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聲響不絕於耳。


    遮天蔽日的烏雲籠罩著整個尼貝爾高原,呈現出一股壓抑的暗色調。


    暗沉深邃的石崖之上。


    橘黃色的暖光宛若海岸的燈塔般明亮,這也使得許多龜縮於巢穴中的野生寶可夢們好奇地注視著那個方向。


    尼貝爾高原的夜裏很少有如此明亮的光。


    特別是朦朧蒼茫的冷峻山崖。


    所有寶可夢都知道那裏住著高原的庇護者,強大的存在就像亙古不變的大山,鮮少與它們親近,隻是默默守護這片土地的一切。


    那裏怎麽可能會發出光亮?


    人類帶來的麽?


    那個人類……


    野生寶可夢們不免聯想到了白天嚐到的新奇食物,下意識開始吞咽口水。


    可惜暴雨阻擋了它們一探究竟的念頭,這樣的氣候即便是喜水的寶可夢也會選擇蜷縮在窩裏。


    倦意湧現。


    無數寶可夢沉入夢鄉。


    而光亮的源頭,不算狹窄的石窟中。


    雨幕僅淋濕了崖璧外圍的一小片,內部依舊十分幹燥、舒適。


    柏木裹著柔軟的毛毯,凝望下方安靜的自然原野和靜謐湖泊,橘黃色的露營燈周圍是睡得四仰八叉的各色寶可夢。


    “嘶……唿……”


    他吐出一口白氣。


    尼貝爾高原位於卡洛斯東部。


    這裏春季晝夜溫差較高,加上暴雨的存在,此刻儼然降到了五攝氏度以下。


    柏木有點失望。


    並非心情不佳,也絕非環境冰冷到難以入眠。


    團團圍住他安眠的寶可夢們傳來熱量,足以抵禦迎麵吹來的寒風,它們或大或小的唿吸聲勻稱有力,讓人內心格外寧靜又絲毫不覺得孤單。


    歸根結底。


    失眠是因為真正確認了由誰主導自身的穿越,以及模擬器這一金手指的來源——


    為什麽?


    自己存在有某種使命麽?


    藏在毛毯下的手攥緊了胸前的千宙腕。


    習慣了給自己定一個明確目標並努力向前的柏木,不太適應這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迴應我吧。


    然後。


    給我一個答案。


    他垂下眸子,默默向懷中的千宙腕祈禱,渴望心底響起一道聲音。


    “睡不著?”


    柏木心驚,隨後轉頭看向發聲源。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碧藍色的眼眸,宛若波瀾不驚的湖麵。


    眼眸的主人波爾凱尼恩趴在一片突起的平地上,身側是背靠著它的瑪機雅娜,粉紅色的眼睛一閃一閃像是充電中。


    “嗯。”


    他稍稍遲疑後道:“我在等待一個問題的答案。”


    “問題?”


    波爾凱尼恩的聲音低沉。


    它顯然不願吵醒熟睡中的瑪機雅娜,在麵對後者時,火爆的脾氣總會收斂起來,即便數次被讓它過敏的花粉糊臉,依舊隻是心平氣和的抱怨兩句。


    柏木輕聲道:


    “一個能夠決定未來的問題。”


    “……哼,你們人類的事情我搞不懂。但是真的那麽重要,為什麽不去跟它們談談。”


    波爾凱尼恩腦袋朝向波士可多拉等寶可夢,甕聲甕氣道:“那些家夥那麽信任你、依賴你,你們的未來應該緊係在一塊兒的吧?”


    他微微點頭,道:


    “你說的沒錯,事實上我也跟它們商量過了。可惜靠商量仍無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波爾凱尼恩聽得滿頭霧水,對於一隻不擅長思考的寶可夢,如此複雜的句式已經超出了它的理解範圍。


    柏木捏著千宙腕,問道:“波爾凱尼恩,你認為你的使命是什麽?”


    “使命?”


    “就是你必須去做的事情。”


    “這麽說的話……”


    大塊頭黃色的眉頭挑起,隨後平複下去,看向依偎著它的瑪機雅娜,“守護好尼貝爾高原,守護好瑪機雅娜應該就是我的使命了。”


    柏木繼續道:“那麽有一天,突然出現一個存在托付給你另外的使命呢?”


    波爾凱尼恩異常果斷,“當然是轟飛它了,這種問題根本沒有考慮的必要,所以說你們人類……”


    確實像這家夥會做出來的事情。


    “停停停,等我說完。”


    他無奈地製止這個對人類懷有偏見的家夥繼續吐槽,“如果這個存在給了你極大的幫助,比如說,當時我和小智他們沒有出現。


    “瑪機雅娜又被那些壞蛋帶走並奪走了魂心,導致它差點失去了生命,而這個存在救迴了瑪機雅娜,你會接受它給予你的使命麽?”


    波爾凱尼恩搖頭,“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


    柏木道:“那就假設它發生了。”


    “真是麻煩!”


    波爾凱尼恩氣得鼻子裏噴出一股白煙,石窟內傳來短促的笛鳴聲。


    結果它自己先被嚇了一跳,飛快看了眼瑪機雅娜,發現後者仍處於睡眠中放鬆下來,略帶不滿地道:


    “像你這麽說我當然是接受了。寶可夢和人類不同,向來有恩必報。”


    “對啊,我也這麽想——指你的前半句。”


    他豎起一根手指,迴道:“我現在困擾的地方就在於有那麽一個存在,它對我有大恩,而我必然會接受它給予我的使命。


    “可這個使命是什麽?它究竟會不會到來?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像是一層迷霧。”


    雨聲瀟瀟。


    全然沒有要變小的趨勢。


    波爾凱尼恩聽完隻是搖頭。


    “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根本沒有考慮的必要,你們人類總是在糾結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答案很重要嗎?該知道總會知道的。”


    “沒有意義麽……”


    柏木笑了笑,沒有反駁。


    人與人之間性格尚且不同,人與寶可夢相互理解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何況一個是或許擁有無限壽命的幻之寶可夢,另一個是未必能活過百年的弱小人類。


    想把有限的時間盡可能利用在能讓自身感到愉悅的地方。


    這是柏木的堅持。


    “順其自然,確實是一種好辦法。”


    他吐了一大口白煙,道:“謝謝你陪我聊天,能找個傾訴的對象比起我一個人瞎想強多了。”


    他其實經常半夜胡思亂想。


    有時候想得睡不著,就會找多邊獸2或波士可多拉傾訴。


    因為其他的寶可夢要麽對這類事情沒有興趣,隻會表示對對對;要麽一個勁兒地慣著他,以至於越聊心越堵。


    偶爾被抬下杠感覺也挺新奇的。


    而波爾凱尼恩見柏木麵上泛起輕鬆和困意,心想這幫家夥真是奇怪到了極點,嘴上則說道:


    “困了就睡吧,這場雨不會持續太久的,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嗯……”


    聲音漸小。


    隨後勻稱的唿吸聲響起。


    波爾凱尼恩環顧周遭無聲輕哼,轉而閉上眼小憩起來。


    暴雨天,通常不會有偷獵者和訓練家出現,不需要它時刻保持清醒守夜。


    冰冷的雨夜也對降溫有幫助。


    讓它不至於擔心自己會突然“爆炸”。


    而當波爾凱尼恩閉上眼,橘色燈光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又暗掉,不遠處金屬巨獸眨了眨水藍色的獸瞳。


    帳篷內大小姐不滿地抱著玩偶翻了個身子,圓滾滾的大蛋鬆了口氣。


    “唦嗓~”


    大狗似的惡龍咽嗚著往前挪了挪,直至聞到熟悉的氣味。


    空氣中蕩起似有形似無形的漣漪。


    終於。


    石窟徹底安靜下來。


    ——


    清晨。


    暴雨停歇。


    太陽自湖泊盡頭升起。


    天邊掛上了一輪絢麗的彩虹。


    晶瑩的露珠自枝葉上滴落,滴在小獅獅的鼻尖。


    “唏嗷~”


    它陡然一個激靈,甩了甩腦袋繼續往草叢裏鑽,待叼出一枚卷曲的橘黃色樹果後興奮地轉頭跑向叼著竹筐,不斷打哈欠的三首惡龍。


    與它行動類似的寶可夢還有不少。


    大家都將收集到的樹果和指定的植物丟進那個竹筐裏,然後運送到友好的人類身邊製作成各種令它們垂涎三尺的美味。


    一想到盛宴即將開始。


    野生寶可夢們更加賣力地收羅起了食材,即便是燭光靈和溶食獸,都盡它們所能高捧著一枚枚新鮮的樹果往筐裏丟。


    一次丟不進丟第二次。


    “唦嗓~”


    叼著籃筐的三首惡龍再度打了個哈欠,三顆腦袋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變成了波浪狀,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雨後的尼貝爾高原格外寒冷,縹緲的白霧籠罩住了這片土地,讓負責打雜的它昏昏欲睡。


    或許找個對手打打架能讓它興奮一點。


    三首惡龍目光銳利地看向湖泊,波士可多拉又陪美納斯鑽進去了,說是要采集水下的特殊食材。


    哼!


    分明就是去玩了!


    哈士龍以己度人地想到,並決定一會兒找訓練家去告狀,讓他明白他選的這個王牌有多不靠譜。


    等波士可多拉哭著道歉的時候,自己再出麵安慰憤怒的訓練家。


    到時候訓練家肯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然後向所有夥伴宣布自己才是最強的王牌。


    三首惡龍機靈的大腦中產生無數個美妙的畫麵,不由得露出猙獰恐怖的笑容。


    站在筐前的妙喵瑟瑟發抖,連用精神力量束縛的樹果都嚇掉了。


    “咪、咪呦……”


    “小白!!胡帕收集完了!胡帕要吃甜甜圈!”


    響徹整個高原的大喊聲讓三首惡龍迴神,它咽下嘴角溢出的口水,奇怪地看了妙喵一眼,而後扇動羽翼主動收集樹果。


    它必須要在波士可多拉迴來前完成任務!


    衝啊!


    三首惡龍化作勤勞的小蜜蜂,在山麓見來迴穿梭。


    清澈的溪流旁。


    柏木和幸福蛋、瑪機雅娜忙得腳不沾地。


    他站在鍋邊和火爐邊瘋狂製作,幸福蛋手起刀落快速處理原材料,瑪機雅娜將一份份成品分好,並阻止那些快忍不住的野生寶可夢上前爭搶。


    不得不說。


    高原的寶可夢是真沒吃過什麽好東西。


    柏木今早在溪邊洗漱的時候,這幫家夥看他的眼神像是喪屍在看活人,異常地滲人。


    明明他製作的是耐餓型的食物。


    普通寶可夢吃完,至少兩天內不再進食都能精力充沛。


    它們是怎麽做到給人一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感覺的,尼貝爾高原缺少食物?


    怎麽可能。


    物產豐富的要命。


    他甚至在其他寶可夢收集的樹果堆裏找到了金色的蕉香果和蔓莓果,這倆玩意兒哪怕是農業極其發達的動畫世界也屬於少見的樹果。


    據說吃了前者再暴躁的寶可夢都會變得溫順,而吃了後者寶可夢會對你產生奇特的好感。


    小智當初剛離家要是有這倆玩意兒,哪兒還用得著烈雀群來幫他跟皮卡丘磨合。


    當然。


    牢固的牽絆還得靠刻骨銘心的迴憶來製造。


    這倆玩意兒主要服務於萌新訓練家,或者剛收服兇暴寶可夢對它束手無策的訓練家。


    “離開前的最後一餐,就讓你們吃個夠吧。”


    柏木不遺餘力地大量製作適合寶可夢吃的食物,衝天的香氣甚至吸引來了躲在山崖不肯見人的波爾凱尼恩。


    它張口就是抱怨,“你又做了什麽?你這樣會把它們的嘴巴慣壞的!”


    “少說這種廢話,來的正好,打水去!”


    柏木才不管這個口是心非的傲嬌寶可夢說了什麽,直接將它也納入打雜工的範疇中。


    胡帕和耿鬼、多龍梅西亞姐弟玩瘋了,嘴上說著去山林裏收集食材,天知道什麽時候迴來。


    “別隨便指揮我!我可不是你的寶可夢!”


    波爾凱尼恩不肯接水桶。


    於是。


    這位高原庇護者受到了幾乎全體寶可夢的注目禮,其中瑪機雅娜放下手中的盆子,緩慢朝它走去。


    “嗶嗶嗶!”


    “瑪機雅娜——我去就是了,真的是,每次都用那招。”波爾凱尼恩落荒而逃,花粉過敏的它最受不了瑪機雅娜手裏的鮮花束了。


    而很快。


    三首惡龍叼著塞滿的竹筐迴來了,三顆腦袋並用竭力述說著什麽。


    “唦嗓!唦嗓!”


    柏木認真傾聽,隨後笑容滿麵地拜托它去找胡帕和耿鬼那幫家夥。


    三首惡龍略微歪頭:“?”


    “快去吧,要是它迴來以後被我發現消極怠工,我肯定會狠狠說它的!”訓練家畫大餅。


    目的達成的三首惡龍樂顛顛飛走了。


    不一會兒。


    波士可多拉帶著異色美納斯歸來,爪子的籃子裏塞滿各種水生寶可夢愛吃的食材。


    “怎麽這麽久才迴來……”


    柏木狠狠地“批評”了大怪獸,聽到美納斯拉著它追彩虹去了,更是當場怒斥其太過分,大家都那麽辛苦地幹活,你們怎麽能跟遊山玩水一樣?


    波士可多拉憨憨一笑,左耳進右耳出。


    與胡帕歸來的三首惡龍不敢置信地看著它。


    好厚臉皮的寶可夢!


    這就是王牌的底氣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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