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


    轟隆一聲,天空中閃過一道紫色的閃電,仿佛將天空劈開成了兩半。


    周青將被她點了睡穴的糖寶緊緊摟在懷裏,悶頭往馬匹所在的位置衝去。


    隻要離開破廟,趕到和阿驍碰頭的地點,她就能帶著糖寶離開了。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當又一道閃電劈落的時候,周青一側的嘴角勾起,表情如同羅刹。


    當她繞到破廟後麵,果然看見有幾匹馬在那裏。


    她來不及多想,上前就上去解開韁繩,準備翻身上馬。


    腳下厚重的泥濘絆住了她的腳步,讓周青的動作變得遲鈍起來。


    當她終於爬上馬背,調轉了馬頭準備離開這裏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卻差點兒讓她唿吸停滯。


    “皇、皇上……”


    周青握緊了韁繩,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一把白色的油紙傘撐開。


    雨水連成了線,從傘麵上滑落,再順著邊緣滑落。


    傘麵微抬,露出了康熙肅殺的麵孔。


    無數侍衛圍繞在他的身邊。


    他們一身黑衣,手握刀柄,又如同黑夜中最安靜的幽魂,毫無聲息。


    明明應該被白蓮教死士圍困到死的康熙,就這麽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怎麽可能?!


    “皇上您脫離危險了?太好了!”


    周青心思電轉,臉上立刻擺出一副放心了的表情。


    看看周圍被包圍的樣子吧,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衝出去了。


    現在隻能賭一次。


    ——賭康熙並不知道她身份和目的了。


    康熙問她:“糖寶兒呢?”


    周青僵手僵腳的解開胸前的鬥篷,將糖寶睡著的小臉微微露了出來。


    康熙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他邁開腳步穩穩走來,梁九功撐著傘,不讓一滴雨水落在康熙的身上。


    康熙欲從周青手裏接過糖寶,後者的手依依不舍不肯鬆開。


    “怎麽,白蓮教的死士都已伏誅,你還不肯死心?”


    康熙手臂繃緊,微微使力,周青根本阻攔不住他將糖寶抱迴去的動作。


    周青隻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正在隨著暴雨而不斷流失,就連自己的嘴巴,似乎也不受大腦控製了。


    “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康熙仔細確認了小團子平安無事,心中的大石頭這才鬆懈下來。


    “黃天已死,蒼天將生。你不就是白蓮教的一員嗎?怎麽會不明白朕的意思。”


    康熙淡淡笑道,看向她的眼底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殺氣。


    “噔”的一聲。


    周青腦子裏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事已至此,就算她再嘴硬也沒用了。


    周青收斂了裝出來的害怕的表情。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這個時候才逐漸發現了不對勁。


    明明他們扮作車隊出發,一路上的侍衛也不過二三十人罷了,現在周圍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幾十個、上百個都有了吧!


    而且在閃電亮起的那一瞬間,她分明瞧見,有好些侍衛明明在剛才的破廟之中被死士所殺……


    到這個時候,周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原來,你繞了這麽大一圈,就是為了給我做個圈套?”


    周青哈哈大笑了起來,淚水和落在她臉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從眼角滑落下去。


    “你這韃子皇帝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雨勢漸大,康熙小心地為糖寶蓋上了一層鬥篷。


    他淡淡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簡簡單單八個字,就解釋了康熙為什麽會這麽做。


    周青雙膝一軟,整個人撲通跪坐在了泥水之中。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她有些不甘心。


    康熙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當年以賣身葬父之女的身份靠近朕和太子,但那死去的老人是真,他的女兒卻是被你殺死後取代了身份的吧。”


    康熙搖搖頭,用四個字點評:“心狠手辣。”


    聞言,周青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麽久遠的事情……難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


    明明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甚至還殺死無辜的平民,這一切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接近康熙和太子,在他們的身邊伺機而動。


    結果現在告訴她,說康熙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周青咬住嘴唇,有血腥味在她的口腔中彌漫開來。


    “我不信。”


    “無所謂你信不信。”


    康熙可不在乎這一點。


    “朕原本想給你一次機會,隻可惜你浪費了。”


    周青的視線已經被雨水模糊。


    她微微低下頭,將濕透的發絲一把捋到腦後。


    “韃子皇帝給我機會?嗬嗬,我不需要。”


    她最後看了一眼糖寶,手腕翻轉間從懷裏掏出一柄匕首來。


    “你也不要以為俘虜了我,就能獲得什麽信息。”


    周青第一次拋棄了這些年學會的卑躬屈膝,第一次像年幼時那樣肆意的笑了起來。


    “我是漢人,我是白蓮教的人,我絕不被俘!”


    康熙身邊的侍衛防備的是周青暴起傷害康熙和阿哥們。


    沒想到——


    她飛快地翻轉了手腕,在閃電下變得無比刺眼的匕首朝著自己心髒的位置狠狠捅了過去。


    噗嗤。


    ……


    糖寶醒過來的時候,外頭的雨勢已經停歇。


    太陽升了起來,地麵上也一點點變得幹燥起來。


    糖寶揉了揉眼睛,第一句話就問:“青青呢?”


    坐在她身邊正在看書的康熙放下書,摸了摸她炸起來的頭發,輕歎一聲,“她為了保護你,身受重傷。汗阿瑪已經將她送去救治了。”


    小團子揉眼睛的手都停了下來,小嘴張得大大的,“搜、搜桑?!”


    “嗯。”康熙沒有說周青是反賊,是為了刺殺他而來的人。


    糖寶還小,而且一直都很喜歡周青,那就讓她在糖寶的心裏留存最後的一點好印象吧。


    “糖寶、糖寶想起來了……”


    小團子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睡著前的場景一幕幕從她的腦海中浮現。


    破廟,死士。


    汗阿瑪將她交給了周青,周青帶著她想要離開……


    “蛤蟆……青青不在了……嗚嗚嗚!”


    這一刻,小團子的眼裏滿是淚水,小奶音也顫抖著。


    康熙心裏輕歎一聲。


    “汗阿瑪在呢,糖寶兒不要怕。”


    他坐到床沿,將哭得稀裏嘩啦的傷心小團子提溜起來,抱進懷裏。


    “想哭的話,就哭吧。”


    他拍了拍小團子的腦袋,目光從打開一道縫隙的窗戶望出去,外麵滿是陽光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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