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雨此時卻沒心思看美人兒,裝模作樣地呷了口茶,要笑不笑道:“許久不曾來了,陸公子,常客呀?”


    方才一進來,樓下大堂內一名美婦人便過來迎,一眼就認出了陸沂,上來便是這句許久不曾來了,語調溫婉,舉止得體,又幫著讓人帶路,安排好地方,體貼得很。


    陸沂一愣,才明白過來他是介意了,隨即笑道:“剛剛那婦人名叫秋娘,是這樓中的掌櫃,她早年是名動京都的美人兒,舊交無數,背後不少人護著她,很有些手段,其中一點便是這識人的本領,但凡見過一麵,她都能認出來,我是同別人來過幾次,也就坐著喝了杯酒,沒別的意思。”


    “誰知道呢!”江宿雨輕飄飄地應了一句,繼續喝茶!


    “我從前巴不得你酸一下,現在看來我是沒那個命,見不得你心裏不舒坦!”陸沂輕笑搖頭,拿開他手上的杯子轉而握住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我一身清白,從沒什麽拈花惹草的陋習,你大可放心!”


    江宿雨輕哼一聲,卻沒收迴自己的手,裝模作樣地聽下麵那位姑娘彈奏琵琶。樂聲如流水,細細碎碎地流淌入耳中,暖黃色的燭火映在他臉上,越發襯得整個人無瑕如玉,明淨透澈,眼眸清亮有光,垂目時掩下三分清爽笑意。


    陸沂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轉而坐到他那邊去,輕輕將人環住,下巴擱在他肩上,放鬆身心道:“你可算是肯為我喝迴醋了。”


    “哎,別這樣,這裏人好多。”江宿雨縮了縮肩膀,怎地在外麵也靠的這般親近,唿吸的熱氣都噴灑在他臉上了,總讓他想起某些臉紅心跳的畫麵!


    陸沂低笑了一聲,整張臉都埋進他的頸窩裏,溫熱的唇瓣無可避免地觸碰到那輕顫的肌膚,輕柔又溫暖:“看不見,我們做什麽他們都看不見!”


    這是什麽話,江宿雨聽不得這樣的,隻得推他道:“你夠了,這是在外麵!”雖說外麵的人瞧不清裏麵什麽情況,可他看得清別人啊,心裏發毛,總怕別人發現了,那可真是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外頭高談闊論,迎來送往,哪知簾子後這小小的隔間裏是如此柔情蜜意。


    陸沂靠在他身上半天不起來,他也不是真的要做什麽,隻是想膩著江宿雨罷了,雖說這風月場裏發生什麽都不奇怪,可陸少爺還是很挑的,平日裏再怎麽放肆,也都是在四下無人時才會親近江宿雨,私事自然要私下裏做才有樂趣,他才沒有給別人聽牆角的習慣。


    “你困了麽,困了我們便迴去,也沒什麽好看的,倒像個茶樓。”江宿雨見他許久不起,便以為他是累了,畢竟陸沂比他晚睡,又比他早起!


    陸沂低聲笑道:“我不困,就想抱著你。”


    他一開口,江宿雨便知他的精神實在是好的可以,昨夜沒睡多久,今日中午也隻顧著守他,壓根沒閉眼,不由得十分不解:“怎麽都不犯困的?”


    “對著你怎麽可能會犯困!”陸沂放開他坐直身子,再靠下去,宿雨該喊累了。


    江宿雨提醒道:“可你以前明明很懶,叫你起床都得半天。”那時候不也天天對著他麽?


    陸沂好笑道:“現在是誰天天起不來?”


    江宿雨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還不都怪你!”


    說來也頗為羞惱,自從兩人之間的同窗情誼變味兒了之後,江宿雨幾乎就沒比陸沂早過,蓋因陸少爺晚上總愛變著法兒欺負人,江宿雨心智又極其不堅定,十迴中總有個六七迴被他色誘成功,導致每每睡得晚,自然起得也就晚了些。


    陸沂對此很是讚同:“嗯,怪我!”


    江宿雨去了心裏的不痛快,倒用心聽起琵琶來了,從他這個角度看去,正看見那姑娘的側顏,明明是旖旎多情的曲子,從她手下流出來卻聽不出半點兒輕浮氣。


    江宿雨側頭問:“那位姑娘是這兒的樂師麽?”


    “嗯,樂師,”陸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叫白葭,今日這兒的人大都是來看她的。”


    江宿雨點點頭:“料想也是,太出挑。”


    這迴陸沂卻沒否認,隻是笑了一下,似是讚同他所言。


    江宿雨不禁調笑道:“現在怎麽不酸了?”昨天他就讚了一句懷亦豁達,這人都酸得不行!


    陸沂神情鬆散,絲毫不以為意道:“酸什麽,白葭芳齡二十五,比你大了半輪,在座的少說有一半都被她拒過,心氣高得很,瞧不上你。”


    白葭瞧不上,莫非懷亦還能瞧得上?真不知怎麽想的,除了陸沂還有誰會如此看重他?


    江宿雨無奈一笑,轉而道,“左右無事,不如你給我講講這位白葭姑娘好了。”


    “這故事有些傷感,你也許不大喜歡。”饒是如此,陸沂也緩緩給他道來,“也可稱她為白葭夫人,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早些年也許過良人,可惜命裏無緣,還沒等到成親便去了,後來也有人求娶,她卻一直未嫁,數年前有人欺她孤苦無依,想要強占,她便來此做了樂師,得秋娘庇護。”


    江宿雨輕歎道:“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受累了。”


    “有情有義不一定,卻是個烈性女子。”陸沂笑道:“莫非你也覺得她該尋個好人嫁了?”心裏頭掛念著一個人,又如何能再去與另一個人舉案齊眉?


    江宿雨搖頭:“沒有,我不能覺得她該如何做才是好的,要做什麽隻能是她自己的選擇,局外人的言語又算得了什麽!”


    “果然是你說出來的話,一聽就知道是個不聽勸的!”陸沂捏了捏他的手心,這些年將他的性子摸的也是夠清楚了,吃軟不吃硬,不聽他人勸,一不小心還得鑽個牛角尖,可乖的時候真是乖的不得了!


    江宿雨反駁道:“為何要聽別人的,我知道我該做什麽。”


    “嗯,看也看了,曲子也聽了,是不是可以走了?”陸沂十分好脾氣地詢問。


    江宿雨遂他的意,起身道:“迴吧。”


    “以後可就不來了。”陸沂又追加了一句。


    “至於嗎,我不就喝了杯茶,還膈應呢!”江宿雨一聲嗤笑,“行行行,都聽你的!”


    陸沂帶他出了隔間,正準備下樓,卻恰巧碰到熟人。


    一身常服的林疏正好迎麵而來,望見兩人,眼中的驚奇一閃而過,溫聲道:“二位,真是巧了,不如喝杯茶再走?”


    陸沂則是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問身邊之人:“困不困?”


    江宿雨微微搖頭,對林疏一禮道:“打擾林疏公子了,上迴公子所賜之物,還未曾向公子致謝。”


    “客氣,風雩能得你相伴,也是一樁美事。”林疏卻不是來聽曲看美人的,直接帶著兩人上了三樓。


    樓頂很是空曠,樂聲傳到此處已有些縹緲。秋娘親自來送了酒,布了菜,才款款下去。


    “你今天怎麽一個人來了?”陸沂望向林疏,順手給他倒了杯酒,又給江宿雨倒了小半杯,剛好占滿杯底。


    林疏卻注意到了他這般動作,不禁笑道:“你這也太嚴苛了。”


    陸沂悠然道:“宿雨酒量淺,喝不了太多,這酒清甜,他肯定忍不住多喝,嚐個味兒就好了。”


    江宿雨奇異地看了身側人一眼:“我什麽時候愛喝酒過?”


    陸沂提醒道:“你自己想想上迴。”他倒是不介意宿雨喝酒,偶爾來兩杯他更喜歡,隻是今日不行,萬一又來撩,當著人家麵可怎生是好?


    江宿雨頓時沒話了,心裏默默辯解,上迴隻能算意外,他才不好酒,偷偷看了一眼身側之人的俊顏,嗯……倒是有些好色,每次都被某人勾了去。


    林疏獨自飲下一杯酒,見他二人這般相宜,不免心底又升起一絲豔羨,幾分悵然,也不知幾時才能再與自己那人相見。


    陸沂瞧他這神情便知必定又是遇到什麽事兒了,道:“你今日看著可有些不大精神。”


    “無妨,有些悶了。”林疏搖搖頭,他也是無聊透頂,明明沒什麽事,拉著他們二人做什麽?


    “你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到估計也就閑到頭了。”陸沂暗笑,東宮裏頭忙得腳不沾地,璟王府裏頭卻還嫌悶得慌。


    林疏並不在意他的調笑,頗有感觸道:“風雩,你的運氣可真是好!”不似自己,想要見一麵都難於登天。


    陸沂揚聲笑道:“我這可不是運氣,是命裏注定。”


    江宿雨對他的厚臉皮簡直無話可說,說什麽命中注定,隻能算謀算得當,默默嚐了嚐杯中酒,微甜,味道不錯,可也太少了,真的就隻給他嚐個味兒。當下心思微動,悄悄地將自己和陸沂的杯子對調,自以為瞞天過海,殊不知陸沂看破不說破,不忍心拆穿罷了。


    林疏卻深以為然,的確是命裏注定,又不禁輕歎了一聲,染上些許悵然之色。


    陸沂看得出林疏有難處,卻也沒再開口多問,問了也不會說的,林疏的難處隻怕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若能幫,怕是早就說了。


    林疏望向江宿雨,突然道:“江公子,我有一事請教。”


    江宿雨端坐道:“公子直言即可。”


    林疏頗為遲疑:“風雩當時跟你鬧得那麽僵,你怎麽答應同他和好的?”


    “呃……那個……我……”江宿雨囁嚅了半天,一時有些詞窮,怎麽跟陸沂好的,這要怎麽說才好,忍不住望向陸沂,盼著他能把這茬揭過去。


    “你要這麽問,他可不好意思說,”陸沂及時接過話頭,眉眼間透出幾分得意之色,“鬧得僵有什麽打緊,我又不是單相思。”


    林疏聞言微怔,眉眼間染上些許落寞:“倒也是!”


    江宿雨羞惱,狠瞪了陸沂一眼,本想讓陸沂幫著揭過去,誰想他竟這麽大膽!私事私下談不好麽,這麽明晃晃地說出來,太沒羞沒臊了!


    林疏看著他倆眼疼心酸,幹脆送客:“罷了,夜深了,我也就不留你們了。”


    “好,那我們先行一步,你也早些迴去。”陸沂頷首應下,他們也該走了,就這一會子宿雨都偷喝兩杯酒了,再讓他喝下去,迴去可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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