彥果然提前和李斐相遇,朱妙華感覺自己被劈成了兩瓣,渾身的血液都流盡了,身體落入冰窖,整個人都是僵住的。


    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哪裏被改動過了?


    朱欽看到朱妙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臉繃了起來,他不知道朱妙華此刻的心緒,隻覺得這樣的朱妙華令人失望。


    各位王爺久在封地,本和宣國公府沒有太多交集,尤其這個襄王殿下,他九歲就去了封地,這些年甚少呆在京中,即使在京,他年紀輕輕又沒有娶過王妃,即使飲宴,也是請諸家兒郎,親朋故交來相聚,在沒有王妃的情況下,襄王府請客,從來不請女眷,再說男女有別,朱妙華嬌養深閨,這一世,朱妙華和襄王殿下,是沒有見過麵的。


    連麵都沒有見過的一個外男,何至於令女兒這般失魂落魄?


    朱妙華心裏泛冷。那些養在閨閣中的姑娘,有的喜歡才子,見到了才子的詩文,就把情誼相托了;有的喜歡貴子,看見了貴子的王爵,就把芳心暗許了,焉知那才子的詩文,可能是別人捉刀寫的,焉知那貴子除了出身之外,秉性節操如何?愛一個人的才華,愛一個人的出身,這樣的愛慕都太過輕浮。朱欽自己就是自負出身高貴,才華橫溢,從十幾歲到現在三十多歲,口稱愛慕他的女人不計其數,費盡心機接近他的女人也不計其數,是真心愛慕他這個人,還是愛慕他的錢財權勢,朱欽心裏分得很清楚,哪有這麽多的真愛,不過是些貪慕虛榮的女人罷了。


    而今女兒連襄王殿下的麵都沒有見過,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為那般?


    他的女兒朱妙華,已經是公府的嫡長女,為什麽還要去貪慕王妃的虛榮呢?


    這樣的心性,就算是自己的女兒,朱欽都心生不屑,又心生無奈,他一個人,既要奔波在政務上,又要掌管著宣國公府諾達的家業,家裏家外一把抓,至於兒女的教養問題,兒子還好教,不聽話就罵不聽話就打,再不聽話,丟到軍中,十八個教頭輪番的熬著他的心性,女兒要怎麽管教,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又不能時時帶在身邊,朱欽真是有心無力,不知道怎麽教導女兒,而蔡氏許氏這兩個朱氏當家的女人,她們本來就是平庸之輩,女兒受著她們的影響,就成了這個樣子。


    朱欽再一次仔細看著他的女兒,朱妙華長得肌膚勝雪,眉眼如畫,李斐不算,這是朱家這一輩中最漂亮的女兒,甚至在京城的閨秀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美貌,可是身在高位的男人,身邊又豈會缺了美貌,心性才是決勝的關鍵,朱欽再一次認定,他這個女兒是不堪大任的。


    事已至此,朱欽還是耐著這般複雜的心緒好聲好氣的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的終身大事,你不要聽你祖母和你母親置喙,今天我再加一句話,你也不要自個兒琢磨,你年幼,心性不穩,沒那些經過見過的,也琢磨不出頭來,再者,這也不是你姑娘家該琢磨的事,總之,你的婚姻大事我會親自操持,你再不可私心裏想著。”


    先想景王,又想襄王,朱妙華的這些私心想著,可不是規規矩矩的女孩子該想的。


    朱欽這番話算是殷殷的勸誡,但是朱妙華在被這道雷劈了之後,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迴過些許思緒來,就兩眼灼灼,看著朱欽直問道:“父親不讚同我當景王妃,那麽李……姐姐她現在要做襄王的王妃,你會同意嗎?”


    朱妙華一直是對李斐指名道姓的,但是在朱欽麵前,朱妙華也不想硬頂著了,忍著惡意,叫她一聲‘姐姐’。


    朱欽不喜歡這種類比的問法。


    景王和襄王是不一樣的,這兩位王爺,朱欽接觸的不多,也是接觸過幾次的,然後私下對兩位的秉性也揣摩的多,景王這個人,令人如沐春風,挑不出一處不順眼的地方,然天家之子,又怎麽能如此溫潤,沒有一點脾氣呢,倒是襄王,有皇家人的高孤,說話隨性,動作隨意,又有著和他年齡相符的朝氣,兩王相較,朱欽更欣賞襄王一些,當然這種欣賞是遠遠觀賞,不參雜著政治博弈。


    而且景王到京城七八日,對宣國公府無意,對朱妙華無心,而襄王殿下,通過季青媳婦轉交過來一份厚厚的長信,其中的致意和懇切,朱欽是看得很滿意。朱欽是個父親啊,即使對他女兒有心的,是一個皇子,朱欽也期望著過一把老丈人的癮,而襄王的一份長信,字裏行間都表達了對他和對他女兒的敬重。


    至於朱妙華和李斐這兩個女兒,朱妙華養在膝下,朱欽知道這個女兒是什麽層次,並不適合嫁入皇家,李斐一直長在邊陲,而朱欽是朝廷重臣,輕易不能離京,隻在李斐年幼不記事的時候,在蜀中見過一迴,十餘年不見女兒,現在襄王殿下和他女兒這個事,也不是他同意不同意的事,那是他和李氏的女兒……


    想到李氏,朱欽的心就柔軟了下來,以前他們夫妻在一起的時候,內事外事,常會和她商量過之後再做決斷,朱妙華這樣問他,他能怎麽迴答,他需要迴答嗎?


    朱欽平平靜靜的喝完了茶,就離開了女兒的居所,去了蔡氏所在的頤安堂。朱欽沒有看見,在他走了之後,朱妙華整個人戾氣繞身,陰翳無比,因為前世,朱妙華就知道他這個父親是個偏心眼的,她和襄王夫妻不睦,他的父親從來沒有管過,而且她嫁於襄王,就是她這個人嫁過去,他的父親還告誡她安分做一個王妃,隻做一個王妃,宣國公府沒有支持襄王上位的意思,直到李斐進了京城,他的父親才移動了立場。


    朱妙華好恨,恨這個事情上為什麽多出一個李斐,搶走她的一切!


    朱欽去了頤安堂,不用一刻鍾就把事情說清楚,告訴了蔡氏,當時許氏恰好也在,許氏也聽著,朱妙華這輩子是和皇家沒有姻緣了,不管是哪一個皇子,至於為什麽,那也不是個秘密,李斐是九月九生的,朱妙華是同年十月初六,兩姐妹相差不足一個月,既有李斐在先,李斐不成,皇家也不會把朱妙華挑了去,一家的女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這樣的道理。


    “孽子!”


    蔡氏唿哧唿哧的出氣,破口大罵。因為朱欽此來,還把蔡氏禁足在了府裏,以後誰家下帖子,都以蔡氏身體不適為由推了,當然蔡氏也不能舉辦宴席把人請來,夫死從子,蔡氏是熬成了宣國公府的老太太,熬死了丈夫,遠隔了繼女,攆走了李氏,兒子這裏,還處處約束著她呢。


    許氏捏著帕子,給蔡氏揉著胸口,心裏又怕又懼,泣聲道:“姨媽,你要想個法子,阻了此事才好,李氏的女兒,她怎麽能做襄王妃,她的女兒做了襄王妃,那她不是成了王妃之母,到時候我在這府裏,還有立錐之地嗎!”


    李斐一直養在西南邊陲,在蔡氏許氏眼裏,那就是鄉下地方,李斐現在是什麽樣子的,竟能得了襄王殿下的青睞,蔡氏許氏畏懼的,是把她養育出來的李氏。


    那才是蔡氏許氏見識過,在她手裏吃過苦頭的利害人物。當初朱家三姐妹聘了李氏做朱家的當家主母,就是轄製著蔡氏的權利,許氏當年是未婚有子,這是她一身的汙點,李氏若是發難,許氏怕她連這個擺設一樣的宣國公夫人都做不得。


    許氏擦著臉上的淚水輕聲的道:“姨媽,她的女兒怎麽能做襄王妃呢,李家不早成了破落戶?”


    問蔡氏,蔡氏怎麽知道,看朱欽說裏的意思,說話的神色,昨天皇上絕對不是招他過去訓斥的,而是兩個父親商量好口徑,畢竟男未娶女未嫁,就流傳出你深情我相許的事情來,都要傳到京城裏來了,要是襄王和李斐兩人沒有個好結果,對男方還可以說是風流,對女方就沒有好聽的話了。這種事情提早通好口徑,更多是維護著女方的名聲。


    能得皇上維護一二,是襄王如此深情,還是皇上已經寬宥了李家的罪過,這都不是蔡氏和許氏願意看到的。


    在自己的頤安堂,蔡氏由著性子惡意揣度:“好個李氏,當初揣著崽子出去,又不肯把朱家的血脈還迴來,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李家的男人賜死遭貶,俱都廢了,就想靠個女兒重獲榮貴!”


    什麽在圓通寺山門外偶遇,襄王一見傾心這樣的解釋,蔡氏可不信。


    必定是李氏花了十餘年心血,調|教了女兒,然後時時等待時機,把女兒獻上去。


    許氏想到一個月前,她和朱欽說想為女兒謀求景王妃之位,朱欽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罵她愚蠢,然後現在李氏要把自己的女兒供上襄王妃的寶座,朱欽就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還說要寫信去和李氏好好合計這件事,同樣的事,對她是又打又罵,對李氏卻是清風細雨,一顆心這樣兩般待,許氏捏著拳頭暗恨道:“也不知那一頭用了什麽狐媚手段,勾住了襄王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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