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雨猜不透他的身份,又被他這般羞辱,受製於人,任人宰割,也沒了掙紮的心思:“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何必耍弄我!”


    “耍弄?”少年挑眉,輕嘲了一聲,前傾了身子眯著眼道:“是你先不對我說實話的,卻來怪我耍弄你?莫非我救了你的命,連個名字都要瞞著我,頌陽書院的學子,這麽點規矩都不懂?真是墮了聖賢之地的名聲。”


    “規矩?”江宿雨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彼此都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又何必再裝下去,“閣下灌我迷藥在先,又軟禁我多日,如何就成了我的錯?”


    “啊,原來他們不準你出去走動嗎?”少年頗為驚訝,眨了眨眼睛十分無辜地望著他,“手下人自作主張,不是我吩咐的,委屈你了,今日起你可以任意走動,想出門便出門,不會有人攔你。”


    江宿雨仿佛見鬼一般,有些懷疑自己所看到的,這人是在向自己撒嬌嗎?簡直可笑至極,目前他隻想迴家,無力與他糾纏,便道:“是嗎?若是誤會一場,那便罷了,我家中尚有親人等候,打擾多日,多有不便,這就向公子告辭了,救命之情,永不敢忘,公子抓我究竟為何,不妨直言。”


    少年似笑非笑:“你不是要感激我嗎,那我要你……以身相許。”


    江宿雨的臉色頓時又變了,他怎麽就相信一個灌他迷藥囚禁他的人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壓著胸中怒氣道:“做不到!閣下何必開這樣的玩笑。”


    “玩笑?我這可不是玩笑!”少年自上而下十分細致地打量了他一眼,眼角一挑,聲音都透著慵懶的輕浮,“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個絕色的美人,怎麽能便宜了別人?”


    江宿雨被他看得渾身如針紮一般,嫌惡道:“我是個男子,恐怕不能如你的願。”


    少年一手支著下頜,似乎在欣賞他生氣的模樣,絲毫不在意地笑道:“那又如何,難道這幾年跟你糾纏不清的不是個男人,我耗費無數心力救你,可不是為了白給他的!”


    江宿雨終於繃不住臉麵,氣紅了一張蒼白的臉,胸口起伏:“不一樣,他是我命定之人。”


    “什麽命定之人,江宿雨,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天真!”少年臉色一變,突然就怒了,一把將人扯過,手下稍一用力,就撕碎了他的衣襟,扒開那道猙獰的傷口,狠狠一按,才愈合不久的傷口又被扯開,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肌膚暴露在濕涼的空氣裏,冷的人渾身發抖!


    少年俊俏的麵容突然就變得無比猙獰,眉眼間滿是戾氣:“你且看清楚,這道傷口是他給你的,附火蛇勾動你體內赤蛟血之毒,若不是我用雪宮蟾清了附火蛇,你早就燒成了一具幹屍!”


    “不是他,”江宿雨抓住自己胸前那隻手,死命掙紮,氣息大亂,疼得臉都慘白了,仍是在為陸沂辯解,“不是他做的,他會來帶我走。”


    “他不會!”少年怒聲斥責,近乎粗暴地扯著他的衣襟,每句話都像是把鋒利的刀子,直把人捅出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他明知有人會害你,卻不早加阻止,眼睜睜看著你像個乞丐滿身是血地被扔在山林裏,渾身血汙髒亂不堪,蟲蟻滿身爬,旁人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你當他有多愛你,我不過區區造了個你葬身狼腹的假象,他就立馬迴了京都,兩個月多過去了,現在世人隻當你死了,誰還記得你江宿雨!”


    “他會來找我,一定會來,我信他。”江宿雨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肯再聽這個人胡言亂語,他知道自己那天有多狼狽,甚至都不願去迴想他所遭受的一切,更不想與這個人爭辯,這人就是個瘋子,他還活得好好的,陸沂怎麽可能會相信他死了呢?不會的,陸沂絕不會信的,一定會來救他的!


    “嗬!”少年一把將他扔開,背脊撞上硬牆,眼睜睜地看著他吃痛而越發抽搐的臉,出言諷刺道,“我看你能嘴硬到幾時,你當你現在安然無恙,保住了一條命又如何,雪宮蟾加上赤蛟血,便是生不如死的焚火寒毒,火毒發作五髒如焚,寒毒冰錐刺骨,這可比赤蛟血痛苦百倍,發作過一次之後,你能忍住不恨他,我便把你送迴陸侯府又如何!”


    江宿雨扯好衣衫,狼狽地爬起,腳下慌亂地往後縮了縮,驚恐地望著他,這到底是什麽人,他怎麽就落到了這樣的人手裏!


    “你的命是我的,不要再有什麽不安分的想法,我對逃奴向來不手軟。”少年撂下一句,頭也不迴地出了院子,一張臉上滿是森然陰厲,可怖至極。


    江宿雨在原地慢慢理清方才所聽到的話,葬身狼腹,是在說他嗎?他在別人眼裏已經……死了麽?荒謬,人命關天,未見屍首,哪能這麽輕易就下定論?


    葬身狼腹,多荒唐啊,沒有人會信的!一陣涼風吹入窗內,他抓緊了自己的衣袍,五指無意識地抓住前襟,掌心裏攥著一枚小小的玉哨。


    至少……陸沂是不會信的……


    江宿雨覺得頭有些暈,他現在思緒紛亂如麻,聽著外邊又飄飄灑灑下起秋雨,又手忙腳亂地去關上窗戶,屋子空空蕩蕩,除了他再無半個活物,比之先前家裏等著陸沂迴來還要難受千倍萬倍,恍然不覺熱了眼眶,抬起手抹了抹眼睛,這裏好冷啊,他想迴家!


    一整日,都沒有人來給他送飯,他從上午等到掌燈時分,肚子實在餓的受不了了,才勉力站起來想著自己去開門,可房門卻被人從外麵鎖住,明明有人守在外麵,卻無一人給他開門!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真的被關起來了,頓時就心慌了,從未有過的慌張,幼年被扔進冰湖裏有父親在身邊守著,當年被關在火海中陸沂能夠趕得及救他,過往二十一年都不曾如此恐懼慌亂,孤立無援過。


    屋子裏沒有燈,入目皆是幽森,江宿雨心尖微顫,急忙退迴了床邊,他把自己整個塞進被子裏蜷成一團,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江家的小公子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又冷又餓又渴,難受極了,爐子上還有小半壺驅寒茶,可那爐火早就熄了,茶水早已涼透,他不敢喝,不敢犯病,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焚火寒毒不知是真是假,一旦發病,他想象不到會有怎樣的後果!


    夜越來越深,沒人知道他的眼睛越來越濕,不消片刻,已經是滿臉淚痕,直到半夜實在撐不住了,才頭一歪,迷迷糊糊睡過去,夢裏他似乎見到了陸沂,他的心上人憔悴了許多……


    次日早上,江宿雨睜眼後渾身使不上勁,酸痛得緊,額頭直冒冷汗,真是禍不單行,怎地如此輕易就染上了風寒?他輕咳了兩聲,嗓子也啞得緊,好難受!


    “咦,病了?”屋子裏突然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誰!”江宿雨猛地抬頭,檀木案前那一道瀟灑挺俊的身影落入眼中,望見那人的臉,一時恍若雷劈,怎麽會……


    鴉青色錦衣的男子上前,手背貼上了他的額頭,又號了脈,這才道:“無妨,隻是風寒,萬幸沒牽動你的病,吃兩劑藥也就好了。”


    “你是誰?”江宿雨抬眸望著他,眉頭微緊,還沉浸在震驚裏久久無法迴神!


    “嗯?看不出來?”男子反問,心中挺納悶,這孩子莫不是腦子睡壞了?


    江宿雨心情一時頗為複雜:“我爹沒說過他還有別的兒子。”


    江暮吟沒好氣道:“瞎說什麽,我是你四叔!”


    “四叔?”江宿雨重複了一遍,他四歲後就再沒見過這位堂叔,根本不記得他是何模樣,他的兩位姑母嫁人都沒見他迴家一趟,怎麽會這會子突然冒出來?


    “怎麽,不信?”江暮吟挑眉,這難不成還要找個憑證?


    “信。”江宿雨點頭,他四叔算年紀是三十四,此人瞧著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可他們兩人這張臉長得有七分相像,沒什麽好懷疑的,但為何會在此處遇見他消失了十幾年的四叔,卻讓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江宿雨掙紮著坐起身,趁機問道:“四叔為何會在此,這是什麽地方?”


    江暮吟從食盒裏端了碗熱粥給他:“暫且先住下吧,你的病我想辦法治,身體要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暫時就莫要再想了!”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江宿雨接過碗,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他強留陸沂在身邊,又把自己弄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著實無顏麵對家裏的任何一個人,即使這個人是他沒什麽記憶的四叔。


    江暮吟頷首:“都知道了,別怕,不怪你,大哥有多疼你,整個江家都知道,你喜歡就順著自己的心意來,並沒有做錯什麽,隻是以後再不可這般任性,否則在這兒是要吃苦頭的。”


    江宿雨愣了愣,突然鼻子就有些酸,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對他說過話了,父親,他好像又一次辜負了父親,爹隻希望他一輩子平安順遂,可惜啊,他沒一樣做到了,現在甚至連自由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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