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紅樓的大廳往往隻做門麵,掛出牌的姑娘都是獨門獨院,相互之間並不交通,所以恩客隻需由下人帶去特定的樓中樓,很少有淩亂的場麵。


    但這一天,卻有人打破了慣有的寧靜。


    辛夷姑娘的花盆被踢翻,好不容易成活的君子蘭頹然委地;桔梗姑娘的樓板險些被踏爛,失侶的鳥兒在籠子裏叫喚著“壞人!壞人!”……


    蘭澤姑娘正在屋內撫一支《琵琶行》,卻忽地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樂音戛然而止,對麵笑吟吟的王孫也不由得詫異轉向聲源——看來那禍害不打算放過她這裏了。


    蘭澤放下樂器,走去開了門。


    一張明媚的小臉努力從大堆花花綠綠的東西後麵探出來,期待地望向她:“蘭澤姐姐,告訴我,你最會哄得客人暈頭轉向乖乖聽話的是哪一招?對了,就是那把琵琶是不是?”“呃,可是你手中這些——”“這個是辛夷姐姐借我的金步搖,據說戴上它一晃三顫的,包管讓客人眼珠子掉下來;那個是桔梗姑娘借我的鸚鵡,人麽如花解語,鳥也會說吉利話兒,可不相映成趣?還有那個——”一雙明亮的眼睛這才望見室內光景,連忙後知後覺地生生勒住,“呃,姐姐有客人?”霓裳的身子漸漸往後縮,天可憐見,她隻是山窮水盡來向各位美女支招再順一兩件法寶,可沒存著“撞破好事”的心哪。怪隻怪她很久沒有關注軟紅樓的行情,不知道蘭澤姑娘居然身價看漲,大白天的都有玉麵華服公子哥兒來捧場。


    等等!那位“玉麵華服公子哥兒”好像有點麵熟,還有……他為何朝自己走來?


    拜托,她隻是叨擾片刻,立馬就還他們清靜不行嗎?


    一張豐神俊朗的臉無視那些鳥籠花卉首飾,逼近她——“貓兒,好久不見。”好似鞭炮毫無預警地炸響在身邊,還是那種五十掛。一百掛的。


    霓裳眼珠子亂轉就是不敢對上那張臉,“蘭澤姐姐打擾了既然你有貴客那我就——”不料那人伸長手臂拉住她,袖口上隱隱有著飛龍的暗紋。“貓兒,你躲什麽?不是還沒請教如何取悅客人麽?剛好本宮對這個也很感興趣,不如一起進來喝喝茶,慢慢聊。”霓裳沒辦法再裝,隻得對上他的眼睛:“七殿下吉祥。”籠中那隻鸚鵡也乖巧地學舌:“吉祥吉祥!”七皇子勉強壓抑住內心的複雜情緒,“又找著大顯身手的機會了?不知這次要讓誰家破人亡呢——”本來還苦思脫身之計的霓裳聽了這話,心中的隱痛被戳個正著,也懶得想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了,抬頭瞪他一眼:“你少管!”趁他驚訝之際,連忙掙脫了去,轉身衝下樓梯。


    蘭澤在後麵看了個一五一十,待男子悵惘轉身時,連忙下跪:“蘭澤有眼不識七殿下,罪該萬死——”同時,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七皇子幹嘛找上軟紅樓?還有,他怎麽會認得——七皇子淡淡地揮手,“不用多禮,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本宮來就是想打聽一個人。”“誰?”“軟紅樓的頭牌花魁。”“哦?”蘭澤眼中也浮起一絲茫然,“看來,那花魁倒真是牆內開花牆外香了。”“怎麽說?”“殿下來時,一定注意到了大廳的''點花台''吧?那最上麵一欄留給花魁的位子永遠是空白,不光外人,就連身在軟紅樓的其他姑娘,也不知道這花魁叫什麽名字。住哪層樓。聽說,知道她名字。見過她麵的人,非死即傷,或者永遠說不出話來,但越是這麽傳說,越是有人不惜千金散盡,隻為一嚐傳說中的''銷魂''滋味——久而久之,我們都覺得那花魁隻是個傳說罷了,或者是為了吸引人氣而捏造的虛名。”七皇子沉吟。自從對軟紅樓產生好奇之後,他就聽了不少關於花魁的傳聞,倒是跟蘭澤說的如出一轍。當然,他對那些幾近狂熱的吹捧大搖其頭——女人麽,再怎麽厲害,終究隻得一具肉身,哪裏就真到了“銷魂蝕骨”的地步?不過,要說到強大的破壞力,他倒認識一個差不多的……


    “那麽,剛才經過的那隻貓兒呢?”他冷不丁一問,蘭澤才從對花魁的疑雲中醒轉,沒想到他對花魁不關心,倒打聽起那丫頭來。


    “哦,她麽,好像是金娘的遠房親戚,從家鄉來給她做伴吧?點花台上沒她名字的,聽金娘口氣,她跟我們不一樣,也就是寄住罷了,有時來我們姐妹房裏陪著說話解悶。對了,她有一雙巧手,推拿按摩倒是不在話下——”意識到自己仿佛在他麵前過多透露了別個女子的情況,蘭澤連忙住口,“金娘不喜我們私下議論的,殿下跟她認識麽?”七皇子心中疑雲重生。軟紅樓掛不上名……寄住……會得推拿按摩?


    “沒有,她長得像是……一位故人,對了,她叫什麽名字?”蘭澤搖頭,“不,她沒有名字的,金娘喚她做小妹,我們也跟著叫了——不過,其實她跟我們不常來往,也許是親戚的關係,金娘對她保護得緊。”七皇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名動帝京的花魁……無牌可掛的小妹……


    越來越有意思了。


    金娘見了大包小包跑進屋的霓裳,不禁失笑:“剛才一陣雞飛狗跳的,我還當軟紅樓遭了竊!”霓裳閃進內室,還不放心地將臉湊在門縫盯了好一會兒。


    “怎麽,有人追殺姑娘麽?”金娘看著她“洗劫”來的東西,很想說她是自作孽。


    直到確定那七皇子沒有立刻殺過來,霓裳才鬆口氣,癱倒在地,解釋說:“我都跟姐姐們打了借條,任務一旦完成,雙手奉還。”“可這——”金娘知道不應該多問,但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花鳥。綢緞。首飾拿來做什麽用?“對了,姑娘如果是缺錢的話——”霓裳連忙擺手:“錢能解決的問題,還真不是問題。”“那是什麽?”金娘好奇地問。


    霓裳多想把事情和盤托出,直接向這個老練的美婦尋求對策,但事關重大,比之允貴妃那樁,今次還得花上她十二萬分忍功,到口的話拐了幾個彎,才委婉問出:“姐姐認為,要拿住一個男人,讓他俯首貼耳,究竟有什麽辦法?”金娘卻笑了:“這是身為帝京第一樓的花魁,霓裳姑娘該問的麽?”霓裳幾乎氣結。她口中所謂的花魁,其實是名揚風月場,卻絲毫不沾風月事的好不好?


    金娘徐徐道,“姑娘若是要考我,那麽我答——隻需要做到一件事,就足以讓他俯首帖耳。”“哪一件?”“成為他最愛的女人。”霓裳不禁泄氣。皇上是天下第一號花心大蘿卜,三宮六院還不夠他享受的,何談“最愛”?看來,這真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了。自己剛才上躥下跳,驚動一幹姐妹,豈不白白花了力氣。


    誰料金娘還沒說完,“要麽,無限接近。類似他''最愛的女人''。”霓裳無力說話。不都一樣無解麽?


    金娘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不再多問,寬慰道,“放輕鬆些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皇上離宮,老百姓如你我還不是照樣過日子。”霓裳睜大眼睛,她知道皇上離宮的事?


    哦,對,金娘能開得帝京第一樓,當然有她的盤口路徑。關係人脈,自然能知道秘而不宣的隱私。


    還有,依金娘的年歲,對宮中諸事的熟悉度,還有,她特殊的身份——霓裳朝她靠近了點,“對了,姐姐,你有沒有嚐過我師傅送的酒?”不知她為何忽然跳到這個話題,金娘答:“還沒,我怕姑娘想起了要喝卻沒有——”“那我跟姐姐今天就來把酒言歡。”霓裳不容她拒絕,從屋角搬出那酒壇。


    “呃,姑娘今天好興致。”金娘覺得奇突,但也隻能陪笑,“對了,還有一事沒跟姑娘說,今天來了位大有名堂的公子指明要見你一麵——”霓裳開蓋倒酒,毫不含糊,“我知道,七皇子是不是?抱歉,最近沒有心情,請金娘替我婉拒吧。”“哦。”金娘遺憾地說。望著那瓊汁般酒液,她忽然想,說不定三杯兩杯下肚,讓她找著機會勸勸霓裳也有可能,畢竟那位公子生得好,出手大方,又是得寵的皇子,這單生意不做太可惜——霓裳的腦子也沒閑著。她


    早該從金娘這裏下手的!她一定要把金娘灌醉,哄她說出,當年萬歲爺最愛的人到底是誰,又有著怎樣的風情,好供她借鑒——於是,不動聲色的角力,開始在兩個女人之間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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