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瓏在階前站定,示意江宿雨先進屋,這才笑眯眯地攔了陸沂:“本王這惡疾由來已久,兇險得很,江大夫治病又不喜外人打擾,要勞煩你給我守個門了,千萬別讓人進來,本王的小命可就全仰仗陸侯爺了。”


    陸沂麵無表情道:“你的死活與我何幹,我隻管宿雨無恙。”


    “當然有關,”淩瓏湊近他耳邊,壓著嗓子道,“我死了,他會哭,傷心欲絕的那種哭。”


    陸沂眸光陡然一厲,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百個窟窿,近乎是拚了全力才壓製下彈刀出鞘衝動。宿雨不喜歡欠別人的,報恩,他不攔著,最後一次,這是他忍受淩瓏的最後一次!今日之後,他若再敢招惹宿雨,他必不會放過此人!


    淩瓏甩了甩袖子,心滿意足地轉身迴屋,攔住陸沂再簡單不過,江宿雨不高興的事兒他怕是一件都不敢做。


    屋內,江暮吟卻不太滿意,皺眉道:“人多眼雜的,在這兒治?”


    “囉嗦,”淩瓏倒是不在意,“門外有人守著,怕什麽!”


    江暮吟諷道:“他怕是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再扔出去喂狗。”


    “放心,宿雨在呢,他恨死我也不敢對我動手,難得東西在我手上,未免夜長夢多,別耽擱了!”淩瓏一條胳膊搭在江宿雨肩上,安慰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江宿雨掃開他的手,放下了手中木盒,淡聲道:“開始吧。”


    淩瓏無所謂地笑了笑,傻,還為昨天的事兒生氣呢,不讓陸沂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他又怎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你,笨死了,這麽笨,難怪受到傷害的總是你!


    解了衣帶,幹淨利落地脫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少年人勻稱的身體,細白的肌膚上,遍布無數細小的針孔,有些紅點還未褪去,若此次餘毒不清……不存在的,他還沒活夠,不會那麽早死!


    “開始吧。”淩瓏漫聲道,眸中劃過一抹寒意,就算死了,他也會化作厲鬼,撕了那群人。


    “咬住。”江暮吟將一塊白布送到了他唇邊,魅心在淩瓏體內積毒已久,惑亂神誌,早就已是藥石無靈,便是有赤風蘿護住心脈,也未必就有十成的把握成功。


    淩瓏張嘴咬住,下一刻背上便已散開綿密的疼意,這是江暮吟早就想好了的法子,用銀針之法將魅心餘毒聚集在肋下,雖兇險,卻是最易除盡的,若不想日後連情緒都要為人所控,那就必須將它連根拔起,撕下一塊血肉來都是值得的。


    江宿雨瞧著他的臉色已然發青,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下,銀針入肉六分,本已非常人所能承受,但淩瓏似乎天生就能抗得住疼痛,愣是生生熬過了這第一輪痛楚。


    薑辰見時機已到,立刻打開手中的玉盒,抓起江宿雨的手道:“江公子,得罪了。”言罷,扯了他腕上的帕子,刀尖一劃,那才結成的新痂就又被劃開來,鮮豔的血液沿著腕骨落到了玉盒中那隻通體瑩白的雪宮蟾上……


    江宿雨怕疼,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門外陸沂卻微變了臉色,他耳力過人,向來不會聽錯,登時敲門道:“宿雨,你怎麽了?”


    薑辰臉都嚇白了,陸侯爺若此時闖進來,怕是會當場殺了小殿下。


    江暮吟充耳不聞,將那銀針再推入了一分,淩瓏終於忍不住痛苦地叫了一聲!


    “宿雨,你們在幹什麽!”陸沂沒法在外麵守了,“我進來了!”


    江宿雨冷冷道:“吵什麽,我四叔最不喜被人打擾,再嚷就出去!”


    陸沂皺了皺眉頭,勉為其難地應了一聲,大概是他太緊張宿雨了,聽到點兒什麽都覺得不對勁,便想看到人才能放心,治個病而已,區區一牆之隔,哪有那麽多意外!


    薑辰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有些不忍,明明心上人就在外麵,江公子卻隻字不提,這種感覺很難受吧。


    淩瓏肋下被割開一片血肉,那隻唯一能清他餘毒的雪宮蟾就趴在他的傷口上,背上的那一絲銀線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江宿雨的手連續被割了四道口子,才足矣支撐它將魅心之毒盡除。


    “成了。”大半日過去,江暮吟終於長長籲出一口氣,總算救迴來一個。


    淩瓏突然抓住他的手,雙唇發紫,牙齒凍得直達顫:“宿雨怎麽樣了?”


    雪宮蟾是極寒之物,又如此靠近心脈,若無赤風蘿護住心脈,怕是十條命都不夠他丟的!


    “失血過多。”江暮吟伸出兩根手指將那隻死透的雪宮蟾從他身上拿開,指尖沾的血都是冰涼的,“鬆開,給你包紮。”


    淩瓏抓著他繼續問:“他會不會有事?”


    江暮吟默了一默,搖頭道:“不知道。”


    淩瓏驚怒交加,厲聲吼道:“我不是叫你留他性命嗎?”


    “最後兩刀,是他自己劃的,是他非要救你。”江暮吟無力道,他也沒算準,江宿雨真會豁出命去救淩瓏!


    “救他,你快救他!”淩瓏厲聲嘶吼,狠狠將江暮吟推開,又抓著不省人事的江宿雨兇道,“你是有多笨,你以為我當初為什麽會救你,要不是看你有用誰管你的死活……我對你就從沒講過什麽道義,你跟我講什麽道義,活該你被人往死裏整,真是蠢死了!”


    緊閉的屋門轟然一聲踢開,陸沂一把將淩瓏掀開,拉過江宿雨厲聲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什麽留他性命,救誰,不是在救淩瓏嗎,倒在這兒的怎麽會是他的宿雨?


    “疼……”江宿雨無意識地叫了一聲,眉尖動了動,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宿雨!”陸沂感覺手心有些不對,猛地拉起江宿雨的手一看,一片血色刺入眼眸,灼痛了他的眼,滿手都是血,都是江宿雨的血,那塊白帕子根本不是什麽習慣,是他用來掩蓋住這新傷疊舊傷的遮羞布!


    “你對他做了什麽?”陸沂陡然出手死死掐住淩瓏的喉嚨,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吧!!


    淩瓏猛然瞪大眼睛,窒息的壓迫感鋪天蓋地朝頭頂壓下,一絲氣息都進不去喉管,陸沂真的要殺他!


    江暮吟道:“宿雨豁出命也要救淩瓏,你若殺了他,那宿雨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陸沂卻不管不顧,一點點將手指收緊,雙目赤紅:“他豁出命去救你,誰來救我的宿雨啊!”


    江暮吟臉色微變:“你快放手,宿雨絕不希望你這麽做,他還有救!”


    薑辰顫聲道:“陸侯爺,你快放了小殿下,江公子他在喊疼啊,你快讓江大夫給他治傷,江公子耽誤不得了。”


    陸沂深吸一口氣,輕輕將江宿雨放下,甩手將淩瓏扔在了床上,無比痛恨自己:“我真是瘋了才會讓他迴來繼續受你殘害,他若有半分閃失,我絕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


    “現在知道心疼他了,你該慶幸他還有這點用處,否則三年前他就毒發身亡了,扔在路邊連個乞丐都不如,誰還會多看他一眼!”淩瓏強撐著爬起來,望向他的眼裏滿是嘲諷,“你以為,他落得這般境地是我造成的?陸沂,你但凡有點手段,他也不至於落到我手上,他那麽喜歡你,你給了他什麽?除了這一身傷病,什麽都沒有!”


    “你還敢狡辯!”陸沂怒極,恨不得用眼神活剮了他,“若不是你,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嗬……”淩瓏笑了一聲,話裏卻滿是苦澀,“他等了你很久,逃了很多次,每迴都被抓迴來,最後一次我打斷了他一條腿,他還是不服輸,他那個脾氣啊,倔起來真是要命,後來啊,我跟他說心上人背棄了他,不要他了——噢,對了,他差點死在那一天!你見過一個人寧死不屈到心如死灰的樣子嗎,我見過!”


    “你……”陸沂耳邊轟鳴,一股氣血凝澀在胸口,肝膽俱裂,腳下都有些不穩,他的宿雨……怎麽可以……


    “這個樣子,你嫌棄啊,那還給我啊!”淩瓏一手緊扣住床沿不讓自己倒下,字字刻薄,句句誅心,“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讓他重新開口說話,讓他肯吃飯,肯出門,那些他困在噩夢裏的夜晚,毒發時的痛苦,他人生中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日子,那些噩夢纏身的夜晚,每一天都是我陪著他熬過來的,那是屬於我們的,這輩子他都忘不掉!”


    陸沂再也支撐不住,咳出一口黑血,死死抓著柱子勉強站定,閉目深吸一口氣,再也不願聽淩瓏說半個字。江暮吟才將宿雨的傷口處理好,他便立刻將人抱起,後背擋住了淩瓏的視線,往常說過無數次的溫柔笑語卻帶了濃重的悲涼……


    “宿雨,我們……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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