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佛子滿足的從草叢裏走出。


    聖女跟在他後麵,雪白柔嫩的臉上多出幾片淤青。


    她抬起袖子擦掉嘴角一縷晶瑩,看向佛子的眼神之中毫無感情色彩,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其他的白蓮教徒對這一幕已經司空見慣了,隻是玩味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聖女,便各自收迴了視線。


    佛子見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個小竹杯,他熬出來的藥液也已經見底後,問道:“還有誰沒分到的?”


    所有白蓮教徒齊齊的搖了搖頭,舉起竹杯朝佛子示意。


    這是關乎性命的大事,容不得他們兒戲,即便佛子熬出來的藥液是大便味,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喝下去。


    佛子見狀,高高躍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蹲下,隨後從懷中摸出一張地圖細細的打量起來。


    按照他來時與聖女商議好的逃跑路線,得手之後,他們便會化整為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兔耳關,因為兔耳關裏有他安排的後手。


    從兔耳關出去之後便是東川府,東川府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治下的一個土司府,隻要逃到四川境內,便到了他的主場。


    屆時,他便不再懼怕朝廷的追擊。


    但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導致陳堪提前得知了他們要在望月寨截殺他的消息,最後功虧一簣之下不得不棄車保帥。


    搖了搖頭,佛子不再想這些,不管是教中出現了內鬼也好,還是陳堪有天神護佑命不該絕也好,佛子很清楚,現在不是追究失敗的原因之時,當下最重要的是趕緊逃到龍首關。


    截殺陳堪失敗之後,佛子便明白他們提前準備好的逃生路線已經失去了效果,他留在兔耳關的後手很可能已經暴露。


    所以他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出了決定。


    繞道!


    走與兔耳關完全相反的方向,從龍首關北上入元山,迂迴到藏地再轉進蜀中。


    這樣雖然比原定的路線多出一倍的距離,但卻是最有可能逃過朝廷大軍圍堵的方法。


    因為越是遠離中原之地的地方,朝廷的守衛越薄弱。


    這叫反其道而行之。


    他就不信陳堪能猜到他有近路不走,反而繞遠路。


    確定了行進路線之後,佛子吹了一聲口哨,在天空之上盤旋的聖鷹便俯衝而下,穩穩的停在了佛子的手臂之上。


    “就地進食,吃飽後趕路,今夜咱們必須趕到大理府。”


    佛子說完,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從一條幾近風幹的大腿上割下一塊肉條喂到老鷹嘴裏,然後給自己也割了一條,放進嘴裏慢慢的咀嚼著。


    當初被他舍棄的第一波白蓮教徒,主要的作用便是作為口糧。


    一眾白蓮教徒們吃著人肉麵不改色,在他們的認知之中,這些同伴的靈魂都已經迴到了真空家鄉去服侍聖母,剩下的肉,飛禽可食,走獸可食,他們自然也能食。


    唯有兩個女子心有抵觸,聖女每吃一口肉便幹嘔一下。


    而少女則是還在極樂丹的藥效中迷離,自然不可能吃得下去肉。


    吃飽喝足,佛子牽起藥效還沒過去的少女緩緩的順著西北方向走去。


    ......


    ......


    三天三夜的狂奔讓陳堪嘴唇皸裂雙目充血。


    三天時間,從臨安府趕到大理府,讓陳堪狠狠的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急行軍。


    縱然陳堪帶領的隻是一支不到兩百人的小隊,但一進入龍首關的範圍,便有將士忍受不住疲憊從戰馬背上摔了下去。


    看著遠處的關城,陳堪抬起手,下令道:“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這三天時間,他們每一次休息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強度遠遠超出他們從京師狂奔到雲南。


    陳堪的話剛出口,許多將士便一頭栽下了戰馬。


    但栽下戰馬的將士也隻是在地上躺了幾分鍾,便爬起來,一絲不苟的開始給戰馬降溫,喂食。


    夕陽西下,駐守在龍首關的大明將士忽然發現關城之外有一隊騎兵緩緩駛來,整座關城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些日子,整個龍首關都處於高度戒備之中,隻因大將軍下了命令,要雲南各處的關卡封鎖進出雲南的每一條道,嚴查白蓮教徒。


    所以龍首關裏此時已經滯留了許多要進關或者出關的商隊。


    人一多,就容易生亂,雖然龍首關是軍城,但若是城中忽然起了暴亂,與城外那支騎兵裏應外合之下,也足夠讓他們這些苦哈哈的丘八喝上一壺了。


    陳堪還沒帶人走到關門處,便看見巨大的關門被吊了起來,這顯然是不願意讓他們靠近關城的節奏啊。


    陳堪剛想解釋,遠處的關牆上忽然射出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


    好在關牆上的守軍似乎隻是想逼停陳堪,所以箭雨僅僅是落在了陳堪身前數米遠的地方,且箭矢上沒有箭頭。


    “來人止步,大將軍有令,近日雲南所有的關口皆不得通行。”


    守在城門上的守軍對著護城河外的那支騎兵隊伍開始喊話。


    看對麵來人的打扮,似乎也是朝廷的騎兵。


    不過不管來人是什麽人,龍首關的守將都不打算放他們過去。


    在雲南,大將軍的命令最大!


    陳堪勒住馬韁停在原地,方胥打馬上前一步,將杏黃色的使節旌旗揮動起來,喝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欽差大人當麵,竟敢閉城放箭,爾等欲謀反乎?”


    方胥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了關牆之上,守軍將士頓時臉色大變。


    如果對方真的是欽差的話,那他們此舉,不正是謀逆之舉嗎?


    喊話那將士朝一個軍官打扮的人問道:“將軍,怎麽辦?”


    那軍官正是龍首關的守將段叢,一個年歲不超過三十的年輕男子。


    方胥的喊話他自然也聽見了,見麾下的將士被對方一句話便嚇得臉色大變,不由得咒罵道:“出息,他們說他們是欽差就是欽差,我還說我是大將軍呢!”


    那將士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哼,什麽欽差,既無大纛也無龍旗,就算他們是欽差,那也是他們有錯在先!”


    段叢比較硬氣,但那杏黃色的欽差旌旗做不得假,他再硬氣,也隻能乖乖開門。


    但他的心裏依舊有些疑惑。


    五日前他接到大將軍的命令時,欽差大人還在臨安府,五日後欽差大人便出現在了這裏,他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況且,既然是欽差,那欽差的龍旗和大纛呢?


    而且,欽差隊伍才這麽點人?


    這些人,不會是白蓮教徒假冒的吧?


    “慢著,先不要放他們進城,弓箭手準備好,帶五百人隨本將出城!”


    不管對麵是不是欽差,在這種關鍵時候,段叢都不打算讓對方進城。


    自己親自帶人出城迎接他們,怎麽也算不得怠慢了欽差,而一旦對方目的不純,他也有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吃掉他們。


    “吱呀!”


    老舊的城門緩緩打開,護城河上關門緩緩的倒下,段叢帶著五百人嘩啦啦的湧出關城。


    來到陳堪不遠處的地方,一臉戒備之色的朝陳堪拱手道:“末將段叢,不知欽差大人親臨,不知大人駕臨我龍首關,所謂何事?”


    五百將士,隱隱呈半圓形將陳堪等人圍了起來。


    段叢看似態度恭敬,但卻已經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方胥也開始戒備起來,將旌旗插迴馬鞍之上,手掌隱隱握住刀柄將陳堪護住,隨後看向段叢,低聲道:“大人,這小子是個將才!”


    “嗯?”


    陳堪一愣,隨後問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陳堪從來不知道,方胥還有人才識別功能。


    方胥低聲道:“大人請看,這小子明顯是不信任咱們,他帶出來的人分列兩邊,卻是把咱們給半包圍了,兩翼伸出,他在正中吸引咱們的注意力,這是軍中慣用的雁迴陣......”


    聽完方胥的解釋,陳堪眼神有些古怪,因為他發現方胥說的竟然是對的,不經意間,自己麾下這兩百人已經被對方圍了起來。


    不過,陳堪今天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調兵的,他翻身下馬獨自走到段叢身旁,淡淡的說道:“段將軍免禮。”


    段叢直起身子,看著陳堪眼中的戒備之色依舊未曾消減。


    陳堪心中了然,自己帶著兩百騎兵大搖大擺的衝進人家的防區,換成誰來不得如臨大敵?


    所以對於段叢的戒備,陳堪表示欣賞,並不覺得冒犯。


    他解下腰間牙牌,從袖子裏掏出印章,遞到段叢身前道:“本官此來乃是為白蓮教餘孽一事,我也不想讓你難做,還請段將軍驗明正身。”


    本來還有聖旨的,但聖旨在陳安那裏,陳堪現在能出示的證明也就隻有這兩樣東西。


    “末將不敢!”


    段叢嘴上說著不敢,手上卻是毫不顧忌的接過了陳堪的牙牌和印章。


    在印章上哈了口氣,段叢伸出手心往下一摁。


    看見手心上的圖案,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恭敬起來。


    “欽差大人駕臨,末將未曾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他捧起印章和牙牌交還給陳堪,陳堪接過,淡淡的說道:“做將軍的,謹慎一點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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