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冷的聲音飄來,好似被擴音機械擴大了音量,轟轟的鑽進人的耳蝸,讓人心靈無端的產生強烈的震蕩,那些亂嚎的鬼魂則如被扼住脖子的大鳥,鬼哭狼嚎之音嘎然而止。[]


    滿是遊魂的地方,瞬間蕭蕭無聲,沉寂的可怕。


    說曹操曹操到,說話的術士驚駭之下幾乎咬住舌頭,其餘幾位也心頭一凜,背心發寒,那個小術士竟然活著追上來了?!


    眾術士心中震駭,卡車裏的醫生、巴東明、丁貴仨聞聲激動的差點跳起來,小閨女平安無事,太好了!


    狂喜於心,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久憋在腔的濁氣,那顆高懸的就那麽在無形間落了地兒,真正的如負釋重,渾身輕鬆。


    也幾乎在同刻,不論是醫生幾個還是幾位術士,皆不由自主的尋找聲音的主人,就在眾人不知該望向哪裏時,黑暗裏一抹流光一現,飄忽忽的落在了距術士和卡車有四五十米的地方。


    那個地方也在術士和卡車的一側,同樣也處於鬼魂們的包圍圈之內,無論是卡車上的人,還是眾術士,皆能一目了然的看見它的存在。


    就在流光乍現那刻,一片亮光如太陽出海,從那兒向四周鋪開,那片光,柔和而溫暖,並不刺眼,黑暗被驅走,方圓二百米之內如每天的清晨那樣清亮。


    一匹銀色長鬃毛的小馬兒踏著“得的得的”的步子,慢悠悠的向眾術士和對峙的金雀兒走來,一個風衣小姑娘把一條腿曲擱在馬背上,坐沒坐相的樣子,手裏托舉著個散發亮光的珠子。


    小閨女竟讓小馬兒現身?


    醫生看到小丫頭大刺刺的騎著馬跳了出來,默默的撫額心,小閨女這麽光明正大的讓人看見她的馬,是不是準備宣告天下巫族出世的消息?


    巴東明、丁貴第一次領略到小姑娘騎術馬的風姿,深深的被折服在那高大上的出場風采裏,滿眼崇拜。


    眾術士看到一人一馬馳馳而來,驟然緊縮,那匹馬不是一般的術馬,術士們能召術馬代步,能召小鬼抬轎,在陰界的道路看見術士們騎著高頭大馬狂奔本不是稀奇事。


    術士們召的是術馬其實是陰馬,即以術紙為馬身,馬魂是死去的馬的魂魄,還有另一種,即是神匠魯班才能做得到的鋸木為馬。


    然而,小姑娘的馬,不是他們所知的術馬,那匹馬兒身上沒有一絲陰氣,甚至,馬身充滿了讓鬼魅邪氣都不敢靠近半分的正氣,還有一種近神靈才有的神聖之氣。


    能在陰界自由縱行的術士,哪個沒有幾把刷子,哪個沒有辯陰陽的眼,又怎能分不清何為陰氣何為正氣,何為黑暗死氣何為光明靈氣?


    隻一眼,眾術士已察覺出小馬兒的不同,個個心神緊張。


    也正因為太緊張,那個爆了料的術士,忍不住又張口爆料:“……傳聞…巫族神女神通廣大,上通天地,縱橫三界,召天庭仙馬為代步坐騎……”


    “……”不要告訴他們,那個人的術馬就是天馬!


    眾術士冷汗泠泠,差點忘記唿吸,定了一秒,有人吞了吞口水:“你說的傳聞,不是真的吧?”


    心驚肉跳的術士非常希望爆料的同行能說“那隻是傳聞”,就在他們滿心期待時,聽到了“噗”的一聲冷笑,那一聲冷笑,讓他們頭皮一陣發涼。


    他們望過去,看見小姑娘身後立著一男一女兩隻小鬼童,小童額點朱砂,紅衣紅裳,分外的萌軟可愛。


    可是,兩小童的表情滿滿的是嫌棄。


    事實也確實如此,兩小朋友萬分鄙視幾隻擋路狗,敢攔斷姐姐大人的劃下的道路,這是嫌活得太滋潤,想找虐是吧?


    玉童嬌蠻的雙手抱胸,瞪眾人:“看什麽看,沒看過金童玉女嗎?”


    “錯了,”金童搖搖頭,糾正小夥伴的話:“他們看過金童玉女,隻是沒看見過我們這樣漂亮可愛,聰明伶俐的真金童玉女,他們孤陋寡聞,咱們就大方點讓人看看吧。”


    “我嫌他們眼光太髒。”


    “忍一忍唄,大不了咱們辛苦點,迴家後去昆侖湖裏洗洗,消消毒。”


    “好吧,我就當被狗狗多瞅了幾眼好了。”


    “就是這個理。”


    兩小朋友你一句我一話,也不管眾術士氣得臉紅脖子粗,兀自愉快的決定了免費給人觀看。


    “哎,有些事咱們心裏明白就好,說出來讓別人多難為情,要知道這年頭很多人不僅人麵獸心,還長著玻璃心,是受不得刺激的,萬一被活活氣絕身亡,會讓人我得咱們嘴巴太利,有損我們溫柔善良的偉大形像。”曲七月忍笑忍得臉抽筋,她家小朋友看誰不順眼貶起來都不眨眼兒的,真是大快人心哪。


    “噢,以後遇上這樣的情況,我們心裏嫌棄,嘴上不說就是。”


    兩小朋友從善如流的點頭,內心笑翻,姐姐,你這麽戳人的痛處真好嗎?


    幾個術士被主仆仨明裏暗裏一通貶,憋得內心快吐血,罵他孤陋寡聞就算了,還指槐罵桑的罵他們人麵獸心,心胸狹窄,氣量少?


    簡直……簡直氣死人了!


    眾術士被嗆得先是麵紅耳赤,然後就是羞憤交加,黑紗後麵的臉扭曲變形,差點爆走,情緒不穩,抵擋火焰的符牆也失去平衡,岌岌可危。


    就算氣憤欲絕,他們仍然死死克製住了,沒有罵迴去,爆料的人說巫族神女能召鳳凰下界,能以天馬代步,眼前這人召來的鳥兒能吐地獄火,騎著非術馬的小馬兒,豈不正正說明其人就是巫族神女?


    巫族,無異於術界之燈搭,在術界享有崇高的地位,縱使千餘年再沒聽聞巫族入世,然而眾術士宗派卻從未敢忘記它的存在,代代口口相傳巫族之事,以令宗派後輩們心中有數,以免哪朝哪代後輩撞上巫族嫡派而不自知,為宗派招來滅頂之災。


    巫族支派從沒有退出術壇,那也是眾所周知之事,巫族與巫族支派,那是不同的兩碼事,巫族個神聖的存在,巫族支派隻能說是其中一支嫡係弟子的傳承,後者根本不能也不敢與前者同日而語,同理,龍華術派對後輩們提及的巫族自然是正統巫族,而非巫族支派,所敬崇的也是巫族,對巫族支派有尊敬有禮待,絕不會像敬重巫族一樣敬重巫族支派。


    龍華眾術派也知道龍華有幾支巫族支派,甚至大多數還打過交道,而對於巫族有否有傳人,一直存懷疑態度。


    各術派之間最近隱約流傳著小道消息,說巫族傳人出世,行走江湖的眾術士也差不多都有收到宗門密令,不是囑咐小心行事,就是囑咐若遇上巫族傳人,不要去試探招惹,不能為友也盡量莫與之為故。


    可他們哪料到,今天竟會遇上巫族傳人,甚至,還可能是巫族傳聞千年才可能一現的神女。


    因此,就算眾術士氣憤滿懷,畏於巫族之威名,也不敢膽目張膽的對杠,心裏恨極,為什麽事先沒人告訴他們要攔截的竟是巫族傳人?


    如果事先知曉他們的對手是巫族之人,他們必定會慎之又慎的再三考慮盟約問題,絕對不會那麽早做出決定。


    恍然發現竟杠上了傳聞中的巫族之後,眾術士心裏特別的苦,他們騎虎難下啊。


    術士們心裏苦,卡車上的醫生歡喜得嘴都合不攏了,悄悄的打開窗戶看風景,外麵的風景真好哇!瞧瞧,那亂七八糟的像樹一樣的是不是骨頭?那些鬼是短命鬼吧?那邊那些小孩子都是流產的、打胎打下的、生病夭折的吧?那邊那個是打架鬥毆打死的吧,哥們啊,你混成那個熊樣,可見你身手太差啊,咋被人戳得滿身窟窿……


    好在兩軍士不知他想啥,如果他們知道了必定會將醫生丟下車,赫大校口味太重,他們隻能成全他的好奇心,讓他身臨其境的去跟鬼魂們親切友好的交流。


    小天馬不急不忙,仍然擋不住它的速度太快,幾個飛縱已飛到金雀兒身邊,金雀兒見大人過來,張口一吸,那片火海騰的一下縮小,縮成一縷火雲,飛進它的口裏。


    金雀兒收迴火焰,慢悠悠的扇翅膀,在小姑娘身邊的天空飛舞。


    火焰消失,符牆還沒散,曲七月懶洋洋的瞥一眼,將手裏捏著的一張符甩手丟出去,那張符在空中一展,化作一個巨大的“令”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在符在由各術士們所凝結出的符牆上。


    金光閃閃,似火似磚砌的符牆,被金色“令”字一壓,就如天河決堤,一刹潰散不成形,折化為無數手印無數符紙,紛紛飄灑。


    那“令”字,遇符吞符,遇手印吞手印,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帶著法力的印記和符紙輾吞,成百上千張符紙印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遞增減小。


    金令壓符牆,同心協力維持符牆的術士們被震得當場倒退數步,數人被震得五髒六肺幾乎要移位,三兩人吃不住,暗中吐了一口血,血噴在黑紗上被掩飾住看不出來,血腥味卻遮不住,就那麽飄了出去。


    被震退的術士,好不容易站穩腳,便看見自己的符紙在金色令字前不堪一擊,如三冬天被人潑了盆冷水,從頭冷到腳。


    這就是實力!


    這就是差距!


    他們合眾之力才得以築成法牆,卻抵不住別人一張符的威力,這樣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有十萬八千之遙。


    此刻,他們終於明白師門為何對巫族推崇倍至,為何巫族就算千數年不在世間行走,地位也無可動搖,巫族,從古至今能穩居術界屹立不倒,憑的是強大到強橫的實力。


    金色符令在眨眼間將所有符紙與手印殘術力吞噬一空,懸空不動,它身上的金光蘊藏著一股欲撕裂長空的力量,那力量讓人心顫。


    被符光所照的眾術士,竟覺兩股顫顫,幾欲不能站立。


    “嗬-”就在他們心驚肉跳不已之際,聽到一聲冷冰冰的笑,忙忙抬頭,便見馬背上的小姑娘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們,眼神泛著寒意。


    “我…我們不知…”一位術士想解釋一下,他們真的不知這事竟與巫族神女相關,如果知道是巫族神女借道送陽人出界,他們怎麽敢攔?


    他太緊張,緊張的口齒不清。


    “你們想說不知道這些是巫族所庇護的人是嗎?”幽冷的語氣,比第一次聽到的聲音更加清冷。


    眾術士點頭,小姑娘平靜的坐在馬背上,沒有刻意的施放壓力,然而,他們卻感受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令他們根本不敢胡亂迴話,他們感覺如果一個字答得不妥,下一秒可能就會橫屍當場。


    “巧言令色。”曲七月冷眼睨睥眾人:“影子門、地獄門、鬼門,剪紙門,各門各派結成同盟,齊心協力違背天道地綱,助紂為虐為禍龍華,欲亂國道,殘害無辜,事到如今,還敢以不知為自己脫罪,你當本座眼瞎心盲,還是當本座是三歲小孩?”


    金童玉童虎視眈眈的盯著術士,眼神陰森森的,但凡跟姐姐作對,都是壞人,壞人就該宰。


    眾術士大驚失色,他們,明明蒙了麵,也沒人提及師門半個字,她如何得知自己來自哪門哪派?


    “很奇怪本座為何知曉你等出師何門是不是?”曲七月將眾人眼中疑惑收於眼底,難得的解釋:“你等蒙了麵,用幻術改變聲音,鬼子門人還將你等的影子藏起來,剪紙門人剪紙為影用假影代替,如此一來,就算有人捉住你們的影子也無用,以你們的行動,換作別人定然分不出真假,也追蹤不到你們的痕跡,然,須知天下眾術皆始於巫,本座乃巫族上傳承者,僅隻看你等所用之符術手法,便知師出哪門哪派。汝等,還有何話說?”


    一襲輕淡描寫的話,如五雷轟頂,轟得八位術士魂不附體,渾身微顫,搖搖欲墜。


    過了半晌,鬼童子默默的摘下麵紗,捋掉帽兜,往前邁出一步,他的步子極為沉重,好似腳下重逾千斤,每走一步,腿都在顫抖。


    金童玉童看到蒙麵大盜摘下麵紗,認出正是曾經在昆侖蜂腳下所遇見的兩拔拜山客中的一人,撇撇嘴,不置一詞。


    同行的幾人,看他到步出列,驟然大驚,屏聲靜氣,不敢唿吸。


    鬼童子往前走出三步,腳踩陰陽位,雙手結印,彎下了尊貴的腰,嗓音發顫:“影子門當代掌令鬼童子,參見巫族……神女!”


    曲七月也認出他是誰,微微的挑高秀眉:“鬼童子,二月拜祖山,你們師徒登至昆侖山第幾峰?”


    她怎知他拜山之事?


    心中震驚不已的鬼童子,驚詫之下抬頭,當撞上那雙黑幽幽的幾乎能將人靈魂吸去的瞳目,嚇得心髒一顫,慌忙低頭,竭盡全力的穩住聲音:“鬼童子師徒拜山,隻……登到第七法台。”


    “善惡相抵,能登到第七法台,隻因善功多於惡行,以你影子門的功德,本座赦免你這次殘害無辜的死罪,你站一邊去。”能登至第七法台,本性不惡,可以網開一麵。


    鬼童子的腿抖了抖,寒顫顫的應了一句“遵法旨”,拖著沉重的腿,艱難的挪開幾步,站到一側,心頭湧上一種劫後餘生之感。


    餘下七個術士,冷汗如雨下,正想先認罪以避禍,聽到頭頂傳來寒音:“汝等仗術行惡,作非作歹,更意欲亂龍華國統,其罪當誅,汝等自己自盡,還是要勞本座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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