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之後,師徒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們不得不承認,這個劉廣確實是個人才,一個狡兔三窟之策被他玩得爐火純青。


    也難怪他有機會跑來找陳堪告狀,估計是常坤和潭州官場也沒想到劉廣竟然會背刺他們,所以放鬆了警惕。


    這要是今日來的欽差不是陳堪,換成其他人來,隻怕還真會認為劉廣就是個憂國憂民的良材美玉。


    就算查出來劉廣與地方軍政同流合汙,但有他不顧妻兒老小乃至於私生子的性命也要揭露黑暗一事,那同流合汙也會被定性為忍辱負重。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看似憨厚的老實人,竟然會連續布下兩個障眼法來迷惑世人?


    可惜他遇到的是陳堪。


    陳堪從錦衣衛起家,又一手創立了五城兵馬司這樣無孔不入的特務組織,劉廣在他麵前玩虛晃一槍那一套,無異於關公麵前耍大刀。


    沉默半晌之後,朱瞻壑忽然搖頭感慨道:“劉廣這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若是他去找率先從潭州路過的劉觀告狀,隻怕現在早就功成名就了。”


    朱瞻基咬咬牙道:“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此國賊,若當真叫他功成名就,那才是笑話。”


    陳堪沒去管大朱小朱的感慨,沉吟片刻之後,問道:“劉廣已經失蹤三天了,常坤那邊估摸著也該發現不對了吧?”


    朱瞻壑微微頷首,迴道:“確實如此,昨日弟子去往常坤府上之時,便發現他在遣散下人,不過弟子在他府邸附近留下了不少人手,除非他能長出翅膀飛進深山老林,否則他逃不了,另外,潭州府衙裏亦有咱們的人手。”


    陳堪點點頭,有些意興闌珊道:“既然你們都有自己的安排,那此事就交給你們去做吧,記得別驚擾了百姓就行。”


    聽見陳堪這句話,朱家兄弟二人不由得對視一眼。


    片刻後,朱瞻基開口道:“老師,吏部和皇爺爺那裏,還需要您打聲招唿,弟子的名頭隻怕不太好用。”


    “可以!”


    陳堪言簡意賅的應下,朱家兄弟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嗜血的光芒。


    “如此,弟子這便去了!”


    陳堪無所謂的罷罷手,朱家兄弟再度朝陳堪抱拳一禮,隨即退出了房間。


    目送兩個得意門生的背影遠去,陳堪無奈的搖搖頭,也開始動彈起來。


    殺人拿人的事情不難,交給大朱小朱他放心。


    陳堪雖然沒有仔細問過他們手裏掌控著什麽力量,但料想朱棣也不會拿兩個孫子的性命開玩笑,至少解決一個潭州官場不是什麽難事。


    更何況他的人也在暗中盯著他們,一旦出什麽紕漏,他的暗手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除掉一切威脅。


    潭州官場一事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於如何善後。


    首先是一個影響力問題,自永樂朝開始以來,朱棣一直選擇的做法都是緊中樞而鬆地方。


    即將各種爭鬥都盡量控製在朝堂,不讓黨爭或者朝局影響到地方的發展。


    所以永樂一朝死的大人物雖然不少,卻不像洪武年間太祖爺的那幾次大清洗一樣,搞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的。


    但此事一旦捅到朝堂上,全國上下勢必會掀起一輪大清洗。


    潭州不大,潭州從上到下爛到根子裏的事情也不大,真正把事情變大的根源在於潭州的軍政兩界勾結到了一起。


    朱棣自登基以來,便致力於軍政分離各安其位,畢竟他就是藩王起家,他太清楚軍政融合對於國家的危害了。


    當一個人有了政權的同時,還能控製軍權,那前唐藩鎮節度使坐大的舊事就會重現。


    唐末藩鎮割據的舊事,足以讓後世的每一個朝代每一個帝王都引以為戒。


    前宋的重文輕武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大明雖然不像前宋那樣,將武將直接打壓到塵埃裏,但對武人的防備也一直沒有放下過。


    為此,朱棣不惜以五軍都督府割裂武人抱團的可能性,又成立內閣專司政事。


    現在眼看軍政分離一事即將出成果,卻忽然爆出潭州的事情,以朱棣的性子,不在全國各地掀起大清洗才怪。


    而大清洗就意味著動蕩。


    但大明現在國內才剛剛踏入穩步發展的道路,外部也還不穩定。


    東洋的戰事剛剛開始,南洋的戰事剛剛結束。


    北方阿魯台和馬哈木雖然相互牽製,暫時沒辦法對大明造成威脅,但也不能不防。


    還有遼東,兀良哈三衛剛剛決裂,後續的發展如何也不是一點計謀就能控製的。


    諸多外部條件相加,對於大明來說,最好安穩發展一段時間才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短時間,動蕩絕不可取。


    如何阻止這場動蕩,陳堪也沒有辦法,但延後一下動蕩到來的時間,陳堪勉強可以試一試。


    方才朱瞻基之所以請求陳堪與吏部和他皇爺爺周旋,也是考慮到了大明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發生什麽動蕩。


    但他和朱瞻壑畢竟是兩個小輩,麵子暫時不夠用。


    所以,這事隻能落在陳堪身上。


    迴想了一下事情的始末,陳堪開始寫信。


    一封信給吏部,一封信給兵部,一封信給朱棣。


    給吏部的寫信,自然是因為潭州官場即將空出許多位置,這些位置該如何調度安排,還需由吏部來拿主意。


    給兵部的就要簡單粗暴得多,就是質問茹瑺怎麽搞的,手底下出了那麽大的蛀蟲都不知道。


    至於給朱棣的,那就是分析利弊了。


    潭州之事爆出來的影響肯定會在朝堂上造成軒然大波,但凡事都有兩麵性,此事,也能給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和朱棣提個醒,讓他們知道許多事情不是一拍腦門想個辦法出來就能杜絕的。


    比如軍政分離。


    五城兵馬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分走兵部的權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將抱團,但同時,也增加了許多無謂的流程和冗餘人員。


    三封信謝完,陳堪又以黜置副使的身份上了一封非常官方的奏折。


    畢竟他處理此事用的欽差副使的名頭,而不是靖海侯的名頭,當然,他也隻能用欽差的名頭,一旦用錯了,那就是無端插手地方政務,這是大忌。


    經過這麽多年的官場沉浮,陳堪早就已經明白什麽叫做政治核心。


    有時候,你做的是好事,但流程不對,好事就變成了壞事。


    寫奏折,這就是必要走的流程。


    三封信,一封奏折,每一個字都需要斟酌,很費心力,所以等陳堪拿著三封信件一封折子出了房門時,天色早就已經黑了下來。


    “侯爺,殿下和二夫人還在等您用飯。”


    侍候在門外的雲程見陳堪終於從房間裏出來,心裏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


    陳堪伸了個懶腰,淡淡的問道:“王燦呢?”


    雲程搖頭晃腦道:“王燦被大公子帶走了,說是去抓什麽老鼠,今日應該是不會迴來了。”


    陳堪不由得笑罵道:“小混球,一個個來我這進貨來了。”


    笑罵了一句,陳堪搖搖頭,朝雲程擺擺手道:“叫他們先吃,我一會兒就迴來。”


    “是!”


    雲程躬身應了一句,也沒有多問。


    陳堪慢條斯理的走出酒樓,忍不住啞然失笑一聲。


    他算是發現了,每一次他培養出一個好用的人手,最後都會跟別人跑掉。


    花時兒拐走了他的張動,朱瞻基又拐走了他的王燦。


    以至於現在連送信這樣的小事情,竟然還要他親自動手。


    他覺得他可能是古往今來混得最差的侯爺了。


    在大街上站了一會兒,陳堪就胡思亂想了一會兒。


    不多時,一架馬車在他麵前停下,側窗簾子掀開,露出一張明媚的笑臉。


    紅娘有些俏皮的朝陳堪眨了眨眼睛,笑問道:“侯爺,上車,小女子帶您做一些刺激的事情。”


    陳堪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信件從側窗扔了進去,淡淡的吩咐道:“上麵有落款,盡快安排人送迴京師。”


    聽見陳堪淡漠的語氣,紅娘不由得幽怨的瞪了陳堪一眼,咕噥道:“不解風情!”


    陳堪扯了扯嘴角,指著簾子後麵,沒好氣道:“想和我做刺激的事情,起碼先把你車上的其他男人弄出去行嗎?”


    陳堪話音落下,簾子後麵的縫隙裏就露出一張尷尬的臉。


    吳迪有些尷尬的朝陳堪拱手道:“侯爺,那什麽,內人最近來月事了,情緒不太穩定,您別和她計較。”


    “哦~”


    陳堪長長的哦了一聲,紅娘頓時惱羞成怒的扯住吳迪的頭發把他往後拽。


    “不想活了是吧?”


    看著眼前的兩個活寶,陳堪揉了揉眉心,嗬斥道:“趕緊滾!”


    “好嘞!”


    紅娘應了一聲,立即打馬遠去,然後,馬車裏就傳來男子的慘叫聲。


    陳堪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聳了聳肩,便轉身迴了酒樓。


    他就不明白,吳迪這樣的殺手之王,年紀輕輕就能白手起家的人物,雖然最後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但橫向對比同齡人,也很牛逼了。


    怎麽就會想不通拜倒在紅娘的石榴裙下,還非要和紅娘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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