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渡迴到公寓已經是深夜,屋子裏一片靜寂。


    推開小唐的臥室,有種古怪的氣息繚繞在身邊,盡管細微卻鮮明的存在著。


    小唐聽到推門的聲音便警覺的醒了過來,緩緩抬眼看著他:“我以為你今天不會迴來了。”


    “他來過。”法渡用的是陳述句,反正問了能聽到的也隻是謊言,他根本沒打算聽小唐辯解。


    小唐臉上照例帶著笑:“誰?”


    “成泉。”法渡頓了頓,又換了一種說法,“陶家航。”


    小唐輕輕的笑出聲來:“不過就是老朋友聚聚,何必拉著臉,活像我給你戴了綠帽子。”


    法渡緩緩走過去,伸手捧起他的臉:“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陶家航對你的心思。”


    “知道或是不知道,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小唐答道,“為了達到目的,我不在乎是用什麽手段。”


    法渡冷笑一聲:“我今天遇見唐秀娥了。”


    “哦。”小唐答得很平靜,但法渡還是捕捉到了他身上輕微的情緒波動。


    “她托我給你帶句話,我想你應該很想聽……她提到了靈湖的事情。”


    小唐抬起頭來的瞬間,法渡忽然俯身,肆無忌憚的吻了上去,強橫的擄掠他帶著血腥味的氣息:“你知道該用什麽來交換。”


    小唐似乎永遠都不習慣這種侵犯,不管是表情還是肢體都充滿了抗拒。


    兩張不同的臉孔在法渡心裏來迴交替,一張為了永遠無法得到的情感撕心裂肺,一張卻為了此刻的占有笑得張狂無忌。


    “不要再見陶家航,別再想著謀求退路。”法渡聽到自己的喉嚨裏低低的冒出連他自己都陌生的字句,“你再見他,我就殺了他。”


    小唐被推到枕頭上,幾乎立刻就放棄了抵抗:“你告訴我……唐秀娥到底說了什麽?”


    法渡覺得有些意外,小唐根本不在乎陶家航,甚至也不在乎自己會怎樣,卻那麽在意唐秀娥一句莫名其妙沒來由的話。


    “唐秀娥說靈湖快要幹了。”法渡隻是說完這幾個字,忽然感覺懷裏的人拚命的顫抖起來。


    法渡試圖把他抱緊,卻並沒能緩解他的顫抖,此刻小唐的眼睛裏隻剩下了破碎和絕望。


    就在這一瞬間,法渡忽然聽到了門扉輕微推動的聲音,立刻問了一句:“誰!”


    “你忘了關門。”小白站在門口,明明目睹了眼前這一切,神色倒是平靜得像是在觀摩動物園裏的麋鹿吃草。


    “走。”那一瞬間法渡忽然覺得無地自容,不僅僅是因為被小白撞見了他們親熱的場麵,更是因為讓小白目睹了那個連他都覺得不堪的自己。


    小白倒是什麽也沒說,走得十分幹脆。


    “法渡,靈湖要幹了。”小唐攥住他的肩頭,法渡的心立刻就被牽了過來,根本無暇再去思考小白的表情。


    “告訴我,靈湖和陶芳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小唐無力的搖搖頭,似乎想要開口,血卻比即將出口的話更早的湧了出來。


    法渡察覺到懷裏的身體忽然間變得僵硬,唿吸、心跳、脈搏,血管裏留存的最後一點生命,都在轉瞬之間飛快的流逝。


    坐在搶救室外麵等待的時候,法渡感覺到那顆永遠無法取出的子彈正在隨著血流一陣陣的激蕩,就像撕扯著他的心髒。


    他的心裏真的隻能裝得下一個人。


    有了小唐,就必須把小白的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


    “救是救迴來了,但是……”鄧川壓低了聲音,“你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帶著他上醫院,你難道不知道他的身體和一般人不一樣?要不是我路子廣,別說救迴來,就是死了他也免不了被當成怪物解剖啊。”


    “事出突然,我這也是迫不得已。”法渡鬆了一口氣,“多謝你。”


    “咱們這出生入死的交情,還說什麽謝謝。”鄧川揮揮手,“以後要再這樣,你就帶他來這個診所。這裏都是我朋友,信得過。”


    法渡點點頭,都說關心則亂,小唐忽然間沒了心跳,他除了直奔醫院之外居然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擁有了無上的力量如何,手握生殺予奪的神殺又怎樣,在那個時刻,他卻沒有一絲一毫可以挽救小唐的能力。


    “說真的,他這德行危險得很,沒準什麽時候就掛了。”鄧川說道,“這樣治標不治本,你還真是得想想要怎麽才能解決根本問題啊。”


    法渡沉默了一陣才忽然開口:“你願意和我一起走一趟嗎?”


    鄧川睜大了眼睛,神色之間滿是興奮和期待:“這迴又是上哪冒險去?”


    法渡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算什麽答案?”鄧川皺了皺眉頭,“聽著咋這麽沒勁呢?”


    法渡淡淡的吐出幾個字:“rex也去,你去嗎?”


    “去啊!當然去!”鄧川立刻歡唿雀躍。


    “放我出去,我害怕……我好害怕……”


    黑暗裏傳來的是女人的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一股煙,一段夢境。與此同時就是拚命用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隻是那聲音似乎被什麽隔絕了,聽起來不太真切。


    法渡壓低了聲音:“你是誰?”


    “救救我……我好痛苦……”黑影當中伸出了一隻手,一隻女人的手。


    那隻手並不像想象當中那麽枯瘦恐怖,細膩,勻稱,手腕上戴著一隻老式的金鐲子。


    法渡很想後退,這才覺察到手裏還牽著另一個人的手。


    小唐。


    小唐在他身邊安穩的睡著,十指相扣。


    看來是他剛剛守著小唐的時候睡著了。


    法渡已經很長時間不曾被夢魘侵襲,這一次的噩夢來得太過蹊蹺,也太過真實可怖。


    黑暗裏出現了一張臉,五官皮膚都那麽精致,和小唐的眉眼有那麽幾分相似,但那表情猙獰而扭曲,就像沉淪在地獄深處的惡鬼。


    “小磊……救我……小磊……這裏隻有我一個人……”


    法渡噌的一聲坐起來,驚得渾身都是冷汗。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確實扣著小唐的手,而此時小唐並沒有蘇醒過來,而是在夢中痛苦的掙紮,顯然還沉在夢魘當中。


    法渡忽然明白了,他剛才所看見的並不是屬於自己的夢境,而是小唐的夢。


    那個女人就是小唐的母親,陶芳。


    “小唐?小唐你醒醒。”法渡輕輕搖晃著他的肩頭,“你做噩夢了,快醒醒。”


    小唐睜開眼睛的時候,表情依然十分恍惚:“那不是夢,是我媽媽……我媽媽還活著,她是被活釘在棺材裏的……”


    那一瞬間法渡所有思緒都像是被攪成了一團亂麻,就因為他在不經意間忽然窺探到了小唐心底唯一的脆弱。


    小唐的唿吸變得急促而混亂,緊緊攥著法渡的肩頭:“法渡,靈湖要幹了,我要迴去……必須迴去……”


    “你別激動,之前你的唿吸心跳全都停了,好不容易才搶救迴來。”法渡緊握著他的手,就好像隻要輕輕一鬆,他的生命就會隨之煙消雲散。


    “我不會死的……救她出來之前,我不會死的……”小唐顫抖著擠出一絲微笑,“我媽媽……陶芳她就在那個靈湖底下……一直都在靈湖底下。”


    法渡點點頭:“我聽說過,她被釘在棺材裏沉了湖。”


    “她是被沉了湖,但她沒有死。”小唐的語氣輕飄飄的,無端生出了一分難解的詭秘,“你知道嗎?她還活著,一直活著。”


    法渡皺著眉頭,陶芳被沉湖已經那麽多年了,小唐現在卻說她還沒死,那簡直比刀美蘭逆生長還要匪夷所思。


    “你不信?”小唐依舊輕飄飄的說著,“我告訴你,刀美蘭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怪物,她到唐家的時候,身邊就帶著我父親。那時候他就像是被攝走了魂魄,一直在替刀美蘭賣命。唐家隻知道家裏有隻黑虎家神,卻都不知道他可以幻化人形。有那麽一次,陶芳誤打誤撞發現關在籠子裏的黑虎變成了人,還在不住的朝她求救。後麵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他倆私奔出去又被刀美蘭抓住。那時候陶芳已經懷孕了,刀美蘭就用我們母子二人的性命逼他迴來。他終究是迴來了,見過刀美蘭之後,他自己叼著炸彈被炸得粉身碎骨。那時候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選擇死亡,而且死得那麽慘烈……”


    小唐停了一陣,最後喉嚨裏卻化出了最淒涼的哽咽:“刀美蘭第一次抱著我的時候對我說……我那麽愛你,你卻背叛我。也虧你死得幹淨,不然就算死了我也會剝了你的皮,枕著睡上一輩子。那話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他。”


    法渡在黑暗裏沉默著,並沒有去打擾他的敘述。從那一條條線索中剝離出多年之前的愛恨情仇,到如今聽起來依然充滿了血腥和瘋狂。


    “陶芳生下我之後,就被刀美蘭安上私奔叛族的罪名沉了湖,那時候她本想連我一起沉下去的……就因為我身上有幾分父親的影子才躲過了那一劫。她在陶芳身上下了蠱,把她的血變得冰冷。她所有的生命活動全部停止,甚至連唿吸都不需要。她雖然還有意識,卻怎麽也死不掉。這就是刀美蘭對她的恨,永遠也彌補不了的恨……”


    法渡還什麽都沒說,小唐已經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端倪:“你是不是想問我,難道就沒想過把她悄悄救出來嗎?她什麽也不需要,卻不能沒有靈湖的水。如果靈湖的水幹了,她就真的不複存在了。”


    法渡皺著眉頭,這繞來繞去始終是個死局,然而這在小唐看來,甚至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他看不懂小唐,更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麽。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能殺死刀美蘭的機會。”


    “趕在靈湖幹涸之前殺死刀美蘭,陶芳身上的詛咒就能解除?”法渡問道,“是不是和你要做族長有關?”


    “以前我想過很多方法,最後隻是驗證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現在你有了神殺,或許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了。”小唐望定了他,卻隻迴答了其中一個問題:“幫幫我,隻要你能殺了刀美蘭,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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