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油均勻的塗過肌膚,李斐用佩玉做刮板,從脖頸開始,由輕到重,由慢到快,循著經絡刮拭,一條條紅痕從如玉的肌膚上浮現出來,轉瞬成為紅黑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趙彥恆一直靜靜的趴著,安靜得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李斐刮到後腰,忍不住說話道:“太疼了你要說,刮痧不是越疼越好。”


    李斐說了話,趙彥恆發出了聲音。


    “疼!”


    也就一個字,李斐心口直跳,連忙停了刮拭的動作,在那塊肌膚上再塗了一遍清油,手法放緩,重新拿捏力道。


    “疼!”


    趙彥恆還是喊了疼,而且身體也輕輕戰栗了一下,李斐徹底慌了神,道:“怎麽還會這麽疼呢,是現在才疼起來的,還是剛才就這麽疼了?”


    李斐一邊說一邊看趙彥恆的臉色,趙彥恆的眼睛被李斐蒙住了,臉遮了一半不能看出氣色來,李斐沒有多想,拿開了趙彥恆眼睛上的布條,手貼在趙彥恆的額頭,額頭還是一如既往的滾熱,李斐急切了道:“疼得厲害嗎,可能是刮錯了,是我疏忽了,我請於婆婆過來看一看。”


    趙彥恆臉色慘白,似有痛苦,他抓住了敷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眼瞼顫動了幾下,黑色的眸子漾出水光,他伏起了身,拽著李斐的手,把李斐抱入懷中,喃喃自語道:“你說讓我忘了你,我好疼的!”刮痧沒那麽疼,是李斐的那句話,讓趙彥恆疼到不能自抑。


    趙彥恆發著高燒,身體是熱的,人卻在輕輕顫抖。李斐被趙彥恆抱在懷裏,緊貼著他溫熱光滑的肌膚,卻是把迤邐的心思靠後了,撫著他□□的身體道:“別著了涼,先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趙彥恆貪婪著這個擁抱,執拗的抱著李斐不撒手。


    李斐再說了一遍,趙彥恆還是默默的沒有動,李斐也隻能先妥協,環過趙彥恆的細腰,拾起他褪在腰際的中衣,給他披在肩頭,輕聲哄著他:“把衣服先穿上好不好?”


    李斐是第一次這樣輕柔的和趙彥恆說話,趙彥恆的態度自然軟化了下來,緩緩鬆開了抱住李斐的手。


    李斐臉色微紅,輕輕喘息,不過既然哄著了,就不再由著趙彥恆隨便折騰自己的身體。李斐把中衣給趙彥恆披好,提起衣袖,叫趙彥恆抬手,趙彥恆也抬起手來,讓李斐給他穿衣服,雙手伸進了衣袖裏,衣襟掖好收在腰側,衣帶係上,因為整個背部都刮出了痧來,李斐把衣帶綁得鬆一些,穿好了最裏層的中衣,又繼續給趙彥恆穿第二件第三件衣服,係好汗巾,扣著腰帶。


    趙彥恆看著李斐對自己體貼入微起來,像一個妻子那樣體貼的服侍著丈夫穿衣服。趙彥恆腦子裏這樣想,心裏卻明白,李斐是一個審時度勢,滑不留手的女人,她僅僅是害怕自己的病情加重才體貼的給自己穿上衣服,不用等到病好,隻要離開這間簡陋的屋子,李斐就會收好自己的心,把他忘了。


    他做不到的事,她會做到的,她會有丈夫,有孩子,然後自然就能把他忘得幹幹淨淨。


    想到此,眼淚奪眶而出。


    李斐低著頭,正在給趙彥恆扣腰帶,一顆水珠從上麵掉下來,啪嗒一下落在李斐的手背上,濺出一個圓點帶著微熱的體溫。


    這是……趙彥恆的眼淚?


    李斐全身一震,抓著趙彥恆的腰帶良久良久,最後伸出手,準備拂去落在手背上的這滴眼淚。


    快要觸碰到的時候,趙彥恆快速的出手,扣住了李斐的手,然後趙彥恆抬起頭來,身子打了一個哆嗦,咬著牙齒,睜大著眼睛,對李斐怨聲道:“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有那麽難忘嗎?”李斐蹲下身,兩雙手交疊著擱在趙彥恆的腿上,李斐仰視著趙彥恆道:“我的父親當初和我的母親和離的時候,是痛哭流涕,萬分不舍,好像失了我的母親,此生隻能在痛苦中度過一樣,可是一個月之後,他就有了新的夫人,這十幾年,他有妻子又納了一個個姬妾,生下一個個孩子,他有他宣國公該有的,和和美美的日子,當初的情深難忘不過是當初的情緒,過後即使忘不掉當初的情緒,也是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相識九年,成婚三年,也是如此罷了。”


    李斐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趙彥恆,道:“襄王殿下和我相識多久了呢?不過半月而已,何來情深,又怎麽就忘不掉呢!襄王殿下在封地還是在京城,都不缺繁華錦繡,會把我這個西南邊陲的小女人忘掉的。”


    不是半個月,不是半個月!


    我們曾經神交許久,相識有年,我的皇權之路有你的輔佐,我的枕榻之側有你的青絲,你死之後,我思之念之,悔之恨之多年。那麽走到最後,生死相隔的前世,是趙彥恆心裏最大的秘密,那樣不堪迴首的前世,趙彥恆不能告訴李斐。


    趙彥恆的雙手握著李斐的雙手,一言不發。


    於老頭從山下請了大夫來,還很巧的把趙彥恆的貼身太監董讓帶了上來。


    趙彥恆喝得大醉了一夜又轉身沒了影子,可把董讓這些服侍的人嚇壞了,四散開來找人,董讓帶了幾個人直接尋到最有可能的孝母山來,而且董讓悄悄告訴了趙彥恆一個消息:李夫人提前幾日到家了。


    李夫人,就是李斐的母親李月,剛剛到家。


    董讓長得肥頭大耳,圓臉塌鼻,李斐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趙彥恆當初藏著他是對的,李斐仔細看過這個人,就看得出來這位是個內侍,專司伺候人的,所以董讓到了以後,照顧趙彥恆的事,李斐就一點都不沾手了,而且要趁著天沒有黑趕下山去。


    “我也迴去了。”


    趙彥恆攔著李斐,一定要和李斐一起下山。


    那一頓苦口婆心的勸說,好像一點用也沒有,趙彥恆還是對李斐緊追不舍的。


    趙彥恆燒了大半日也沒有發出汗來,人是昏昏沉沉的,還要固執的跟李斐下山。


    兩人正在僵持,董讓噗通一聲跪,抱著趙彥恆的腿哭著勸,勸趙彥恆愛惜身子,知道勸趙彥恆無用,立刻轉身跪求李斐多留一夜,讓趙彥恆安心養病。那膝蓋說軟就軟,眼淚說流就流,額頭說磕就磕,主人倔強,仆人無恥。


    最後李斐和於婆子湊合了一夜,隔壁趙彥恆睡著的屋子油燈亮了一夜,董讓忙進忙出沒有停歇,待到第二天早晨,趙彥恆的病遠沒有全好,不過可以勉強和李斐下山了。


    董讓有帶著馬車過來,李斐自己也有馬車,江伯駕著車和昨天的焦家人一起來的,停在山腳下,所以趙彥恆戀戀不舍的,也隻能和李斐各坐各家的馬車,緩緩的迴程。


    李家門口,站著一個男裝麗人。身上穿的是藍白雲紋錦衣直裰,頭上戴的是男式玉冠插簪,黑眸清冷,皮膚白皙,五官姣好,望之三旬的年紀,經過了歲月的沉澱之後,李月的風姿卓絕。


    “娘!”


    李斐和她的母親情狀像姐妹一般,驟然見到了遠歸的母親,李斐輕快的走下馬車。挽著李月的手臂,充滿依戀。


    李月的臉上也洋溢著柔和的微笑,親昵的撫摸女兒的臉頰,然後還客客氣氣的請趙彥恆進門說話。


    李斐小聲道:“娘,他病了。”


    “不妨事,不妨事。”趙彥恆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道:“我也想正式的拜見伯母。”


    “那請進屋說話吧。我正有話和貴鄰講,若兩家不太合適比鄰而居的,孟母三遷,我家也隻能搬走了。”李月笑裏藏刀,對趙彥恆沒有好印象。


    進了門,家裏好不熱鬧,住在文瀾閣附近的李速盧氏夫婦迴來了,林毅林禾也在李家,最最紮眼的,是陸應麟,站在堂前,李斐見到陸應麟心生愧疚,又迴頭看臉色還是蒼白的趙彥恆,抓緊了李月的手。


    “傻女兒!”李月笑得清風朗月,拍拍李斐的手,又把李斐的手擼了下來,單獨走向書房,眼朝著趙彥恆和陸應麟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女兒的事情有我做主,兩位書房說話吧。”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趙彥恆和陸應麟在李家門口就差點大打出手了,除了林禾以外都沉默了下來,隻有林禾輕笑出聲,走到李斐身邊輕鬆的道:“姐姐給我帶了很多禮物,也給你帶了兩箱子的東西,放你屋裏了,我們去看看吧……”


    趙彥恆和陸應麟還沒有邁腳,先看見李斐被長得男女莫辯的林禾拉走了。


    書房之中,李速上了茶來又出去,趙彥恆和陸應麟可沒空別苗頭,俱正襟危坐等待李月的垂問。


    李斐笑道:“兩位先喝茶吧,今年新出的洞庭碧螺春。”


    趙彥恆和陸應麟連忙捧盞喝茶,不解其中滋味。


    李月細心觀察著他二人,用極端莊的態度道:“看來兩位都心慕小女,所以在我麵前才有這番作態,可是我的女兒隻有一個,如果兩位都想娶……”說到娶這個字,李月特意看著趙彥恆問道:“襄王殿下,你是能祭告宗廟,寶印金冊,娶我的女兒做襄王正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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