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堪的求助目光,朱高煦很給麵子的挑了挑眉,然後雙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


    但他轉頭看向道衍的背影時,眼中閃過的那一絲憎恨,再一次被陳堪捕捉到。


    他倆有仇!


    這是個重要信息,雖然不知道有什麽用,但是先記下來再說。


    陳堪腦子再次高速運轉。


    自己和方孝孺的談話,被他們聽去,不見得就是壞事。


    最起碼,他們現在已經知曉了自己的態度。


    自己是不反對燕王登基的,而且還一直在積極的勸解老師為朱棣起草即位詔書。


    道衍來詔獄的目的,肯定也是為即位詔書一事。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陳堪就不慌了。


    隻需正常應對,不要讓人在話中拿到把柄就是。


    想了想,陳堪朝著道衍拱手道:“道衍大師,你也看見了,老師他現在的狀態實在是不適合被人打攪,要不,你先迴去,待老師醒來之後,我請獄卒大哥去你府上告知,如何?”


    “也好,那就麻煩陳施主了。”


    道衍雙手合十對著陳堪彎腰一禮。


    隨後轉身來到牢房門口,對倚靠在門框之上的朱高煦道:“殿下,走吧。”


    朱高煦點頭道:“大師先請。”


    陳堪目送著兩人走遠,而後緩緩靠著牆坐了下來。


    心,更累了。


    雖然和道衍的交流隻是短短的幾句話。


    既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唇槍舌戰。


    但陳堪的心理壓力,卻是比麵對朱高煦時更大。


    畢竟,會咬人的狗,他不叫啊。


    道衍此人,在現在的大明朝,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而他對於自己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態度,依舊是和煦到令人如沐春風。


    足見此人城府之深。


    此人大兇!


    在心裏給道衍和尚下了定語,陳堪再次思考起來。


    方孝孺已經被自己刺激到心理崩潰了。


    不過自己究竟能不能說服方孝孺,隻有天知道。


    不能將希望全部放在說服方孝孺這件事情上。


    必須再想想其他辦法。


    隻是自己一個破落戶,在朝中無權無勢,更沒有可以依靠的人,該怎麽辦呢?


    想著想著,陳堪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朱高煦那張黝黑的醜臉。


    在原身的記憶中,他曾與朱氏兄弟的關係還不錯。


    但當時幾人能做朋友,是因為大家的處境都差不多。


    而現在,兩人的身份已經是雲泥之別。


    難兄難弟的交情,還有用嗎?


    想著想著,陳堪隻覺得心身疲憊。


    一陣困意襲來。


    兩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


    金陵帝都,紫禁城。


    建文帝的一場大火,使得原本輝煌壯麗的皇宮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之像。


    隻有還未燒盡的朱甍碧瓦間,依稀能看出這曾是巍巍漢家宮闕。


    一座還算完整的大殿之內。


    道衍和尚正在和一個濃眉大眼,棱角分明,頜下留著一縷顯眼的美髭髯,身著蟒袍的俊朗中年男子說著什麽。


    男子便是靖難功成的燕王朱棣。


    而兩人談話間,男子越發神采飛揚。


    “這麽說來,那陳堪是將本王比作那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咯。”


    道衍微笑道:“此子雖未明說,但話裏話外無不是在勸誡其師以魏徵為榜樣,倒是有些這意思。”


    “嗬嗬…哈哈哈哈,不錯,不錯。”


    朱棣忽然大笑起來,而後起身負手走到大殿之外。


    笑道:“本王現在,總算知曉我那大侄子為何會輸給本王了。如這般青年才俊,他棄之不用,反而讓齊泰黃子澄那等奸佞身居高位,如何能贏得了本王呢?”


    伴隨朱棣左右的道衍雙手合十道:“王爺說得極是,王爺聖明。”


    道衍的彩虹屁讓朱棣很是受用。


    雙眼微微眯起,雖然一臉矜持,但就差沒在臉上寫:“誇我啊,繼續誇我啊。”


    不過道衍顯然不吃這套,隻是跟在朱棣身後,不再言語。


    朱棣有些意猶未盡的咂摸了一下嘴。


    沒了?


    就這一句嗎?


    大師怎地如此短小?


    算了,沒了就沒了吧,那小子把我誇成李世民第二,我已經很滿意了。


    “唔,你說他是陳恆之子?”


    朱棣轉過身來,貌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是,確為普定侯獨子。”


    朱棣搖了搖頭,感慨道:“普定侯啊,可惜了。”


    ......


    陳堪是被吧唧吧唧的吞咽聲給吵醒的。


    六月的金陵本就悶熱,牢房之中更是又濕又熱,還臭,再加上吧唧吧唧的聲音,陳堪哪裏還能睡得著。


    陳堪睜開眼睛時,方孝孺早就醒了。


    而那吞咽聲,也正是出自方孝孺之口。


    陳堪坐起來,一眼就發現了方孝孺的異樣。


    他正在麵無表情的大口大口的吃著陳堪木盆中的糊糊。


    隻是雙眸空洞,眼神暗淡無光,全然沒有了往日裏從眼睛裏表露出來的那份睿智。


    就好像靈魂被抽走,隻剩下了進食的本能。


    “老師?”


    陳堪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但方孝孺沒有任何反應。


    木盆中的糊糊吃完了,糊得方孝孺的臉上,衣領上,衣袖上到處都是。


    看著方孝孺現在的樣子,陳堪不由得心裏一陣刺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自己的身份卻是他的學生。


    “抱歉了,但是我想活著。”


    把心裏的愧疚強壓下去,陳堪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袖子,叫道:“老師?”


    方孝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自顧自的吃著盆中的食物。


    糊糊吃完了,便將手中的木盆往嘴裏塞去。


    陳堪一把奪過木盆丟到一邊,大喝道:“老師,醒醒。”


    但方孝孺恍若未聞,見木盆被陳堪丟開,一把甩開他的手,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撿起木盆就要往嘴裏塞。


    看著方孝孺現在的表現,陳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難道,方孝孺這是被自己給刺激得瘋了?


    這不應該啊。


    但看著方孝孺三下五除二就將軟木製成的飯盆咬出一個缺口,並且把咬下來的軟木吞進了肚子裏。


    陳堪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釋了。


    陳堪絕望了,方孝孺瘋了,自己壞了朱棣的大事,還能有活路嗎?


    “老天爺,你玩夠了沒啊?”


    “哐...哐...哐”


    “來人,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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