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於還是來到了陳堪的棺槨出殯這一天。


    這一日,沉寂了數月的靖海侯府忽然喧鬧起來。


    曾經受過陳堪恩惠的官員自發的選擇來送陳堪最後一程。


    已經哭成淚人的常寧公主攔住抬棺的儀隊,死活不願意讓陳堪的棺槨踏出侯府。


    鄭氏的頭發更白了,她上前拉住朱月瀾,勸慰道:“孩子,人死不能複生,還是讓元生入土為安吧。”


    今日前來主持陳堪下葬事宜的是向朱棣告假的方孝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方孝孺的狀態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一雙老眼之中再看不出來往日的睿智,有的隻是濃濃的哀傷。


    百官們這才恍然,這位吏部天官如今隻是一個痛失愛徒的老者,彎腰駝背,身材瘦弱。


    “公主殿下,元生今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可惜他的命短,將來若是......”


    方孝孺說著,昏花的雙眼裏已經是老淚縱橫。


    百官聽出方孝孺的言外之意,看著常寧的眼光裏滿是惋惜之色。


    兩人成婚時,整個京師誰不稱讚兩人是珠聯璧合的一對璧人,誰能想到,距離二人成婚的時間剛剛過去一年,便已落得如此境地。


    欽天監派出來的太史見狀,隻得湊到方孝孺身旁低聲道:“方大人,再不出殯,就要誤了時辰了。”


    方孝孺抬起袖子拭去眼淚,看著爛在棺槨前麵的常寧歎道:“殿下,讓儀隊出府吧,再晚就該誤了吉時了。”


    現在侯府之中能夠控製局麵的也就隻有方孝孺,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方孝孺也算侯府的半個主人。


    常寧聞言,扶在棺槨之上的手一鬆,鄭氏趁機把她拉到一邊,婆媳二人暗自垂淚。


    欽天監太史見狀,也不再耽擱,手中拿著羅盤,在棺槨麵前踩了一個迷蹤步,隨後大喝:“時辰已到,起棺!”


    聲畢,侯府之中便響起常寧聲嘶力竭的大哭聲。


    抬棺的力士稍一用力,上千斤的棺槨便穩穩當當的離開支撐棺槨的兩張方桌。


    太史從一位下人手中接過一個瓦盆,狠狠的摔在靈堂大門前。


    “啪~”


    清脆的碎裂聲傳來,太史大喝:“出殯。”


    沉重的哀樂奏響,棺槨徑直出了侯府大門,順著烏衣巷出了京師朝早已建造好的目的而去。


    一路上敲鑼打鼓的聲音,配合著教坊司派出來的樂師奏出令人心情沉重的哀樂,吸引了無數百姓的駐足觀看。


    一位帝國侯爵的葬禮自然是盛大的,就連皇家也派出了皇三子前來送葬,皇家對這位早逝的少年侯爺哀榮可謂極盡。


    許多百姓也自發的跟在送葬的隊伍後麵,默默的送這位侯爺最後一程。


    送葬的隊伍,綿延了長長的三裏之地,規模比之陳堪結婚當日還要大得多。


    潔白的招魂幡開路,紙錢漫天飛舞,讓送葬的隊伍平添幾分悲意。


    此時——


    陳堪蹲在民居門口,正在興致勃勃的聽著朱棣派來的錦衣衛向他稟報自己的葬禮進度。


    在聽見常寧攔住自己的棺槨不讓出殯時,心裏又是忍不住一陣抽痛。


    尤其是聽見常寧竟然真的演出來那種死了丈夫之後的極盡悲傷之後,心裏更是堵得慌。


    “放心吧常寧,過了今日,咱們就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將心底的不適壓下,陳堪問道:“水陸法會布置得如何了?”


    “侯爺放心,這一次是鎮撫使大人親自帶隊,保管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陳堪嘴角一抽。


    李景隆帶隊,你讓我怎麽放心?


    不過想到到李景隆當年能將五十萬大軍管理得井井有條,也算是能力出眾了,雖然最後還是被朱棣打得抱頭鼠竄。


    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陳堪還是決定相信他。


    隻希望這一次上線的李景隆是那個能將軍隊如臂指揮的名將之子,而不是那個草包公爺吧。


    在心中禱告了一下,他揮手打發走錦衣校尉。


    然後在心裏麵琢磨起來。


    琢磨了一陣子,他轉頭三個靠山婦就像是陳堪的尾巴一樣,寸步不離的跟在他的身後。


    心裏麵忽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想到就要行動,於是陳堪果斷做出決定,他要親眼去看一看自己的葬禮。


    當然,他絕對沒有在最後的時刻出現在眾人麵前裝逼的想法。


    ......


    京師距離陳堪陵墓所在之地不過區區二十裏距離,縱然在路上歇了好幾次,在正午時分,陳堪的棺槨終於還是即將到達目的地。


    道衍是最先看見送葬隊伍的。


    工部花了三個月搭建起來的法台之上,道衍盤坐在最高處,寶相莊嚴的樣子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妖僧的身影。


    現在他隻是一個佛法精深的大和尚,而不是朱棣身邊的第一謀士。


    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法台最高處的道衍現在是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而法台之下的其他和尚,雖然視線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阻擋,但依舊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哀樂。


    主要是其中嗩呐的聲音過於刺耳。


    “阿彌陀佛。”


    道衍寶相莊嚴的宣了一聲佛號,在場的大和尚們便瞬間沉寂下來。


    終於,送葬的隊伍出現在一眾和尚的眼前。


    “阿彌陀佛!”


    一眾僧人轉朝東麵,整齊的宣了一聲佛號,聲音震天。


    今日的水陸法會,除了給陳堪誦經祈福做法事以外,還需要為這些年為大明戰死的將士誦經祈福。


    所以最先出現在法台之上的,不是陳堪的棺槨,而是一塊上書大明英烈之魂永垂不朽的牌位。


    牌位自然是出自陳堪之手,本著不浪費原則,陳堪決定讓這場水陸法會完成他們應該完成的任務。


    畢竟,道衍聚集兩萬多大和尚也不容易不是。


    隨著排位被奉上法台,陳堪的棺槨也逐漸接近法台。


    東麵的大和尚們自覺朝兩邊讓出一條道路,陳堪的棺槨進入法台中央之後,瞬間便被一群大和尚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跟隨送葬隊伍前來送葬的百姓們,則是被守衛現場秩序的將士攔在了法台之外。


    百姓們雖然心有不滿,但對上將士手中的長槍之時,還是忍不住罵罵咧咧的退去。


    水陸法會乃是佛門盛會,一般持續時間會在三天左右,隨著陳堪的棺槨到場,也就意味著水陸法會正式開始。


    道衍站在法台最高處,身旁圍繞的是四位佛法高深的法事,其中就有雞鳴寺的老住持圓通法事。


    而五人周邊,是兩萬多名精通佛法的大和尚。


    再往外麵,是維持整個法會秩序的三千將士,被將士們攔在法台之外的圍觀百姓,少說也有五六萬人。


    環視了一圈整個法台之下的環境,道衍仿佛已經看見了整個水陸法會血流成河的景象,忍不住雙手合十,低聲念道:“罪過,罪過。”


    陳堪也在圍觀的百姓之中,隻不過這會兒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站在他麵前,也未必能認出他來。


    五城兵馬司作為陳堪麾下的人才聚集之地,想找出一個精通易容的人自然很容易。


    站在陳堪身邊的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就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千麵賊黑鼠。


    他精通易容之術,據他說,他甚至能夠完整的剝下一張人皮,然後利用人皮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而陳堪在他的一番擺弄之下,也從一個英俊的富家公子哥兒,變成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兇惡漢子。


    同時,他還能很容易的從一個人細微的表情動作之中辨別出這個人是做什麽的。


    陳堪帶著他混進人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圍觀的百姓之中有多少刺客和殺手。


    遠處忽然傳來整齊的誦經聲,代表著水陸法會正式開始了。


    宏大的梵音響起,喧鬧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唯有陳堪帶著黑鼠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斷的辨別著哪些人是刺客殺手,哪些人是普通百姓。


    寒風越加放肆,吹得許多人臉色通紅鼻涕直流。


    南方的冬天空氣裏總是濕漉漉的,讓人很不舒服。


    在人群裏擠得滿頭大汗之後,陳堪與黑鼠終於得到了一個相對準確的結果。


    擠出人群,黑鼠咻的一下將流出來的鼻涕吸進鼻腔,看得陳堪滿臉嫌棄。


    但黑鼠恍若不覺,湊在陳堪身旁小聲稟報道:“大人,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懷好意。”


    陳堪將他靠過來的頭推開,隨後點點頭:“很好,三分之一的人,應該是白蓮教和靖難遺孤之中絕大部分中流砥柱了,去稟報陛下,按照原計劃進行。”


    得到確切的數據之後,陳堪迴到了民居之中。


    今天是第一日,圍觀的人群之中還是以普通百姓居多。


    但以現在的天氣,最多到明天,普通百姓便會受不了寒冷逐漸散去,留下來的,就都是對朱棣心懷不軌的人了。


    至於扮作和尚混進法台之上的刺客,根據道衍傳來的消息,大約隻有四分之一。


    這也在陳堪的預料之中,畢竟和尚要在法台之上誦經三天,這三天之中是不能喝水也不能吃飯的。


    一個人三天不吃飯不喝水,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麽戰鬥力了。


    台上五六千人,台下一萬多人。


    一次性派出將近兩萬人,隻為了刺殺一個朱棣,不得不說,白蓮教和靖難遺孤還真是大手筆。


    再加上朱棣這邊做出的布置,雙方人數加起來直逼六萬餘人,都快趕上一場小型的國戰了。


    也難怪朝廷上下如此忌憚白蓮教和靖難遺孤。


    摸清對方的人員布置之後,陳堪心中忍不住一陣得意。


    這一次就算不能將白蓮教和靖難遺孤連根拔起,最起碼也能讓他們元氣大傷。


    並且,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們派出來的一定都是骨幹成員,而不是那些邊緣教徒。


    兩萬多骨幹全軍覆沒,就算是白蓮教家大業大,沒個十年八年的也別想恢複元氣。


    法台之上的水陸法會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宏大的誦經聲即便陳堪在民居之中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再次複盤了一下詐死計劃的所有流程,確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後,陳堪便迴到房間默默的等著朱棣的消息。


    法台附近的殺手四局已定,不值得陳堪再過多的耗費腦細胞。


    唯一能讓陳堪感到擔憂的,是錦衣衛能否鎖定那些操控這些白蓮教徒和靖難遺孤的大魚。


    為了這個局,他已經在這裏沉寂了三個多月,隻希望不要放跑那些大魚才好。


    翌日,不出陳堪所料,圍觀水陸法會的人群肉眼可見的減少了三分之一,從京師跟到這裏的百姓多數在昨日晚間已經迴到了京師,今日還留在這裏的百姓,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但迫於天氣寒冷的原因,附近的百姓也正在有序的撤離之中。


    眼見周邊人群肉眼可見的減少,陳堪也不著急。


    朱棣的信息還沒到,現在還不是著急的時候。


    於是,陳堪再次易容之後又帶著黑鼠鑽進了圍觀的人群裏麵。


    “大人,昨日咱們不是已經摸清楚他們的人員配置了嗎,為何今日還要來?”


    麵對黑鼠的疑問,陳堪並沒有作答。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是在房間裏待得太無聊了,出來找樂子嗎?


    黑鼠雖然疑惑,但經過五城兵馬司的調教之後,他現在絕對終於朝廷,見陳堪不答,便也沒有追問。


    而陳堪則是早就在人群之中開始閑逛起來。


    其實陳堪今日之所以要出來,是想看看人群之中是否能看到熟人。


    在雲南放走了那位佛子,讓他心裏一直耿耿於懷,尤其是阿金還被他牽連,被佛子折磨了那麽久。


    陳堪想將佛子挫骨揚灰已經很久了。


    而自己死掉的事情,以他和那人對自己的恨意,沒道理不來確認真假。


    這一次,陳堪發誓,一定不會讓他們再度逃脫。


    隻是轉悠了半天,陳堪也沒在人群之中看見自己想看的人,也不知道是沒來,還是人太多沒看見。


    全程精神繃緊的黑鼠見陳堪一臉意興闌珊之色,終於找到了機會勸慰道:“大人,咱們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不如咱們先迴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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