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裏。


    康熙接過梁九功遞來的濕帕子,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手心擦幹淨,剛剛那會兒他手心裏頭也出了些汗,有些黏膩。


    “看你這幅表情,怎麽,事兒已經成了?”他看也沒看四阿哥,笑著打趣了他一句。


    被七阿哥認為真的不會笑的四阿哥抿了抿嘴唇,將差點翹起來的嘴角硬生生壓了下去。


    然後用他自認為最冷靜的聲音說道:“是,兒子已經與端敏公主談過了,她已經明白該怎麽做了。”


    “哦?”


    擦完手,康熙將帕子遞給梁九功,饒有興致地看向眼前那個渾身冒著高興泡泡的四兒子。


    “這麽快就搞定了?胤禛啊胤禛,你這倒是讓汗阿瑪有些意外了啊。”康熙笑了起來。


    四阿哥有點兒不好意思,又有點兒被表揚之後的小得意。


    康熙:“來,說說過程,讓朕聽聽。”


    聽到康熙這話,四阿哥連忙迴過神來打起精神,把自己的思路、做法,還有端敏公主當時的表現,事無巨細的都說給了康熙聽。


    這會兒也沒其他人了,康熙卸下了平時端著的態度,脫了鞋子盤著腿,斜倚著椅子,聽得挺仔細。


    聽到緊要的地方,他也會笑出聲來,態度十分放鬆。


    等四阿哥講完了,康熙就開始拿著這個案例來教導他。


    “你這思路確實是對的。無論是做什麽事情,在開頭之前就要想好基本的框架。”


    “你做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麽,你應該如何去達成這個目的,在這過程中的重點是什麽,你又該用什麽樣的套路……”


    康熙摘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裏,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汁水就順著喉嚨流了下去。


    “朝堂上的事兒,看似是人和人之間打嘴仗,但其實和行軍打仗也沒什麽區別了。”


    康熙大約是想到了當年他被四位輔政大臣挾製的時候,尤其是鼇拜,在他這個皇帝的頭上作威作福,權勢滔天,好不快活。


    那段日子,康熙若是沒有極為堅定的目標,以及為了目標堅定不移去達成的毅力,或許就不會有擒鼇拜的一天,更不會有今天的他了。


    “做事情也是要講套路的嘛,說得好聽一點,就叫講究方法。簡單講一下基本的步驟,分四步走。”


    康熙拿美人拳錘了錘自己的小腿,嘴裏慢悠悠地給自己兒子分享經驗。


    四阿哥眼神亮晶晶的,聽得認真極了,甚至恨不得手上能有紙筆讓他一字不落地抄下來。


    “第一步,做計劃。”


    “第二步,執行。”


    “第三步,檢查。”


    “第四步,處理。”


    說完這四步,康熙看向若有所思的四阿哥,“其實平常不管做什麽事,無論是朕,還是你,亦或是其他人,都是遵照著這四步,挺簡單的對吧?”


    “但這尚且隻是最基礎的步驟罷了,若想把事兒辦得出色啊……”


    康熙故意拖長了音調,就見四阿哥果然朝著他的方向前傾身子,那雙單純的丹鳳眼裏寫滿了求知欲。


    康熙輕咳兩聲,用手擋住了上翹的嘴角。


    沒辦法,逗年紀小的兒子們真是太快樂了!


    希望老四別像太子一樣無趣,得像他大哥、三哥那樣兒,他這個做汗阿瑪的才能擁有更長久的樂趣呀!


    “若想把事兒辦得出色啊,你就得辦更多的事兒,然後總結出自己的經驗來。這個呢,我們平常就叫做個人的行事風格。”


    “胤禛,聽懂了吧?”


    四阿哥胤禛:“……”


    他盯著康熙的臉,緩緩眨了眨眼睛。


    就這?


    汗阿瑪把他的情緒都勾起來了,結果就和他說這?


    就好像,汗阿瑪指著麵前一桌子豐盛的菜色,準備告訴他這些美味佳肴的烹製辦法。


    而他則做好了所有準備,等著好好學習,融會貫通。


    結果汗阿瑪話鋒一轉,說:其實這些菜的做法很簡單,等你長大了,會做這些菜了,就知道這些菜該怎麽做了。


    ……不是,他不學,又怎麽會做這些菜呢?


    這不是脫褲子放屁,純粹多此一舉麽!


    想到這裏,四阿哥才突然反應過來——他的想法好像有點兒大逆不道哦?


    “咳咳咳咳……”突然想明白的四阿哥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咳嗽個不停,小麥色皮膚的臉上已經咳得通紅了。


    “汗、汗阿瑪……”


    “嗯?”康熙看他五顏六色的表情看得正開心呢,聞聲挑了挑眉,想聽聽四兒子要說些什麽,“你說。”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臉色還是有些紅彤彤,就連眼睛也變得濕潤起來的四阿哥輕聲但是堅定地說:“兒子想說的是——汗阿瑪說得對。”


    康熙:“……???”


    “你說什麽?”


    四阿哥擦幹淨了眼角的水汽,一本正經地說:“汗阿瑪說得對。”


    他用單純又無辜的眼神看著康熙,“您可是天子,是聖人,您說的話自然都是正確的。”


    “……”


    這迴是康熙沒忍住,眯著眼睛打量著四阿哥的表情。


    然後忍不住摘了一顆葡萄往四阿哥的頭上丟去,笑罵道:“好你個胤禛,還敢打趣起你汗阿瑪來了,你好大的膽子!”


    四阿哥一側腦袋,那顆被康熙丟過來的葡萄就擦著他的帽子飛了過去。


    他正經八百地說:“兒子不敢,兒子隻敢說實話。”


    但他的眼睛和嘴角分明帶著得逞的笑意。


    康熙和四阿哥對視一眼,父子倆同時笑了起來。


    “行了,不逗你了。”康熙丟下手裏的葡萄,趿拉著鞋子走到四阿哥的身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端敏或許不會這麽快就做出行動,但朕還是要誇你一句,做得不錯。”


    四阿哥的表情立刻就激動了起來。


    自從額涅沒了之後,這三年,他在汗阿瑪的眼中又何嚐不是一個小透明?


    而如今,汗阿瑪第一次因為他辦差的能力而誇了他……


    這讓四阿哥如何不激動?


    “兒子謝過汗阿瑪的誇獎。”他的聲音有些細微的哽咽。


    康熙似乎沒有察覺任何的異樣,隻是搭在四阿哥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繼續往前走吧,成為一個對大清有用,對你二哥有用的人。”


    四阿哥重重點頭,“兒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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