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淥水嗎?”阿覃眉頭又皺成了個疙瘩,小聲勸道,“公子,這不太好吧!”今日淥水邊上定然會有很多年輕姑娘。


    “無妨。”江宿雨淡笑道,答應了的事,總不好反悔,再說了,這可是陸沂自己要去的。


    “噢!”阿覃將兩人送出門,明智地選擇了不跟著去。


    城外淥水不遠,走著便到了。舉目望去,一片衣著鮮麗的年輕人,發上胸前,配著驅災的蘭草,也有人在水邊淨手,洗去一身病氣,春光融融,一派和樂。


    陸沂也摘了根蘭草,擰了個結,配在江宿雨的腰間。


    “我猜你以前一定沒做過這樣的事。”江宿雨低頭看了一眼那個醜結,另取了一根,重新打了個好看的雙環結遞給他,“給你,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你該送我芍藥。”陸沂伸手接過,滿臉不情願,不想要蘭草,想要芍藥。


    江宿雨卻悠然道:“急什麽,很快就有了。”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一枝豔紅的芍藥拋到他的衣襟上,江宿雨看去,是個身著桃紅衫子姑娘,二八佳人,亭亭玉立,大方對他一禮,便走開去。


    江宿雨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芍藥,滿臉戲謔道:“這不就有了,你要不要?”


    “這是什麽意思?”陸沂皺起眉頭,為何會有姑娘拋花給他的宿雨?


    那姑娘走出一段還向後看了一眼,見並無人追上來,就一臉失落的離開了。


    “和早上那枝一樣的意思。”江宿雨將手中芍藥插在地上,繼續走。


    “她為什麽要拋給你?”陸沂一時沒緩過來,他送芍藥是理所當然,那女子為何要送?


    “當然是和你給我一個理由。”江宿雨看他一臉被雷劈的表情,有些驚訝道,“你不知道?今日可給心儀之人贈芍藥以明心意,若對方迴贈,兩心相許,過後就可以結親了。”


    “我知道,可一直當它是個擺設,現在的姑娘都這麽大膽了?”陸沂有些無語,往年在京都的雅集,哪裏真的會有姑娘主動給男子贈芍藥啊,他就從沒收到過!!!


    江宿雨道:“也不是都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要講究一些,布衣百姓就沒那麽多顧忌。”


    陸沂這才醒悟過來,一時忘了,往年京都裏都是官宦人家的兒女聚集,人人心裏都有盤算,哪有姑娘真的會給人贈花啊,要是兩人皆有意還好,要是被拒,第二天就得淪為整個京都的笑柄。


    陸沂眼睜睜地看著又有人給他的宿雨拋花,萬分懊惱:“又來,不準收了。”


    “我沒收。”江宿雨把花枝插在地上,“被人踩了多可惜。”


    “跟我走這邊。”陸沂拉著他挑了一條人少的路往山上走,當然也不太好走,“以前是不是很多姑娘都給你送過芍藥?”


    江宿雨略微迴憶了一下,估算道:“不多吧,每年也就幾十個的樣子。”說完便覺得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緊了緊,又十分善解人意道:“我沒收過,也沒有送過。”


    陸沂突然停下,一把將他拉近自己,猝不及防又是一個深吻,末了才涼涼道:“沒事,你那麽好,有人喜歡才正常。”


    他知道自己不該介意,總不能把宿雨給藏起來,可看著有人給他拋芍藥,心裏就是不舒服,有一種自己的珍寶被別人覬覦了的感覺。


    江宿雨眉頭輕皺,真疼,抬手摸了摸下唇,幸好沒咬破,都多久遠的事兒了,醋勁兒真大,心裏暗暗腹誹,嘴上卻道:“走累了,不如我們迴去,反正也沒什麽好看的。”


    “好,先去那邊休息一下。”陸沂指了指山頂的涼亭,現在過去也沒幾步路了。


    才在亭中坐下不久,便從天而降一枝豔色芍藥落到江宿雨的懷裏,好巧不巧還沒能掉下去。陸沂頓時臉就拉下來了,還有完沒完了!


    “兩位,好巧啊。”涼亭的另一邊,一人雙手環胸,嘴角勾著一絲玩味兒的笑容。


    陸沂隨手將那枝芍藥扔出亭外,淡漠道:“是你,有何貴幹?”


    江宿雨喚了一聲:“杜公子。”來人是在碧城有過一麵之緣的杜漸微,他對此人雖沒什麽好印象,但也還記得他當初相助的恩情。


    “來討個人情。”杜漸微不請自入,在他們對麵坐下,“我來這兒查個陳年舊事,遇上點麻煩,解決不了,正巧你們來了,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可真是緣分呐!”


    “孽緣麽?”陸沂麵無表情道。


    杜漸微滿不在乎:“這不重要。”


    “我們不摻和你的事,告辭。”陸沂拉著江宿雨就走,“至於人情,之後再說。”


    杜漸微也沒再追上去,百無聊賴地靠著柱子遠眺。


    江宿雨邊被他拉著走邊道:“不問問他是什麽事嗎?我不想欠別人的。”


    “杜漸微此人過於複雜,你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我不會讓你欠他的,放心,剩下的交給我。”陸沂對他一笑,讓他寬心,“把你送迴去之後,我再去找他。”


    江宿雨一頓,異常冷靜道:“所以你打算什麽都不告訴我,偷偷去還了這個人情?”


    陸沂卻道:“我可不打算偷偷去,瞞著你有什麽好處,連個心疼都賺不到。”


    “你正經一點。”江宿雨低聲嗬斥,杜漸微的人情是因為他當時受傷欠下的,卻讓陸沂獨自去償還,這讓他以後如何自處,心安理得地接受陸沂給他的一切嗎?


    “放心,我隻是不想讓你和他接觸,保證把一切都告訴你。”陸沂極力抹去他心中的膈應,又開始耍賴皮,“況且,欠我的總比欠他的好吧,我又不是不讓你還,遲早討迴來。”


    江宿雨默了一默,小聲嘀咕:“我才不欠你的。”


    陸沂放下心來,知道他這是妥協了,就開始賣乖討巧:“這裏高,我背你下去?”上來的時候不覺得,這下坡路一側看著尤其陡,難怪沒什麽人上來。


    江宿雨搖頭:“我不怕高。”


    “嗯?”陸沂有些疑惑,“可之前我把你帶到高處,你都生氣了。”尤其是第二次,差一點就真跟他絕交了。


    江宿雨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最恨別人威脅。”


    “為何?”陸沂神色微變,他當時的情況明明更像是玩笑,宿雨脾氣一向極好,究竟遇到過什麽才會讓他如此敏感?


    江宿雨沉默半晌才道:“小時候有人威脅我爹,把我扔進了冰湖裏,治了半年才能出房門,若不是我爹孤注一擲,我大概這輩子隻能泡在藥罐子裏過了。”


    他不是很願意提起這件事,放在以前是肯定不會說的,可現在問的人是陸沂,不想有所欺瞞,便實話實說了。


    陸沂微微瞪大眼睛,極其艱難道:“當時你多大?”


    江宿雨聲音極輕:“六歲。”


    陸沂轉身將人拚命抱住,整顆心都揪起來了,這是他捧在手心裏舍不得受一點點委屈的人啊,怎麽會被人那麽殘忍的對待!


    “好了,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要不是你問起,我自己都要忘了,別難受了。”江宿雨輕輕拍著他的背,極盡溫柔,明明他才是受傷的那個,倒要去安慰別人。


    陸沂在他耳邊發誓般道:“我最無能為力的是你的從前,往後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江宿雨心中一暖,明亮的眼睛也彎了起來:“嗯。”


    似乎也沒有那麽壓抑難受了了,眼前這個人滿心眼兒裏都是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抱著人不想放開,直到聽到人聲才小聲道:“該放開了,有人過來了。”


    陸沂很聽話地放開了,還是握著他的手腕走迴去,習慣性地走在他的左邊,江宿雨腕骨比較細,一雙手形狀也好看,握筆翻書,種花曬藥,做什麽都很好看。


    “所以,現在是完全好了嗎?”雖然這幾年看起來都沒什麽毛病,陸沂還是想聽他親口說才安心。


    江宿雨道:“沒什麽大問題。”


    “那就是還有問題?”陸沂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未盡之言,“不許瞞我!”


    既然這麽想知道,那告訴他也無妨,也確實沒什麽大問題,江宿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當時父親為了祛我體內寒氣,用了味藥叫赤蛟血,這藥適量還好,過猛就有些對身子不利。我當時人都快沒了,父親得了藥來不及計算用量,用的多了些。不過無甚大礙,不碰極炎之物就不會發作。”


    陸沂道:“那要如何解?”


    江宿雨卻不甚在意,笑道:“真的沒事,這麽多年不也好好過來了,極炎之物哪裏是隨處可見的,一輩子怕也見不著一迴。”


    “可是有隱患。”陸沂一字一句,神色極為堅定,十分固執。


    “無解。”江宿雨也一字一句,認真道,“我父親也沒萬全把握能保我安全無虞,不敢擅動,所以才放任它一直留著,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不然我父親也不會放我離家這麽多年,他也在給我配藥呢。”


    直到迴到客棧,陸沂都是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夠了啊,再這樣,以後有事就不告訴你了。”江宿雨難得繃著臉開個玩笑嚇唬他,自己卻忍不住先笑了,整個人都是溫暖和煦的。


    陸沂目光沉靜,隻輕聲道:“如果是我身體有恙,三言兩語打發你,你作何感想?”


    江宿雨答的飛快:“你說什麽我信什麽!”真笨,他是否康健自己這個大夫看不出來麽?


    陸沂一愣,臉上的陰雲盡散,無奈歎道:“可是我做不到,我怕你也會哪天突然不見了,就像……我爹娘一樣。”


    他鮮少提起自己的父母,實在是沒有任何記憶,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他一天也沒有擁有過,江宿雨太好了啊,好到他已經得到了還會感到不安。


    江宿雨瞬間心就軟了,拍拍他的臉,一本正經道:“真可憐,別怕,以後哥哥疼你。”


    陸沂頓時就破功了,哭笑不得:“誰是哥哥?我比你大一歲!”


    江宿雨振振有詞道:“你那一歲白長了,整天就會胡思亂想,患得患失,像個害怕沒糖吃的小孩子,怎麽,我給的糖還不夠甜?”


    這話可就很有歧義了,陸沂都驚呆了,要知道,江宿雨可從沒說過這麽直白的話,平時想他說句好聽的比登天還難,更別說像這樣的調情。看著他發紅發熱的耳根,陸沂湊過去舔了一下他的唇角,忍笑道:“嗯,很甜,特別甜,好了,我不亂想了,信你。”


    “哄你太難了。”江宿雨忍不住抱怨,這事兒不解決了,隻怕陸沂要一直壓在心上,那以後也太累了。


    “不難,有糖就行。”陸沂又親了親他的額頭。


    事實上,隻要四下無人,兩人獨處的時候,江宿雨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親昵,反倒很聽話乖順。這一個月來他發現陸沂喜歡捧著他,像什麽稀世珍寶一樣嗬著護著,小心翼翼,生怕掉了,可哪有那麽容易就掉了呢,他那麽喜歡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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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宿雨:我給的糖甜麽?


    陸沂:甜……還想要更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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