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老梅下擺了張軟榻,榻上側躺了個人,一身素衫輕軟,墨發垂落一側,發梢還帶著微濕,分明是浴後方出,在這兒曬太陽,也得虧他現在不怕熱!


    陸沂眉眼一彎笑了,這慵懶散漫的模樣十分愜意,他瞧了心裏歡喜,也就不計較他亂搬住處了。


    他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去,陽光透過葉隙灑在他意中人的身上,幹淨溫暖,闔目安睡,鼻息輕微,素衫上斑斑點點的光輝,衣擺下露出一雙白淨的足踝,竟又沒穿襪子!罷了,今日這天氣,不穿便不穿吧,這模樣外人也瞧不見。


    陸沂在他身邊坐下,冷不防瞧見他腕上係著的帕子,眸色暗了一下,宿雨很在意這道疤,不肯讓任何人瞧見,不,他是很在意自己的脆弱和無能為力,不想被任何人知曉,寧願自己咬著牙抗,也不肯在人前露了怯色,脾氣倔得很。


    怎麽就那麽惹人疼呢!你我夫妻一體,又何必這般躲著我?


    陸沂心裏泛起一股熱流,無限憐惜,緩緩湊過去,雙唇覆上他的額頭,眼睛,含住薄唇,輕咬了一下……


    江宿雨似乎感覺到不適,唿吸顫了一下,眼眸睜開一線,勉強瞧清了眼前之人,唔,陸沂,習慣性地貼上去,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唇齒間溫柔繾綣……


    陸沂想他,想得整個人都快發瘋了,難得他如此依戀自己,根本就分不開。


    唇舌相觸,似火燎原,江宿雨輕哼一聲,仰起頭來,隻想要更多,體內似點著了一把火,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我在你夢裏,一句話也不說?”陸沂氣息顫亂,才稍稍分開一點便已口幹舌燥,他還想要繼續,想狠狠疼他!


    江宿雨渾身一僵,陡然清醒,立刻將他推開,慌忙往角落退,心中大駭,怎麽會是真的,他不過閉眼睡了一小會兒,怎麽就變成了真的!


    “躲什麽?”陸沂一把將他拉過來,笑問道,“剛剛又夢到我了?”


    他早就有所察覺,宿雨經常會夢到他,剛醒那一瞬,常常分不清現實與夢,隻要他一開口,夢便醒了。


    “你放開我!”江宿雨狠狠踢了他一腳,滾開,他不要見到這個人!


    “怎麽今天這麽大火氣!”陸沂穩穩抓住他的腳踝,順手將他扯入懷中,“明明對我動情了,怎麽就是這麽強?”


    “你混蛋,放開我!”江宿雨怒不可遏,這個人怎麽還敢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別怕。”陸沂吻上他的後頸。


    “我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還要滿足你的私情?”江宿雨的心一點點涼下,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是怎麽一麵心裏放著別人,一麵又對他做這種事的?


    “我怎麽舍得?”陸沂笑了一下,“還有別的法子!”


    之後,陸沂溫柔抹去他眼角的濕痕,道:“我喜歡看你哭。”


    江宿雨聲音嘶啞:“在這種地方行事,陸沂,你真不是人!”


    “別怕,這兒就隻有我們倆,夫妻之間叫閨房之樂!”陸沂握住他的手親了親。


    “找別人去!”江宿雨嫌惡地扭過了頭。


    陸沂低笑了一聲:“說得輕巧,我哪有別人!”


    江宿雨不願聽他胡言亂語,咬著牙握緊了拳頭,手指卻仍舊被一根根掰開,死活抽不開,許久之後,陸沂解了他腕上的帕子擦手。


    江宿雨唿吸一滯,眼睛驀然通紅,仿佛是從喉嚨擠出來的聲音:“你為什麽總要逼我去恨你!”


    他所想要藏起來的一切,那些不堪的過往,都被陸沂一點點撕開,展露無遺。明明都已經另有新歡,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他,所謂情深如許,也不過是一點私欲!


    “別怕,”陸沂摩挲著他的手腕,那道已經泛黑的疤,突然就拿到唇邊親了一下,“你什麽樣我都喜歡,別總在意這些,在我麵前,你無須顧忌什麽。”


    “滾開,別再靠近我!”江宿雨狠狠甩開他,眼眶通紅,攏好衣襟就要迴屋!


    陸沂愣了一下,上迴那樣對他都隻是生氣,如何今日就屈辱成了這個樣子!


    “鞋也不穿,別亂走,仔細硌了腳。”陸沂一把將江宿雨抓住,抄起他的膝彎抱他迴屋,放置在了新鋪的床褥上,“我才出去多久就又變得這般喜怒無常,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真是一刻都離不開你了!”


    “滾出去,別出現在我麵前!”江宿雨狠狠推開他,兩眼通紅地縮進了角落,蒙上被子,把整個人都藏了起來,他覺得惡心!


    陸沂滿心無奈,隻得先去找阿覃問話,得知他早上還好好的,才離開一會兒就變了個人似的,突然神色就凝重了起來,仔細迴想他方才的話語,不對,有問題!


    找別人去?


    怎麽莫名其妙會提到這事,淩瓏說的金屋藏嬌當時可就說明白了,怎地這會子又突然提起?


    陸沂當即吩咐道:“去查一下,你離開那會子,可有人溜進去!”


    淩瓏被困皇宮,壓根就出不來,可除了淩瓏,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麽搗亂,見不得他跟宿雨好。


    阿覃迴來的倒是挺快,麵上有些不悅:“陸公子,是清暉。”


    清暉在府裏已有半年多了,是個清白人家的孩子,平時瞧著也是個懂事的,這迴怎地偏要往公子屋裏跑,公子迴來後對誰都心懷戒備,最不喜生人靠近,也難怪他會這般生氣。


    陸沂瞬間了然:“原來是清暉啊!”


    有淩瓏胡言在前,今日又見了清暉,難怪宿雨發這麽大火,唔,還挺酸的!


    “陸公子,你笑什麽?”阿覃很不滿,公子本來就日日寡歡,這一鬧,怕是更傷身。


    “你照顧宿雨,我去去就來。”陸沂搖頭輕笑,忍不住細細迴想,剛剛怎麽就沒聞出酸味兒來呢!


    屋內,江宿雨聽著門外的笑聲,滿心痛苦,這輩子的屈辱仿佛都在這一刻衝上臉龐,他為什麽一定要偷生這幾年,反倒讓自己陷入這比之當初更加難堪的境地。


    阿覃進屋,一眼就看見他在床腳抱頭縮成了一團,頓時就紅了眼眶,哽咽道:“公子,你別怕,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阿覃會守著你的……”


    江家最溫柔和善的小公子啊,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阿覃!”江宿雨抬起頭,唇色發白,兩眼幹澀道,“你去幫我打些水來,我要沐浴。”


    阿覃頓時急了:“公子啊,別鬧了,你才沐浴完,這會子又洗什麽!”


    “快去,你快去,我要水!”江宿雨一個勁推他出去打水,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


    “好好好,我去,你別哭啊!”阿覃忙扶他坐下,心裏難受的要命,好不容易才找迴來的啊,怎麽還讓他這麽難過!


    水一送來,江宿雨便把阿覃趕了出去,將自己整個人都沒入了水中,垂眸望著自己肩頭的紅豔,驀地眼底劃過一絲涼意,冶豔?


    阿覃在外等得很焦急,公子不讓他近身伺候,才剛洗過的又要洗,他心裏自然清楚,陸公子真是,這麽不懂輕重,公子身體哪裏受的住他那樣!


    他每隔一刻鍾便要喊上一迴,接連喊了四五迴都不見江宿雨出來,整整一個時辰,水都要涼了,他終於熬到自家公子出來,眼睜睜地瞧著他繞開自己,臉色慘白地躺迴了床上,仿佛脫力般闔上了眼,沉沉睡去。


    阿覃趕忙上前替他蓋了塊薄毯,又張羅著讓人把水抬走,那水從浴房中抬出時,他掃了一眼,炎炎夏日,如墜冰窟!


    他捂著自己嘴,背脊無力地靠著門滑下,摔坐在地上,淚色泫然,勸公子留下,興許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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