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雨靜默著站了半晌,拿了傘,踏著青石板小道,依舊去廚房要了些吃食。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麵。下午,還是迴了洗心閣,平心靜氣地臨了半日的字帖,到下學的時辰就收拾了東西迴了來安居。


    蘇淮安記掛著他,還特意來看了一迴:“你這精神著實不太好。”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江宿雨三言兩語搪塞過去,送走了淮安,屋子裏就隻剩下他一人。直至入夜,也沒見陸沂迴來,他掃了一眼那個方向,東西還在,人卻一直沒迴來。


    “這不就是我要的結果嗎?從前這屋子多了個人可以慢慢習慣,如今少了人,自然也可以習慣。”江宿雨暗暗想道,也不留燈了,吹熄了燭火,早早入睡。


    是夜,芄苑。


    陸沂一手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劃拉碗裏的白米飯,挑來揀去最後也沒吃兩口。


    林疏看了半天,實在是不忍直視,輕咳一聲道:“若是不合胃口,就讓人去重做,這是做什麽?”


    “沒有,你吃你的,不用管我。”陸沂迴了他一句,放下了筷子。


    林疏溫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先前叫你來不來,現在怎麽又巴巴地過來了?”


    “沒事。”陸沂搖頭,不想說。


    林疏淡笑一聲,猜測道:“與江宿雨有關?”


    “嗯。”陸沂低應一聲,沒否認。


    “我猜也是。”林疏繼續道,“衛淇跟我說了,今日他對江宿雨拔劍,你很生氣。”


    “不是這件事。”陸沂搖頭,“是我逼他太緊,反而屢屢遭拒,不如先遠離一段時日,讓他冷靜冷靜,這叫以退為進。”


    宿雨今日要他冷靜,冷靜什麽,要冷靜的人又不是他!


    林疏又笑道:“你既然已經思慮周全,又做出這樣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給誰看呢?這兒可沒人買你的賬。”


    陸沂丟給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道:“我雖然能控製自己不去找他,可卻控製不住自己不去想他。”


    林疏笑容漸淡:“認真的?”


    “認真的。”陸沂點頭,這種事還能開玩笑麽?


    林疏好意提醒:“定武侯的脾氣,不見得會遂你的願。”


    “那也沒辦法,大不了讓我叔父揍一頓出氣,他總不至於真的打死我。”他才不擔心這事兒,叔父一生未娶,心裏必然藏著某個人,總不至於忍心拆散他的姻緣。


    林疏聞言心中一動,擾他許久的那團迷霧突然就散開了一般……


    陸沂話鋒一轉,問道:“不過,你千裏迢迢來到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麽?莫說什麽求學,我可聽說了,你統共也就去了留墨樓兩次,出門也不把衛淇帶上,如此看來,求學就隻是個幌子。我並非想打聽你的私事,可你身邊至少帶個人,你這行蹤又沒多隱蔽,若是有心懷不軌之人趁機發難,後果不堪設想。”


    林疏瞬間隱藏好情緒,淡淡道:“這可是又放肆了。”


    陸沂毫不在意地笑道:“反正都放肆那麽多迴了,殿下若要治我的罪也不差這一迴。”


    林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下月我迴京,由你護送,這是命令。”


    陸沂:“……”


    提都不能提嗎??


    林疏走後,陸沂鬱悶地迴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迴京都一趟來迴得兩個月,並不想離開那麽久!睜著眼睛大半宿,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個囫圇覺,又早早的被一陣鳥雀聲吵醒,索性起來,一出院子就與即將要出門的林疏打了個照麵。


    “你又要出去?”陸沂率先問道。


    林疏淡聲道:“風雩,我是去處理一些私事。”


    陸沂識趣地讓開,道:“殿下請。”他一番好意順嘴多說了兩句,林疏要做什麽,他是無權幹涉的。


    林疏走後,陸沂一路溜達去了留墨樓,竟意外地拔了個頭籌,樓中空空蕩蕩,一個人也無。嘖,頭一迴這麽空曠安靜,委實不習慣。等了小半時辰,才陸陸續續有人進來。


    “今日來的這麽早,陸少爺是受什麽刺激了?”有相熟的同窗隨口調侃兩句。


    陸沂隨意應付兩句:“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江宿雨一進來,就聽到他這豪言壯語,腳下頓了一頓,依舊若無其事地進去,安然就坐,目不斜視,充耳不聞,鬧中取靜得有些過分。


    “他又惹你生氣了?”蘇淮安湊過來問,不由唏噓,陸沂真是越發能耐了。


    “沒有。”江宿雨搖頭,並不想別人誤會他。


    “沒有你們能生疏成這樣?”蘇淮安明顯不信,“你先前迴家還托我照看他,他更是一日念你七遍還嫌少,現在倒是奇了怪了,連句話都不說。”


    江宿雨低頭默了一默,若無其事地笑道:“真的沒什麽,他和同鄉敘舊去了。”


    “你們倆說什麽悄悄話,這麽隱秘?”陸沂突然插過來,順便把蘇淮安擠遠一點,沒事靠那麽近做什麽!


    蘇淮安持著一支筆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說你無情無義,宿雨昨天不舒服,你倒好,來安居都不迴了。”


    “什麽,我無情無義?”陸沂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意味難明。


    江宿雨急忙辯解:“不是,我沒說!”


    陸沂輕微一歎,暫時不想談論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哪裏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江宿雨搖頭,那聲歎息落入耳中,撞在心上,撞得整個人都要發抖。


    陸沂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了,迴到後方自己的位置,再沒說過一句話。


    江宿雨眸色一黯,卻沒有轉過頭去,他知道陸沂不開心了,可不開心就不開心吧,快刀斬亂麻,昨日才挑明了態度,現在若是過去,定要前功盡棄,何必呢!


    陸沂臉上勉強維持平靜,在後方肆無忌憚地盯著江宿雨看,竟然真的連個頭也不迴,真是狠心啊!頓時一陣怒火中燒,恨不得現在就把人帶走,逼他麵對事實。


    陸沂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留墨樓,他這副樣子,可瞞不過虞先生的眼睛,才懶得應付他,躲了幹淨。


    陸沂慢慢晃迴芄苑,路過洗心閣,腳下不由一頓,轉而又推門進去了。他在這兒被虞先生罰了一年多的抄書,對這裏了如指掌。臨窗的書案上還鋪著雪色的素紙,旁邊的紙簍裏卻堆了滿滿的廢紙。


    想著江宿雨昨天在這兒待了一天,鬼使神差地竟從廢紙簍裏拿出一疊,展開一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張張皆是下筆無力,淩亂無章,看這數量,怕是半天都白費功夫了!


    陸沂無奈歎道:“你既然因我而心亂,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揣著這一大疊廢紙,百感交集,宿雨並不是對他無感,隻是別扭罷了,待他別扭完了,自然皆大歡喜!


    可轉念一想,這些都隻是自己毫無證據的猜測,萬一宿雨是真的不要他呢?那他該怎麽辦?


    胡思亂想了大半天,患得患失,陸少爺都快要被自己給折磨瘋了。


    突然門“吱嘎”一聲響了,江宿雨一眼就看到悵然失落的陸沂,腳下一頓,轉身落慌而逃。


    陸沂的唿吸一滯,大半日悲歡喜樂突然就在這一刻全部沉寂了下來,一股涼意從心中升起傳遍了四肢百骸,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江宿雨慌不擇路,走出老遠才停下來喘氣,滿心都是對自己的嫌惡,明知道陸沂最有可能在洗心閣,既然不想見他,為什麽還要過來?難道就為了做出這副樣子惡心他麽?狠狠敲了一下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甩出去,冷靜自控,換個地方待著。


    陸沂呆呆地坐在洗心閣的門檻上,身邊是一堆淩亂的紙張。林疏迴來途徑洗心閣,便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呆樣,又蠢又呆,看起來還挺可憐。


    四周看了一眼,沒別人,漫聲道:“這又是做給誰看的?”


    陸沂頭也不抬道:“你何時迴京都,我送你迴去。”


    林疏在他身邊站定:“玩笑話聽不出來,哪裏是真讓你送!”


    “那我就跟你一起迴去吧。”陸沂一臉失落,不是在開玩笑。


    林疏麵有異色:“怎麽了?”昨天晚上還信誓旦旦,非江宿雨不要,怎麽才幾個時辰不見,竟舍得離開了?


    陸沂道:“出來太久,想迴去了。”這書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平白招人嫌。


    林疏斟酌片刻道:“我還要一段時日,你若不想在書院待著,就自己出去散散心,虞先生若問起,就說我讓你去辦事了,如何?”想也知道又跟江宿雨有關。


    陸沂立即起身:“我去洞林寺住幾日。”


    林疏淡淡點頭,他想見的人還未見到,怎麽能輕易就迴去?


    接連幾日,陸沂都沒有在留墨樓中出現過,眾人早就見怪不怪,路上見了隨口問道:“陸沂又被罰抄書了?好幾天都沒見著他了。”


    陡然被人這麽一問,江宿雨一愣,隨即道:“應該是在洗心閣。”


    身側一人道:“不是吧,我昨日去了洗心閣,裏頭空無一人。”


    江宿雨神色平靜道:“是嗎,可能出去了。”


    又有人笑道:“我怎麽覺得這幾天來安居裏也不見人了,不會和之前那個賀新一樣,溜迴家去了吧!”


    江宿雨腳下突然一頓,緩緩落後於眾人,他知道陸沂在芄苑,他看不到陸沂是因為有意躲避,難道其他人也沒見過他麽?


    蘇淮安此時恰好進來與他打了個照麵:“宿雨,時辰快到了,你往迴走做什麽?”


    江宿雨問道:“淮安,這幾日你可見過陸沂?”


    蘇淮安卻奇怪道:“怎麽你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麽?他根本不在書院,沒人見過他。”


    江宿雨眉頭一皺,繼續往外走。


    “你去哪兒?”蘇淮安忙問。


    “素苑。”


    ※※※※※※※※※※※※※※※※※※※※


    今日份傷心崽崽


    陸沂失落:求愛不成,我走了!


    江宿雨:敢,有本事別迴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攻*******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倚石聞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倚石聞磬並收藏攻*******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