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呢。


    這明明不是什麽深奧的問題,但雪萊卻不知道怎麽迴答。她垂下眼睛,唿出一口氣。


    “我以為,我差一點就要死了。”


    擦著她皮膚的手指一頓,小少年拿起雪萊涼到幾乎沒有溫度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嗯。”


    “我剛剛感覺到地下是空的,但是不知道會有風。”


    有溫暖的能量從手心穿到了身體裏,雪萊眨眨眼,算是迴過了點神:“我隻能用念察覺到這些。”


    “應該是用來防盜墓賊的手段吧。”


    雪萊茫然地點點頭:“大概吧。”


    她被剛剛那陣風嚇得簡直被抽掉了魂,坐在地上怔怔地想了好一會兒,眼睛裏才慢慢有了神采。黑發黑眼的小少年就在她身邊,看著火焰下黯淡無光的眼睛被重新點亮,稍微放下了心。


    “雪萊很怕死嗎?”


    “我覺得……應該是怕的吧。”


    若說死亡的經曆,她上次也體驗了一次。瀕死的感覺並不好,但在知道有係統的情況下也能自我催眠下隻是睡去而已,但這次在還沒有刷完分的情況下就死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雪萊並不知道。


    總覺得不僅僅隻是二刷那麽簡單。


    “我也這麽覺得。”


    庫洛洛晃了晃她的手:“一點都沒暖起來。”


    赤紅色的瞳孔縮了縮,視線落在了他臉上。庫洛洛淡定自若的樣子讓雪萊相形自慚,嘴唇不明顯地撅了起來。


    【810.】


    然後救了他一命就十分?!


    雪萊憤怒地把爪子抽了迴去,自己抱成一團。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對我來說,下一秒就沒命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吧。”


    火焰燃燒的形狀忽大忽小,小少年臉上的陰影也時多時少。在暖色下,他的眼睛卻沒有多少改變——就如同他整個人的狀態一樣。


    永遠都波瀾不驚,就算有再大的變動,對他來說巨石也隻能引起一點點波瀾。


    而他,則是深海。


    雪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在觸到柔軟的皮膚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雪萊迅速收迴,但手腕已經被小少年牢牢攥在手裏。


    “放……”


    “以後還是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比較好。”


    他的眼神好像溫和了些,但隱隱有著些風雨欲來的陰鷙:“如果你還想留在流星街的話。”


    “因為軟綿綿的果肉,就算外殼再堅硬再多刺,也遲早會被啃得幹幹淨淨。”


    “我為什麽要聽一個算計我很多次還沒成功過的小鬼的說教。”


    “大概是因為,我成功活到了現在的原因?”


    庫洛洛坦然地迴答:“想知道我殺過多少人嗎,雪萊?”


    為什麽他能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


    “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如同當時雪萊果斷地燒死了卡拉奇一樣。”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事實證明,雪萊在被逼急了的時候也是能夠下殺手的。那麽你殺一個和我殺了很多,除了數量上的不同,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他自問自答地說:“大概在外麵的世界,是殺人犯和連續殺人犯的區別?”


    “別開玩笑了!”


    雪萊甩開他的手,退後兩步靠在牆上:“防衛過當導致過失傷人和故意殺人從來都不一樣!如果不是你想要……”


    “可是,那也隻是我想而已。”


    庫洛洛頗有興致地反問:“外麵的世界的話,未遂和既成事實也可以混淆嗎。”


    雪萊噎了一下。


    “或許雪萊想說,我對你是抱著惡意的。”庫洛洛並不打算否認這一點:“但是惡意與否,能夠改變殺過人的事實嗎。”


    “你看,不會吧。”


    “就算是帶著善意,也不能扭曲時空逆轉時間,讓雪萊迴到殺人的前一刻——更不用提,即便雪萊真的迴去了不殺人這件事會不會導致自己被殺。”


    小少年帶著輕鬆的語氣開導她:“畢竟你不去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流星街就是這麽一個地方。”


    “所以……被別人殺掉,也可以變得正常嗎。”


    所有的重心都依靠在牆上,盡管有了心理準備,雪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生命對於你來說,算是什麽東西。”


    這個問題庫洛洛歪著腦袋想了想。


    “如果不夠強會被別人從這裏搶走,如果夠強可以從別人那裏搶來,大概就是這麽樣一個東西吧。”


    “我……”


    雪萊捂著臉:“你……別跟我說話。”


    庫洛洛不聲不響地看著她,而隻是那種目光也足夠讓雪萊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團亂。


    “我要離開這裏,這樣就不用聽你這些鬼話連篇不知所雲的東西了。”


    她喃喃地這麽告訴自己:“人總會被環境所影響,離開了這裏就不用再想這些事情。”


    外麵不會有草菅人命,以人和人相殺為處世原則。即便有著黑暗的地方,平凡的人庸庸碌碌,上班的時候忍受老板的臉色和同事之間的排擠傾軋,下了班和家裏人一起吃飯罵罵不長進的孩子,而不是……


    “其實雪萊也不至於因為適應了流星街的法則而沮喪,換成誰,包括雪利來,也都會變成這樣的。”


    “雪利不一樣。”


    雪萊斷然否認了庫洛洛的話。


    【閉嘴。】


    “如果雪利變得像我一樣,我就親手殺了……”


    如同被刺中了喉嚨,接近尖叫的銀發姑娘捏著自己的喉嚨,低下頭,肩膀微微的顫抖。剛剛墓道裏堆積出來的龐大念壓一閃而過,靠近她的小少年被硬生生退出去幾米,撞到了對麵的牆壁上。


    而就算她沒有把話說全,那一閃而過的殺意卻是誰也無法騙得了的。


    雪萊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對他起殺心。


    就算隻是假設。


    “為什麽……”


    那是她從小到大,血脈相連,最重要的依靠。


    在母體裏便是相伴相生,共同汲取營養長大。出生後不久,在還沒有記憶時便失去雙親,更是像拴在一起一樣毫無安全感,隻信任對方。


    無論有多少比較都無法離間兩個人的感情,對外從來都高傲得不食人間煙火但隻對著雪利頤指氣使撒嬌賣萌。就算再激烈的爭吵也在他拿果凍哄哄她之後就過去,也不管到底是誰對誰錯。她不喜歡看書,但會為了跟雪利進一個班而勉強自己去看一眼,甚至在高考選係的時候都會為了雪利的誌向而妥協選了理科學院。


    他們兩個人對今後的規劃一個清晰一個模糊,但最確定的是彼此的未來中都有另一個人。


    然後她今天竟然為了這種莫須有的東西,真的起了想要去殺了他的念頭。


    “所以說,就算是出去了,雪萊身上還是有流星街的烙印了。”


    庫洛洛歎了口氣:“穿過了垃圾堆之後,有誰能夠片葉不沾身地離開呢。”


    “我竟然跟你們……是一樣的……”


    維持著她不一樣的假象下,竟然是她不知不覺間也對人的生命輕賤起來。拚命想要離開流星街的意誌下,是對自己改變潛意識的否認,和不想被更深層同化的反抗。


    如果雪利變得跟她一樣就殺了他,是因為……


    “我其實,想殺了自己嗎。”


    “也不用這樣自我否定的。”


    庫洛洛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無力地滑到地上。剛剛有了些生機的眼睛此刻黯然無光,如血的虹膜就如同幹涸的鮮血,光是看一眼就覺得有鐵鏽的味道粘在了身上。


    深邃的眼睛滲出了一絲笑意。


    “就算覺得自己和原來的世界已經格格不入也沒關係,因為這裏什麽都能接納。”


    紅色的眼睛抬了起來。


    “流星街……嗎。”


    【820.】


    小少年半跪在她身邊,還在變聲期的嗓音有些微微的粗糙和低啞:“到我身邊來。”


    雪萊的嘴角動了動。


    “你要……收藏我嗎。”


    “隻要是你所期望的,我都可以試一試。”


    他輕聲微笑,就好像唱詩班裏虔誠的小信徒;


    他滿眼真誠,就如同她最值得信賴的戰友;


    他在黑暗中款款走來;


    他遞來地獄的邀請函。


    【830.】


    係統冷笑了一聲。


    【有完沒完了。】


    銀色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微扇,紅色的獸瞳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也說過……一樣的話。”


    眼角還有淚水的殘痕,銀發姑娘的眼神宛若盛滿了憂傷。冰涼的手指到最後還是沒有溫度,輕輕撫過另一個人的臉頰。


    這次,她沒有一碰就閃開。


    “雪利也……這麽說過。”


    想到這件事,紅眸中又蓄滿了淚水:“可我……不能見他了。”


    【850.】


    “但我會陪在你身邊。”


    就如同騎士效忠一般,她聽到了這樣的話語。銀發的公主轉過頭,寶石一樣的眼睛清亮。


    “但我不想讓你陪在我身邊啊。”


    急轉直下的迴答讓黑發小少年措手不及,那個前一秒還是眼淚的女人揉揉眼睛,用自己過低的體溫消腫。站起來就徑直往更深處的墓道中走去,一邊走雪萊一邊發表了剛剛的感想。


    “我真是沒想到你現在還試圖給我洗腦。”


    她身邊的火焰一直隨她而動,她身後的小少年沒幾秒就引入了黑暗之中。庫洛洛隻看得到身體纖長的家夥惡劣地對他一笑。


    “我在學詭辯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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