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安居裏,阿覃已將行李收拾了大半,又將他的筆墨書冊等物全部歸攏收在一個木箱子裏,等著來年再用。


    也不用人吩咐,順手就將陸沂的那一份一起收攏了,這三個多月他天天收拾屋子,也沒落下陸沂那半間。


    江宿雨一迴來,就見屋子已空了大半,瞥到陸沂那半邊,幾個月都不曾變動的陳設已經亂了,陡然高聲道:“阿覃,你在做什麽?”


    阿覃被他一聲嚇懵了:“收拾東西啊,這屋子可有一冬不住人,怎能這麽放著,陸公子應該不會怪我動了他的東西。”畢竟以前人在的時候也常動,常常順手就給他收拾了。


    江宿雨立刻冷靜下來,一時有些尷尬:“沒事,你繼續吧。”轉身出屋,真是見鬼了,他如何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還嚇著了阿覃!


    阿覃手腳一向勤快,收拾好了屋子,又去山下雇了車馬,準備明日啟程迴瑜州。


    次日天蒙蒙亮,山間還是一片白霧氤氳,籠著蒼鬆紅葉,倒有幾分霧裏看花的朦朧姿態。山門外,一架油壁車靜靜的停在那兒,車夫張望著,好不容易等來了客人,忙打起簾子將人引進去,這大冷天的上來一遭可不容易。


    山下就是頌陽城,順便還進城裏吃了頓早飯。這個時辰做生意的也少,阿覃邊吃著餛飩,邊瞧著對麵的浮雲齋的鋪子,看人家將各類糕點一樣樣的擺出來,剛做出來的,熱騰騰的,一定很好吃。


    江宿雨看了他一眼,非常善解人意道:“去吧。”


    “啊?”阿覃十分不舍,這就要走了嗎,這還沒吃上呢!


    江宿雨啞然:“想吃就快去買,魂兒都快丟了,不然把你賣給他們家也行,看看人家要不要吧。”


    得了話,阿覃腳下生風,片刻不耽誤,立刻過去了。江宿雨迴馬車裏等他,片刻之後,看著那一大包,有些牙疼:“夠你一路吃到家了。”


    “公子,給。”阿覃率先拿了一份給他。


    江宿雨看也不看:“不要。”


    阿覃麵露疑惑:“之前不是還喜歡吃?”


    “嗯?”江宿雨看了一眼,糯白綴紅,正是先前陸沂強塞給他的那塊,後來確實又吃過兩迴,“不用了,你吃吧。”


    想到陸沂,一時又被勾起心頭火,這人以前都愛塞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他吃,害的阿覃都誤會!


    “公子,”阿覃望著莫名變了臉色的少爺,有些不明所以,“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沒事,沒睡醒而已,我歇一會。”江宿雨搪塞過去,斂了心神,靠著車壁閉目養神。阿覃安靜地守在一邊,默默閉上嘴,什麽也不敢說了。


    跋涉十多日,迴到瑜州江家老宅,已近入冬,幸好還是在冬至的前兩日趕迴了家,他先前也沒捎個信迴來,臨時決定迴家的時候人差不多已經在路上了,也就沒有捎的必要,是以根本沒人知道他迴來。


    江宿雨入家門,無視了一臉驚奇的門房,對阿覃道:“父親肯定在醫館,常伯估計也不在,等他們迴來了我再去見,叫人去準備熱水。”


    吩咐完便迴了自己的小院,不多時便有人送來了熱水,擺上了熱茶,又在屋裏燃起了木炭。江宿雨在屏風後解衣下水,原本僵硬的身體頓時都鬆軟了,他也沒忘了身邊人,眯著眼懶懶道:“阿覃,衣服放下,你去休息吧。”


    “公子,過冬的衣裳還沒找到呢。”阿覃打開櫃子努力翻找,裏衣倒是現成的,外衣定然有人翻曬過了,找起來不容易。


    突然有個花白須發的年長者走進門來,手上托著一個包袱,朝裏頭招手:“阿覃,過來,把衣裳拿進去。”


    “好啊,常伯,是你收起來了啊,可讓我好找。”阿覃忙出來接過送進去。


    江宿雨一聽這聲音立即睜開了眼,轉身趴在浴桶邊沿,隔著屏風叫道:“常伯,你在家啊!”


    這是江家的管家,名為江常,跟在他爹身邊幾十年,是忠仆,也尊一聲長輩,有個獨生女兒,已經嫁了江家醫館裏的一位年輕大夫,從小憐惜江宿雨母親早逝,待他十分親厚。


    江常道:“這不算著你這兩天也該迴了,就沒怎麽出門,舊年的衣裳該短了,你嬸娘給你新做了兩身。”


    “辛苦嬸娘了。”江宿雨也不客氣,這對夫婦自小便關心他,有些連父親都顧及不到的地方,都是他們補足。


    “阿覃也下去歇著吧,公子這我照顧著。”這孩子,比宿雨還小兩歲,這一趟下來,也是辛苦。


    阿覃一聽,立刻跑了個沒影,聲音遠遠傳來:“謝謝您嘞!”


    不消片刻,江常就開始催促:“再泡一下就出來,天氣冷,水涼的快,你又不能受凍。”


    “嗯,好。”江宿雨有些不情願,可惜阿覃不在,常伯是不會給他加水的。水溫涼下去後,他也就乖乖穿好衣裳出來了,荼白色的衣裳,袖口青色細紋,襯著那清新俊逸的臉,眼角三分笑意,眸如星璀,越發顯得翩翩如玉。


    江常忍不住打趣道:“宿雨是愈發俊俏了,我家閨女嫁早了。”


    江宿雨順著杆就往上爬:“那可別讓如惠妹妹看到我才好,萬一她後悔了可得怨你。”


    “來,喝杯茶潤潤,廚房有湯,就快送來了。”江常倒了杯茶給他,玩笑兩句也就罷了,自家閨女喚他聲哥哥,到底還是身份有別。


    江宿雨輕啜一口,有點燙,繼續道:“我父親可還好?”


    江常道:“江大夫一切都好,我差人去告訴他了,今日應當會早些迴來,他念著你,今年怎地迴的這麽晚?”


    “有事耽擱了。”江宿雨一語帶過,又問起了那對母女,“嬸娘和妹妹一家可好?”


    “好,都好著呢,你嬸娘康健,如惠在養胎。”江常又眯起了雙眼,笑的合不攏嘴。


    “這可是喜事,怎麽也不來信告訴我一聲?”江宿雨似有責怪之意,江如惠比他小一歲,一個院子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沒有紅線緣,也有一段兄妹緣分在裏頭。


    正好廚房的仆婦把湯送過來了,是一大碗香氣四溢的枸杞烏雞湯。江常拿小碗給他盛了,道:“喝了,躺下睡一會兒,江大夫迴來了叫你。”


    “嗯!”江宿雨專心喝湯,還是家裏的味道好,清甜少油,鹹淡適宜,腹中暖意漸生。喝完後乖乖躺下,不消片刻,便已迷迷糊糊睡過去。


    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暗下,江晞元江大夫才從自家的醫館裏迴來,他至多不惑年紀,看起來卻還要年長一些,額間三道深紋,步履從容,麵目溫和,天生一副儒雅的長相,左右也沒見到兒子,不禁問:“宿雨呢?”


    江常道:“還沒醒呢,可要去叫?”


    江晞元擺擺手:“不用了,我過去看看。”


    江常就猜到是這樣,笑道:“那晚飯等會就送到宿雨屋裏去?”


    “嗯。”


    江晞元輕手推門而入,轉入內室,果然這空了大半年的屋子可算是有了人氣,室內暖和,那躺著的人也安穩,他隻在床邊坐了一小會兒,江宿雨就忍不住睜眼笑道:“爹,為什麽不叫我?”


    他翻了個身,卻並不起來,早在江晞元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江晞元微笑道:“一迴家就賴床,這毛病還改不過來!”


    “別人又看不到,不改。”


    江晞元才懶得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爭論,爭了也白爭,自家兒子自家清楚,也就在外人麵前還能有副斯文模樣,轉而問道:“怎麽迴來的這麽晚?”


    “有事耽擱了。”江宿雨舊話重提,一點兒也不臉紅。


    江晞元一笑,毫不留情地拆台:“每天心事重重,書不也溫習,寫個字還寫一張廢一張,這可不像是有事耽擱了,倒像是害相思。”


    “噗!”江宿雨忍不住笑了兩聲,撐著身子坐起來信口胡扯,“嗯,我們書院裏沒有姑娘,我對著月裏嫦娥害相思呢,病的厲害,怎麽辦,爹能不能治?”


    “治不了。”江晞元淡笑道,“這得你自己找人治,爹幫不了你。”


    江宿雨活動了下筋骨起身下床:“江大夫,該吃飯了,常伯在叫了。”


    江家就他們父子倆,人不多,菜也不多,就挑了幾個江宿雨慣吃的準備,外加一小碟醃梅幹。江宿雨拈起一顆送入口中,酸爽開胃。


    江晞元道:“這次迴來,明年就不必再去書院了吧?”


    江宿雨委婉拒絕:“可是我還未曾拜謝先生。”


    “你是還想再留一年?”江晞元問他,倒沒這個必要,但如果兒子想留,他也不會阻攔。


    江宿雨垂下眼眸細想一二,斟酌道:“這倒不必,總得當麵拜謝先生才不失禮。”


    “理應如此,看來是非去不可,隨你意吧!”江晞元從來不會任意幹涉他的決定,可也從這事裏察覺到了幾分異樣,“謝師一事,離開的時候便可做了,偏要留到明年再去一趟,你這事兒做的,確實像是害相思,就等著明年再去看一迴。”


    “爹,玩笑適可而止!”江宿雨麵色如常,自己夾菜吃。


    江晞元便不再說了,轉而問道:“謝師之後,你又有何打算?”


    江宿雨側著頭想了想,得出個不是結論的結論:“到時候再說。”


    “都隨你,迴家也好,出門也罷,不攔你。”江晞元又不免提醒,“京都繁華昌盛,不讓你去,你必定心癢,日後也必然是要去走上一遭的,隻望你記得,莫與權貴深交,不可久留,咱們家的濟安堂也開不到那兒去。”


    “嗯,我知道了,爹你放心吧。”江宿雨盛了碗湯給父親,十分不滿道,“我才迴來,你就操心那麽久遠的事,好好吃飯。”


    燈火昏黃,夜幕落下,屋外蕭瑟冷寂,屋裏暖意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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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晞元:兒大不中留啊……


    江宿雨:爹,我才是娶進門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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