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一段時間之後,陳堪突然降低了馬速。


    然後默默的將上午上朝時嫌熱脫下來的軟甲緩緩往身上套去。


    “大人,怎麽了?”


    張三和方胥一左一右將陳堪緊緊的護衛起來。


    陳堪眉頭緊鎖,望著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官道沉默不語。


    “張三,你對京師周邊比較熟悉,你找條小道繞迴京師,叫石穩將五城兵馬司能抽調出來的人手全部帶出來,要快。”


    陳堪迅速交代完張三,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


    對於陳堪的話,張三向來是奉為圭臬,二話不說便撥轉碼頭躥進了一旁的田野之中。


    方胥問道:“侯爺,這是為何?”


    陳堪搖搖頭:“我懷疑,這是一個連環陷阱。”


    “連環陷阱?”


    方胥一臉茫然:“那咱們還去救公主殿下嗎?”


    “去。”


    “但不是現在。”


    陳堪沒有多說。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他有預感,如果他繼續往前走,很有可能一去不迴。


    早上的時候聽見寶鈔司遭遇了襲擊,因為大眼睛萌妹還在無名山穀木屋別墅之中,讓他一時間失去了理智。


    但在出城時遭遇了一場截殺之後,他也逐漸迴過神來。


    陳堪不敢說自己有多聰明,但到了現在這個關頭,他還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一開始,對方派出人襲擾銀行刺殺他,他隻是單純的以為對方在聲東擊西,好讓滿殿君臣的目光停留在京師,為他們洗劫寶鈔司爭取時間。


    但如果那些人的目標隻是朝廷新研製出來的新式火器,大可將寶鈔司洗劫一空之後便揚長而去。


    為何又偏偏在京師門口安插來了殺手?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再結合那些殺手悍不畏死的朝他衝過來的場麵。


    陳堪思來想去,隻能得出一種合理的解釋。


    那便是對方的目的不僅是寶鈔司,還有自己的命。


    這是一個連環殺局。


    什麽樣的人想要他的命,又是什麽樣的人想要會想著謀奪朝廷製作出來的新式武器?


    似乎一切都已經不言而喻。


    那些人的目標是他。


    而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大眼睛萌妹能得以幸免。


    畢竟殺他和殺帝國公主,性質完全不一樣,他們應該還不至於完全不計後果。


    此時——


    朱高燧和紀綱已經帶人來到了寶鈔司所在的無名山穀。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地的屍體。


    朱高燧麵色陰沉的看著眼前屍山血海的景象,眸子裏幾欲噴火。


    整整一個千戶所,全軍覆沒,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山口處已是如此,山穀之內是何等慘狀?


    朱高煦已經不敢想象。


    “走!”


    他沒有多說,徑直帶著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從不大的山口鑽進了山穀。


    紀綱手持繡春刀,滿臉戒備的守在朱高燧身邊,不敢遠離一步,生怕朱高燧出了什麽意外。


    不出預料,山穀裏已是一片狼藉。


    “搜查一下,看看山穀之中還有沒有活人。”


    紀綱一聲令下,無數的錦衣校尉瞬間向四麵八方分開開來。


    片刻之後,一個錦衣校尉校尉忽然大喊道:“報,王爺,指揮使大人,有活人,還有活人......”


    “在哪裏?”


    朱高燧趕忙朝出聲那錦衣校尉的方向走過去。


    “在河對岸,他們對咱們很戒備。”


    那校尉稟報一聲,朱高煦也看見了對麵那座不大的木屋別墅。


    可以看見,無數工匠一臉驚懼之色的守衛在別墅的院子裏,手持鑿子刨子鐮刀等各種奇奇怪怪的武器。


    “本官乃是皇三子趙王朱高燧,爾等不必害怕。”


    怕刺激到這群已經心理崩潰的工匠,朱高燧隻好耐著性子自報家門。


    “他說他是趙王殿下?”


    “不要相信他,咱們等侯爺過來。”


    匠人群體之中忽然議論起來,但看著朱高燧的眼神依舊滿眼戒備之色。


    匠人們的騷亂聲驚動了木屋別墅裏的少女。


    他隱約間聽見什麽趙王殿下之類的詞匯。


    “三哥?”


    她站起身就要出門,卻被一旁公主府的女官和侍女攔下。


    “公主殿下,小心有危險。”


    “是啊殿下,這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咱們還是等侯爺過來再說。”


    “侯爺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現在說不定正在趕來的路上。”


    看著下人們臉上的隱憂之色,朱月瀾的小臉之上也是驚恐懼怕各種神色交織。


    一時間,她也不確定要不要打開房門,如果打開房門,那些賊人還沒走怎麽辦?


    而且,河對岸距離木屋別墅足有兩裏多的距離,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看得清楚河對岸的人長什麽樣子。


    “對了,奴婢記得家中有一個千裏鏡,是侯爺在的時候觀察後山瀑布用的。”


    “在哪?”


    “快去取來!”


    很快——


    侍女便從樓上找到了一根吹火筒似的千裏鏡。


    朱月瀾急不可耐的接過望眼鏡,對著窗戶上侍女掀開的一絲縫隙看了過去,就見朱高燧那張與比陳堪大不了幾歲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正在言語激烈的和河對岸的工匠們說著什麽。


    “真的是三哥。”


    朱月瀾驚唿一聲,丟開千裏鏡便推開大門朝河邊跑了過去。


    “三哥,三哥......”


    聽見河對岸的喊聲,朱高燧眯起眸子:“常寧?”


    看清楚朝他跑過來的少女,朱高燧心裏不由得又驚訝又後怕又慶幸。


    驚訝後怕的是常寧竟然會出現在這裏,慶幸的是幸好常寧沒有遭受賊人的毒手。


    否則,以父皇對這個小妹的寵愛程度,他真的不敢想象小妹出事後父皇將會暴怒到何種程度。


    “常寧,你怎麽在這裏?”


    “派個人迴去告訴父皇和陳堪,告訴他們小妹沒事。”


    轉頭向紀綱吩咐了一句,朱高煦現在也懶得管那群沒眼光的工匠了,趕忙帶人朝向他奔湧過來的少女跑過去,急得連橋都不走了,直接蹚過了半人深的河水。


    “三哥,三哥,我害怕。”


    朱月瀾一下撲進朱高燧的懷裏,眼淚瞬間就控製不住了。


    “別害怕,三哥來了,壞人已經走了。”


    朱高燧輕輕拍著朱月瀾的肩膀安慰她。


    朱棣生下的子女,除了三個兄弟之間相互看不順眼,兄妹之間倒是關係都還不錯。


    尤其是朱月瀾,從小古靈精怪的,不僅是朱棣寵他,三個兄長更是一個比一個心疼這個小妹。


    此時見這個被自己當作掌上明珠的小妹哭得梨花帶雨的,朱高燧心裏瞬間怒火升騰,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發誓,迴去之後便和父皇商量去五城兵馬司任職的事情。


    然後掌控五城兵馬司的力量,為小妹討迴來這個公道。


    哄了半天,朱月瀾終於不再流淚,隻是一顆小腦袋捂在朱高燧的胸口,抽泣著問道:“三哥,夫君呢,他為何不來?”


    聞言,朱高燧眉頭一皺,心裏忽然對陳堪生出一絲不滿。


    這個陳堪幹什麽吃的,怎麽能把他妹妹一個人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不過想起陳堪的慘狀,朱高煦還是柔聲安慰道:“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三哥先帶人過來,他現在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


    “你先和三哥說說,這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朱月瀾不疑有他,抽泣道:“我也不知道,隻聽見一群人喊著什麽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白蓮降世之類的口號衝進來就開始殺人,寶鈔司的工匠們見狀不對,就跑到了我這裏......”


    “對了,我記得他們衝過寶鈔司之後朝後山瀑布殺過去了,還有很多工匠在那裏。”


    聽見這話,朱高燧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別人不知道,但陳堪在寶鈔司實驗新式火銃的事情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難道那些賊人是衝著新式火器來的?


    “紀綱,你趕緊派人去後山看看。”


    這樣的事情不用朱高燧吩咐,紀綱早就有已經派出錦衣衛到處去搜了。


    作為天子親軍大統領,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朱棣對那些東西有多看重。


    毫不誇張的說,朱棣曾直言,將來能否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全看陳堪的研究能不能成功。


    正說著,一個錦衣校尉便滿頭大汗的朝二人所在之地衝了過來。


    “報,報...王爺,大人,後山的火銃成品全...全都不翼而飛....”


    “工匠呢?”


    紀綱一把提起那錦衣校尉的衣領,惡狠狠的模樣下了那校尉一跳。


    “工...工匠...核心的幾個工匠全都被賊人擄走了,剩下的被殺光了,屬下...屬下在山洞裏找到了這個。”


    那校尉一邊喘氣,一邊說清楚後山的現狀。


    紀綱一把抓過那校尉手上的東西,將校尉推搡到一邊。


    隨後看向手中之物,整個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壞消息接踵而至,饒是朱高煦再好的涵養,此時也是忍不住臉色大變。


    “工匠全死了?”


    “王爺息怒,事情還沒有朝最壞的方向發展,您冷靜一點,理智一點。”


    荔枝,你讓我怎麽荔枝?


    朱高煦轉頭看向紀綱,惡狠狠的怒斥道:“你最好探查出來賊人朝哪個方向跑了,否則,別怪本王參你一本。”


    紀綱心口一悶,但一想到對方是皇子,又不得不強忍下心口的怒氣。


    “王爺息怒,追查賊人去向的事情臣已經在做了,但臣懷疑他們很可能隻帶走了參與研發新式火銃的核心匠人和幾支試驗所用的火銃,真正核心的東西,他們沒能拿到。”


    紀綱趕忙將手中的東西遞到朱高燧麵前,然後一個勁兒的的勸他冷靜。


    紀綱遞過來的東西是一張被燒掉三分之二的紙,朱高燧接過紙張:“這是什麽?”


    “圖紙,新式火銃的圖紙,如果臣沒有猜錯,賊人攻進來的時候,參與研發的工匠們便在第一時間燒毀了圖紙。”


    “隻要他們沒有得到圖紙,就算他們擄走了參與研發得到匠人,搶走幾支試驗所用的火銃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聽完紀綱的解釋,朱高煦的心中暴怒的情緒依舊沒有半分緩解。


    他強忍者怒氣說道:“不管有沒有用,他們此舉都是在挑釁朝廷的威嚴,挑釁皇家的臉麵,你身為天子鷹犬,主辱臣死的道理不用本王教你吧?”


    見好說歹說總算讓朱高煦冷靜下來,紀綱忍不住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


    他很清楚,當前的形勢最怕的就是豬隊友攪局,什麽都不懂還瞎指揮,到最後事情沒辦成不說,還要背鍋。


    “王爺放心,臣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將所有賊人緝拿歸案。”


    聽見紀綱打包票,朱高燧麵色稍霽。


    紀綱見狀,趕忙趁熱打鐵:“王爺,公主殿下受此驚嚇,是否安排人送殿下迴京師修養,也好像陛下報個平安?”


    朱高燧沉吟道:“其他人本王不放心,本王親自送常寧迴京,這裏就交給你了。”


    紀綱前麵鋪墊了那麽多,等的便是這句話,當即召來一隊錦衣校尉,吩咐道:“爾等護送趙王殿下與公主殿下迴京,出了什麽差錯,本官拿你們試問。”


    朱高燧稍加思索,並未拒絕紀綱的好意。


    雖然他帶了許多五城兵馬司的校尉,但此時他也能夠明顯的看出來,五城兵馬司這些校尉戰鬥力和錦衣衛明顯不在一個量級上。


    目送兄妹二人走遠,紀綱心中暗道終於送走了這兩尊瘟神。


    隨後,整個人又恢複了天子親軍統領的威嚴。


    “來人,先將寶鈔司所有工匠與侯府下人收押。”


    “如此大規模的人員聚集,他們一定跑不遠,給我追......”


    一條又一條的命令從紀綱口中說出,麾下的錦衣校尉迅速行動起來,沒多久,便有校尉迴來稟報:“指揮使大人,找到了他們逃竄的蹤跡......”


    此時——


    南京城外的官道上,陳堪正在掰著手指算時間。


    這會兒張三應該已經迴到城裏,算上石穩召集人手,再開赴出城,怎麽著也還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


    但路上若是還有針對自己的截殺的話,那些刺客見自己遲遲未至,未必會等那麽久。


    也不知道大眼睛萌妹這會兒怎麽樣?


    心中的焦急無法言喻。


    三思之後再三思,陳堪決定不再等了。


    遭遇了這麽多事情,他不想再放跑任何一個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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