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靜,靜得可怕。


    朱棣的眼珠子瞪得很大,仿佛看見了什麽絕世珍寶,就連唿吸都有些粗重起來。


    朱能盛庸張輔諸位將領則是神情複雜,眼中有震驚,但更多的卻是羞愧。


    陳堪的表情有些驚疑不定,這些人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很可能被盯上了。


    就像一隻純潔的小綿羊掉進了大灰狼的窩裏。


    朱棣微不可察地給了眾將一個眼神,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隨後看向陳堪,不動聲色的問道:“陳小子,假如是你來指揮這場戰爭,你會怎麽打?”


    見陳堪臉上浮現出迷惑之色,朱棣趕緊補充道:“朕說的是詳細的作戰方式,你剛才說得太籠統,不夠詳細。”


    “哦!”


    陳堪恍然大悟,看起來,自己一番剽竊自後世的三不像打法得到了朱棣的認同?


    既然如此,請讓開,我要裝逼了!


    “咳咳!”


    清了清嗓子,陳堪故作沉吟。


    片刻後,陳堪將地球儀扒拉到自己麵前,手指順著剛才畫出的紅線劃到安南本土。


    “陛下,諸位將軍請看,此處乃是安南國度升龍城所在之地。”


    朱棣和一眾將領的目光隨著陳堪的手指放在那座城池之上,目光之中滿是沉思。


    朱棣道:“升龍城,然後呢?”


    陳堪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肅穆的表情:“陛下,諸位將軍,小子接下來的話全憑=小子臆想,若是有說得不對的地方,還請陛下與諸位將軍不要笑話。”


    朱能撫著胡須笑道:“沒人會笑話你,說吧。”


    見眾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自己身上,陳堪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說道:“諸位且看,升龍城所在之地距離海岸不足兩百裏,我大明精銳急行軍三日即可兵臨城下。


    小子的想法很簡單,即我大明以戰船運兵的方式至安南本土登陸,將士們在船上休整,既無長途行軍之苦,亦無對敵鏖戰之痛。


    急行軍三日兵臨城下,以火炮之威迅速攻占升龍城,據城而守以戰養戰。


    隨後遣出兩隊斥候,一路往南散播黎季犁已經授首,大明已攻占升龍城的消息,以招降安南南方的貴族地主與官僚。


    一路朝北散播安南國土已盡數落入大明之手的謠言,擾亂黎季犁之心神。


    得知升龍城被破,南方領土盡入大明之手,黎季犁必然興師來救,隻要他敢迴頭,西平侯便可趁機開赴安南北境。


    西平侯銜尾追擊,升龍城揮師北上,兩方夾擊之下,吃掉已經方寸大亂的黎季犁兵並不算難事。


    待黎季犁麾下全軍覆沒,沒了大軍守衛的安南不過是沒牙的老虎,絕大多數地方可傳檄而定。


    如此,既不用靡費我大明後勤糧草,將士們也不用受雨林鏖戰之苦,堪稱一舉兩得。”


    “咕嚕......”


    陳堪話音一落,大殿之中便響起眾人吞咽口水的聲音。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陳堪覺得有些口渴,便示意一旁的小太監給自己端杯茶水過來。


    迴頭發現眾人還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陳堪斟酌片刻,又補充道:“閃擊敵國首都,這個戰法小子把他叫做閃電戰,而利用假消息亂人心神,小子叫做輿論戰。


    都是小子瞎想出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小子姑且妄言之,陛下和諸位將軍姑且妄聽之。”


    說完,陳堪眼珠子一轉,確認這個逼已經裝得很完美了,這才接過小太監手中的熱茶小口小口的抿著。


    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雜燴戰法,成功將朱棣和以朱能為首的一眾將領唬住了。


    此刻,大殿之中和安靜得落針可聞。


    除了陳堪抿茶水的聲音,就隻剩下了眾將的粗重的喘息聲。


    他們不得不承認,陳堪提出來的戰法,是唯一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解決安南之亂,並且還能將戰損減小到最少的辦法。


    朱棣為什麽一定要征安南?


    並且還派出朱能這等國之柱石,堪稱核威懾一般的大將出馬?


    求的不就是一場又快又漂亮的大勝,好提升他在民間的威望嘛。


    毫不誇張的說,陳堪提出來的方案,完美的切中了朱棣的每一個痛點。


    首先是快,一登陸就攻破人家首都,就問你快不快?


    其次是勝得漂亮,隻和黎季犁打上一場硬戰,安南其他地方就能傳檄而定,就問你漂不漂亮?


    就連朱棣都不得不承認,聽完陳堪的方案,他已經想不出更加完美的戰法。


    而這個方案唯一的難點便是在於操作難度太高。


    不論是以最快的速度攻破敵國首都還是派人出去傳遞消息,再到派人聯絡沐晟進軍。


    將領對於戰局把控這一塊必須非常精準,一旦某一個環節銜接不上,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一旦出現紕漏,海上登陸的三萬大軍容易變成孤軍不說。


    就連沐晟麾下的十萬大軍也很有可能陷入鏖戰之中。


    但......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法子。


    相比這個戰法可能帶來的成果,那點難點似乎也談不上什麽難點了。


    更何況,朱能是出了名的心思細膩用兵如神,這個戰法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啪~”


    大殿裏,突然響起零星的掌聲。


    “啪~啪~啪~”


    片刻後,掌聲忽然熱烈起來。


    朱能拍了拍陳堪的肩膀,眼神之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本將本來想說英雄出少年,但又覺得虎父無犬子這句話似乎更適合你。”


    朱能的力氣很大,一巴掌下去,陳堪隻覺得半邊身子沒了知覺。


    顫抖著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強笑道:“成國公過譽,小子就是隨口胡謅的,還請成國公勿要被小子的胡言亂語壞了心境。”


    朱能眉心一跳:“這都算是胡言亂語,那本將就是酒囊飯袋了。”


    感慨了一句,朱能轉頭看向朱棣,拱手道:“陛下,臣認為靖海侯的法子可行。”


    朱棣頷首:“朕也覺得可行。”


    連兩位大佬都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其餘人自然沒有什麽意見。


    片刻後,朱棣看著朱能,摩挲著下巴說道:“既然走海路不必要後勤民夫,那朕可以再勻兩萬大軍給你,一共五萬人,也好有個轉圜的餘地,再給你每艘船上配備一門火炮。”


    朱能的眼睛一亮,拱手道:“如此,臣有把握半年之內平定安南。”


    “那就這麽定了。”


    朱棣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陳堪朝朱棣拱手問道:“陛下,既然沒臣什麽事,那臣是不是可以走了?”


    朱棣剛想點頭,但又突然想起大炮也是陳堪在負責。


    他有些不放心的問了句:“給每一艘戰船配備一門大炮沒問題吧?”


    陳堪頷首:“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新式火銃沒有,老式的洪武大炮還不是要不少有多少。


    不說這麽些年鑄造的火炮零零散散的也有不少,就說洪武十年為了北征做準備鑄造出來的洪武大炮就足夠裝備出一個炮兵團。


    南方山高林密,裝填麻煩但威力巨大的火炮在南方使用剛好合適,北方視野開闊,更適合用火銃。


    得到陳堪確切的迴答,朱棣忽然變臉。


    “滾吧,朕現在看見你就來氣。”


    陳堪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說得誰很想見你似的。”


    罵罵咧咧的走出宮門,陳堪頓住了腳步。


    因為他看見了一張陰沉的臉。


    陳堪挑了挑眉,走到來人麵前,繞著他轉了一圈,這才拱手道:“見過漢王殿下,殿下什麽時候迴京師的?”


    來人正是朱高煦,一身漆黑色的魚鱗甲,牽著一匹青色高頭大馬,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當然,陳堪聞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混雜著血腥味。


    朱高煦麵無表情的瞥了一眼陳堪,翁聲道:“剛到。”


    “嘖~”


    陳堪忍不住嘖了一聲:“殿下還是去禮部和兵部報道,先昭祭太廟才是正事,若是想見陛下的話,隻怕是有的好等了。”


    陳堪這話絕對算得上善意的勸告,朱棣今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未必能抽得出時間來接見朱高煦。


    就算能抽出時間來,朱棣剛剛將朱高熾封為太子,為此不惜將這個兒子送到草原,定然也是心懷愧疚沒臉接見他。


    但麵對陳堪的善意提醒,朱高煦充耳不聞,隻是默默的等在宮門口。


    陳堪搖搖頭,見他不聽勸告,便也懶得再管。


    徑直走到帶有靖海侯標識的馬車旁,便打算迴家。


    “靖海侯請留步!”


    陳堪的腳步一頓,迴首看過去,朱高煦已經牽著戰馬走了過來。


    陳堪撇了撇嘴:“漢王殿下何時如此知禮了?”


    要知道以前朱高煦想要留住陳堪,那都是直接動手的,何曾會用敬語敬稱,更不要說還用上了請字。


    朱高煦麵色不變,淡淡的問道:“本王聽說皇長孫殿下即將拜你為師?”


    陳堪點點頭:“不錯,就是今天。”


    聞言,朱高煦先是一愣,隨後眉頭緊鎖,但半晌之後卻隻是微微歎了口氣。


    陳堪大為驚奇,要是在往日,朱高煦還不得大鬧大叫,扯著脖子質問自己為何要幫那個死胖子。


    怎麽今天突然轉性了?


    這個沉默的憔悴漢子當真是朱高煦?


    陳堪滿腹狐疑的盯著他,一時間有些不太習慣。


    “漢王殿下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朱高煦詫異的看著陳堪:“本王有什麽好說的?”


    “好吧,沒什麽好說的,那殿下你自己在這裏慢慢等吧,本侯先告辭了。”


    朝朱高煦一拱手,陳堪毫不猶豫的坐上馬車就朝家中趕去。


    目送著陳堪的馬車遠去,朱高煦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隨後招手喚來扈從耳語幾句,又繼續站在宮門口當門神。


    陳堪迴到家裏,將身上的官服脫下來丟給侍女,便爬上上床準備睡個迴籠覺。


    剛才在皇宮裏那幾分鍾睡得不爽。


    至於朱高熾帶朱瞻基拜師之事,現在還早,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過不來。


    一覺睡到午時,陳堪從床上爬起來時,身上已經是一身臭汗。


    江南炎熱,這幾天都沒下雨,人身上隨時都是汗津津的。


    衝了個涼水澡,陳堪心滿意足的走出房門來到禮堂開始吃飯。


    還沒吃幾口,便聽得雲程來報,太子殿下的儀仗到了。


    陳堪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位太子殿下真會挑時間,就非得挑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來嗎?


    但......君臣的身份畢竟擺在這裏,陳堪隻得不情不願的起身出門。


    “吩咐下去,大開中門,迎接太子殿下!”


    陳堪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隨著侯府大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一個大胖的身影牽著一道小胖的身影也映入陳堪的眼簾。


    陳堪跨出門檻,有氣無力的拱手道:“臣見過太子殿下,見過皇長孫殿下。”


    小胖墩朝陳堪擠眉弄眼,朱高熾則是趕緊上前一步扶起陳堪:“元生,你我之間何必這多虛禮?”


    陳堪深以為然,也不管什麽禮數了,抓著朱高熾就往府裏走,一邊走一邊說:“進來說進來說,外麵太熱了,人都熱化了。”


    至於小胖墩,早就熟門熟路的朝著府內跑去。


    一路來到大禮堂,朱瞻基已經翻出來一筐金杏和花時吃得汁水四溢。


    “太子殿下親至,侯府蓬蓽生輝啊,來人,設宴!”


    陳堪剛才本來就沒吃飽,現在借著招待太子的借口吃點好的,那完全是合情合理嘛。


    朱高熾急忙阻止道:“不了不了,元生,你也知曉孤如今剛剛被冊封為儲君不久,東宮之內事務繁雜,實在是抽不開身,今日若非小兒拜師之事,孤也沒機會走出東宮。”


    陳堪斜眼看他:“東宮再忙也沒有去別人家做客連飯都不吃一口的規矩吧?”


    朱高熾陪笑道:“是沒這規矩,委實是孤如今瑣事繁雜,待他日孤將東宮的事情理順,必定親自上門賠罪,可好?”


    鑒於朱高熾態度誠懇,陳堪沒有強求,他也知道朱高熾沒有騙他,東宮的事情確實多。


    揮揮手,示意雲程不必設宴,陳堪轉頭看向朱高熾:“既然太子殿下忙碌,那臣也不好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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