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貫和一萬貫的巨大差額,頓時讓在場的官員一愣。


    花一萬貫買一張圖紙,還是花一千貫買一件成品?


    這是個不需要怎麽糾結的事情。


    成品,買十台就是一萬貫,若是有了圖紙,他們便可以造出來一百台,一千台。


    造出成品之後,又可以賣給別人,相信那些商人是很樂意為朝廷買單的。


    不過一萬貫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在場的官員級別最高的也就是一個職方司郎中,況且,買圖紙肯定不是他們某一個部門買,因為衝壓裝置大家都需要用到。


    一眾官員三言兩語的商量了一下,最先開口那個官員看向陳堪,拱手道:“還請侯爺給下官一些時間,我等迴到京師稟明上官之後,再做決定可否?”


    “當然可以。”


    陳堪點點頭,強買強賣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


    左右不過是一個水動力衝壓裝置罷了。


    況且,收錢主要還是為了朝這些官員們傳遞一個信號。


    國家看上了什麽東西,最好出錢去買,而不是一句話便拿走別人的勞動成果,否則,還有多少匠人願意製作出新的東西?


    一群官員急匆匆得到迴去京師了。


    而整個山穀,也與最初的模樣大相庭徑。


    花十天時間將整個山穀改造了一番,在陳堪看來,這個代價花得很值。


    至少現在看來,整個無名山穀已經很有後世的工業園區那味道了。


    雖然這裏的建築大多是木頭結構,但刷上一層生石灰之後,一片潔白之中看不到任何一個汙點,再加上生石灰防腐,使用的年限未必就比後世的磚牆結構差了。


    在改造的基礎上,陳堪還劃分出來休息區,食堂,公園等公共設施。


    後世的工廠雖然被人稱之為奪命流水線,但該說不說,流水線工作模式確實是能夠最大限度的提高工作效率的運行方式。


    今日是山穀竣工的第一天,陳堪讓李適將所有的匠人召集起來。


    隨後便讓自己的親衛從家裏搬出幾個木頭箱子。


    陳堪深知,想要讓一個人死心塌地的為你賣命,最重要的便是解決他的後顧之憂。


    而寶鈔司這些工匠,他們的後顧之憂便是家人。


    朝廷坑爹的匠戶製度不僅剝奪了他們賺錢的能力,反而將他們生存的壓力強加到了他們的家人身上。


    不解決這個問題,想要這些人安安心心的在寶鈔司工作,那無異於天方夜譚。


    但陳堪又不可能給他們發工資。


    一旦陳堪開了這個先例,那就意味著匠戶製度的弊端徹底暴露。


    朝廷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以陳堪對大明這群官員的了解,他們寧願匠戶徹底絕種,也絕對不會願意給他們發一分錢。


    一個人去挑戰整個國家機器,那是打著燈籠進茅廁,找死!


    想要徹底改變大明的戶籍製度不是那麽簡單的。


    所以陳堪能做的,便是以朱棣的名義給匠人們發錢。


    君父賞賜自己的臣民,那是恩賜,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但陳堪要是敢說這是發給匠人們的薪水,明天朝堂之上就會對他群起而攻之,連方孝孺都保不住他。


    匠人們在老黑和老謝的帶領下靜靜的站在廣場上,這三百餘人,就是寶鈔司起家的資本。


    李適,王昉,劉坤,寶鈔司三個有品級的官員立身於陳堪身後。


    “新的寶鈔司,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已經建立起來了。”


    “這十天時間,大家的辛苦,本侯也都看在眼裏。”


    “本侯知道,你們許多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短短三天的休息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大家恢複正常狀態。”


    “但是,沒辦法,國家的發展離不開各位。”


    “大明朝也不能失去你們。”


    陳堪的例行講話,並沒有調動起來一幹匠人的情緒。


    陳堪也不以為意。


    這些工匠今日還能站在這裏,已經是對他這位侯爺最大的尊重了。


    要是換成陳堪站在他們的位置上,一旦上官敢放他迴家,他就敢跑到天涯海角去。


    就算上官不放他迴家,他也會想辦法逃到天涯海角。


    至於迴來繼續幹活,那是不可能的。


    陳堪沒有廢話,對著一旁的張三招了招手。


    張三會意,與幾個親衛將幾個木箱子抬到了陳堪麵前。


    “陛下體諒諸位的辛苦,讓本侯為諸位準備了一點小禮物。”


    對於這種施恩於人的事情,陳堪向來不會假借他人之手。


    所以,在箱子抬到麵前之後,他便親自打開了木箱的蓋子。


    自古以來,不管是什麽工作性質,發錢的時候總是最振奮人心的時候。


    現在也不例外。


    這些匠人,許多人已經白白為朝廷工作了十年二十年,這期間別說錢了,就連吃飯還得自己從家中帶過來。


    朝廷唯一給他們的東西,便隻有山穀後麵的山泉水。


    許多人眼神之中已經開始彌漫起貪婪之色。


    但更多的人卻是激動。


    難道說,這位侯爺,是要補上這些年朝廷欠他們的糧餉嗎?


    一眾匠人就這麽靜靜的看著陳堪。


    見狀,李適翻開手上的花名冊,看向匠人們笑道:“一群殺才,這都是陛下體諒你們啊,每人二十兩銀子,本官念到名字的上來取。不得多領,不得冒領。”


    此言一出,一些匠人頓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從來隻有他們給朝廷送銀子的份,什麽時候朝廷給他們發過銀子?


    不會是在做夢吧?


    “何阿財~”


    李適開始順著花名冊念名字。


    一個有些憨厚的中年漢子在眾人的推搡之中,顫顫巍巍的走出人群。


    “小...小人在!”


    李適不滿道:“看本官幹什麽,領銀子啊。”


    陳堪從箱子裏取出兩塊銀錠,見何阿財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微笑著將銀錠塞進了他的手上。


    隨後囑咐道:“銀子你可得拿好啊,要是丟了,可就沒有再領的機會了。”


    何阿財的雙手有些顫抖。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總覺得這兩錠銀子格外的沉重,一時間竟然有些讓他不堪重負的感覺。


    銀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摸過了。


    “謝...謝侯爺!”


    一個壯碩的大老爺們兒,眼淚一下子就控製不住了。


    “是謝陛下!”


    陳堪嚴肅的糾正了一句。


    何阿財趕忙改口:“是,謝,謝陛下!!!”


    而其他匠人,見何阿財竟然真的領到了銀子,眼神之中的羨慕怎麽也隱藏不住。


    李適也是有些唏噓,他在這個小小的衙門裏待了十幾年,每日裏與這些匠人們朝夕相處。


    他太清楚這些匠人的日子過得有多苦了。


    看著李適的樣子,陳堪忍不住提醒道:“下一個。”


    李適如夢初醒:“下一個,林二狗......”


    ......


    三百多人,每人二十兩銀子,算下來便是六千多兩銀子花了出去。


    但陳堪卻覺得很值。


    因為他第一次在這些匠人麻木的臉上看見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當然,最主要還是這些銀子都是朱棣的,不是他的。


    花再多,陳堪也不會心疼。


    發完了錢,陳堪笑眯眯的看著寶鈔司的三個官員。


    “還有三個人沒發呢。”


    李適一愣,隨後有些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侯爺,下...下官也有?”


    “當然有,都說了,這是陛下賞賜給寶鈔司的,怎麽,你不是寶鈔司的人嗎?”


    “下官,這個,我......”


    李適激動得語無倫次,直到陳堪將兩錠銀子塞到手中,他仍然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王大人,劉大人,怎麽,還要本侯親自拿給你們嗎?”


    兩人一個激靈,趕忙搖頭:“不勞煩侯爺,下官自己動手。”


    所有人都分到了銀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激動之色。


    一旁的張三見狀,臉上閃過一抹不屑的表情。


    嘀咕道:“二十兩銀子就高興成這樣,出息。”


    隨後不自覺的露出傲然之色。


    因為他在跟了侯爺半年多時間後,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


    “行了,銀子發完了,接下來說說怎麽製作寶鈔的事情。”


    陳堪現在的話比聖旨更管用。


    匠人們趕緊收斂了臉上的激動之色,一臉狂熱的看著陳堪。


    “老謝,老黑!”


    “小人在。”


    “你們依舊負責鈔紙與印鈔兩個車間。”


    “李適......”


    陳堪迅速將在場的三百多人分成了十五個小組。


    每個小組二十人,分別負責不同的程序。


    與陳堪剛剛來到寶鈔司看見的情況相比,將每個環節單獨拆分出來,無疑能夠大大的降低所有人的工作強度。


    至於要怎麽運轉磨合,那便是明天開工以後的事情了。


    “往後,每日辰時上工,酉時下工,中午休息一個時辰,每日管兩頓飯,每逢初一十五休沐,家中有事需要請假者,找李適即可。”


    宣布完最後一條命令之後,陳堪大手一揮:“散了!”


    朝八晚六,八小時工作製,每個月休息兩天。


    這些條件,任何一條,放在十天前都是他們無法想象的,而現在,陳堪一句話,便將這些東西變成了現實。


    陳堪甚至能在他們的眼中,看見了一絲對自己的狂熱。


    陳堪相信,他們一定會爆發出遠超自己想象的工作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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