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沂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眼角餘光朝後瞟了一下,見他跟上來了,突然就加快了腳步。江宿雨趕忙去追,追出好長一段路,好不容易才扯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慢點兒,我跟不上了。”


    “我急,”陸沂腳下不停,故意道,“急著去買隻紅杏燈籠!”


    這是在影射他紅杏出牆!江宿雨一把將他扯住,有些生氣了:“你胡說什麽呢,我剛剛說了什麽不信你沒聽到。”


    陸沂硬邦邦道:“我剛才來尋你,大老遠就看見你跟他出去了,他對你殷勤的很!”


    “事出有因,你先聽我說行不行,”江宿雨走在他身邊,耐心將宋朗的事解釋給他聽,末了才道,“他不是對我獻殷勤,是將我當成了宋朗。”


    陸沂聽完宋朗那段後,十分無語地戳了戳他的額頭:“這種鬼話你也信,他要真是一心一意念著故人,眼裏豈還能容下別人?”


    江宿雨好奇道:“你不生氣了?”


    “沒生你氣,長得好又不是你的錯。”陸沂牽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扭了一下,都不顧他喊疼,“但你毫無防備之心,三兩句話就被人給哄了去,小小懲戒一下。”


    江宿雨眉頭都皺起來了:“疼,你輕點兒,什麽被哄了去,我那是快刀斬亂麻!”


    “嗬!快刀斬亂麻你還收他的花燈,還一路拿了那麽久!”顯然這才是陸沂心裏最不忿的地方,想當時他初表心意,就換來江宿雨冷冷一句‘與我何幹’,與今日簡直天差地別。


    江宿雨忙解釋:“這個真是誤會,我以為那是你送的。”


    “我送的?”陸沂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頗為嫌棄道,“我才沒那麽低的品味,花色太深,豔俗。”


    “噗——哈哈,好好好,對不起,我錯了!”江宿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不合他的心意,陸沂送他的東西一向都特別精致,像之前的竹雕宣筆、斜竹紋紙箋、白玉梳、暖玉哨,都合意的很!


    “你錯的地方可不止這點!”陸沂涼涼道,“不想我,不喜歡,不要了,不後悔。”


    江宿雨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你……你還記著啊!”


    陸沂慢悠悠地飄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自己看著辦!


    江宿雨絲毫不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展顏笑的他心馳神怡,道:“我餓了。”


    陸沂:“剛才有人請的時候不吃,現在可沒得吃了。”


    江宿雨:“有啊,你還欠我一頓飯。”


    還欠了一頓飯的陸少爺隻能乖乖帶他去吃飯,席間,點的還都是素食,江宿雨又要了一道醋魚,一道白果蝦仁,待菜上齊,仔仔細細地挑了魚刺,剝了蝦殼,全部放到了陸沂的麵前,陸沂扭頭不吃,江小公子非常好脾氣地夾起來喂到他唇邊,又說了許多好話,哄得他心順意暢,再沒了半點脾氣。


    此後,陸沂很少再離開他那麽久,漸漸地便發現,他從前無憂無慮,眉眼都帶著溫柔笑意的宿雨終於被他給寵迴來了,他也如曾經說過的那樣,在常伯手中接過了大半事物,讓他的宿雨能夠名正言順地繼續偷懶。


    他對一切都甚為滿意,他生來孤獨,從不知家為何物,幸而有一個江宿雨常伴左右,知他冷暖,寵他無度,他本以為盡夠了,卻原來還是不夠的。江宿雨一年可以寵他三百六十三天,卻獨獨在清明和江大夫祭日那兩天會支開他,鐵了心不肯帶他去見江大夫,祭拜都不行。


    不能去祭拜江大夫,意味著他跟宿雨就還是名不正言不順。


    “到底是為什麽?”陸沂隻覺得這一整年的甜蜜都是假象,這個冷硬到鐵石心腸的江宿雨才是真的,“你不肯帶我見你父親,是你還介意我是陸家人,介意我的身份?我已經讓你尋了仇,也說過不會迴去,你怎麽就放不下?”


    江宿雨緘默不言,閉著的眼睛都在顫抖,甚至都不敢看他。


    陸沂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會心痛難當,不忍再逼迫,隻能退讓。


    “好,我不去,但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對我,這種事,我希望不會再有下次。”陸沂心中煩躁,拂袖而去。


    江宿雨跌坐在椅子上,滿心都是酸楚,連手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不敢說給他聽的話卻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說給了自己……


    “對不起,我害怕!”


    怕他習慣了兩個人去見爹,以後要是隻剩了自己,會不敢去。


    陸沂脾氣上來了誰都攔不住,可他終究沒氣到離開瑜州,生氣歸生氣,他不會離開江宿雨太遠,隻到江家的藥園子待了大半個月。


    江宿雨找過來的時候他都不知道生了多久的悶氣,一個人待在簡陋的小木屋前,襯著這蒼山冷翠,格外寂寞。


    陸沂發現他來了,卻不想理他,倒也不是還氣,就是不能讓宿雨覺得這事過去了,不然以後隻怕會年年如此!


    江宿雨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知道是自己傷他心了,便默默走到他身邊,給他一枚紅葉,上麵寫了“風雨”二字。


    陸沂看著這封舊年的迴信,心裏才築起的堅牆,瞬間就塌了。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是在說想他。


    陸沂接過,順手把人拉進了懷裏,重新把他緊緊抱住後,才體會到這半個月來他有多麽想念眼前這個人!


    陸沂認輸般地歎了一聲:“罷了,迴家吧!”


    江宿雨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生氣了嗎?”


    “氣啊,怎麽不氣,可氣了你會改嗎?並不會,我栽在你手裏也隻能自認倒黴了!”陸沂撫著他的臉道,“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一麵把我捧上天,一麵又將我摔下地,現在是又打算捧著了,這起起落落的,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江宿雨眉頭輕皺,不安地看著他,聽著他這番話,心裏微酸,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陸沂撫平他的眉頭,牽著他的手下山去:“今年便罷了,日後你總歸要放下這心結,我等你想通。”


    江宿雨什麽都好,就是固執,不聽勸,隻慶幸他還是個講理的人,也隻能等他自己想明白。


    江宿雨生性吃軟不吃硬,若是他先道歉,可能還沒那麽愧疚,可他還沒來得及道歉呢,陸沂已經退了一步,他心裏頓時生出濃濃的自責愧疚來。


    陸沂見他沉默不語,不由問道:“想什麽呢,話都不肯跟我說了?”


    江宿雨悶聲道:“在想怎麽補償你。”


    陸沂側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真是……有點傻。


    “不用想了,你能給我的都已經給了,除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你也拿不出別的,等著以後補償吧。”


    “嗯。”江宿雨輕聲應下,以後補償,如果真的能有一個長長久久的以後,他就算寵陸沂一輩子作為補償,也是心甘情願。


    來年三月,瑜州的父母官突然遣人來請江宿雨過府看診。江宿雨一身素白孝服不宜過府,故而委婉拒了,想讓醫館中最年長張大夫代走一趟,奈何對方再三勸說,極力相邀,盛情之下再難推脫,隻好跟人去了。


    這一去,直到天色暗下都沒再迴來。


    江常皺了皺眉頭,看診一事,時候不定也沒什麽稀奇,奇的是這瑜州父母官邱平大人與江家也有過舊交,可讓一個守孝之人過府診病,這事做的令人費解,要麽是刻意為難,要麽就是當真念舊情。


    “常伯,天快黑了,我去接宿雨迴來吧。”陸沂放心不下,這兩年宿雨一向準時迴家,還是頭一迴被人叫去看診。


    江常本也打算自己走一趟,聽他這麽說,當即應允:“也好,你去吧。”


    邱平府上隔的有些遠,陸沂到時人家府門前已經燃了燈,說明來意,輕而易舉地進了府門,一個小廝十分恭謹地將他帶到了一座小院。


    陸沂看清裏頭等的人時,不禁皺了皺眉:“你怎麽在這兒?”


    “見過世子。”廖青躬身行禮,繼而道,“我自然是來尋世子的。”


    陸沂問:“你把宿雨叫過來的,他人呢?”


    廖青道:“世子不必擔心,江公子很好,邱大人設宴款待,他在正廳。”


    陸沂問:“找我何事?”


    廖青平靜道:“世子終日在外遊蕩,兩年都不曾迴京,侯爺已有些不耐煩了。”


    陸沂道:“我暫時不會迴去。”


    “世子上迴也是這麽說的,這麽拖也不是辦法。”廖青提醒道,“侯爺的脾氣世子清楚,不如給我個具體的日子,我好迴去複命。”


    陸沂靜默片刻,轉而道:“我叔父近來可好?”


    廖青道:“一切如常,念叨世子多了幾迴。”


    陸沂隻想盡快打發他走去找江宿雨,隻道:“你先迴京吧,至少等宿雨孝期結束。”


    廖青道:“是,屬下還要再提醒世子一句,您是聖上親封的定武侯世子,不論人在何處,終歸是要迴去的。”


    陸沂轉身就往外走,讓那帶路的小廝帶他去正廳,那邱平果然在陪著江宿雨用飯。


    邱平見他來了,起身相迎:“見過陸小侯爺,不想世子竟在我的管轄之地遊玩,今日才見,倒是我失禮了,待我重開席,須得賠罪才是。”


    江宿雨麵色微變,邱平認識陸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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