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走廊到休息室當中的距離不算短暫,大多數時候這段距離都可以起到不錯的緩和作用,等到了休息室之後,再來上一杯珍藏的美酒,很多事情就可以很愉快的談下去了。


    但這個套路對福爾摩斯夫人和希爾德先生都沒有太大的作用。


    生平第一次,當麥克羅夫特關上休息室的房門,他覺得休息室的布置不那麽盡如人意了。——應該放上一束花的,如果那能夠減少一點現在的火藥味的話。聰明人很少把自己放到進退兩難的維度裏,除非遇到了沒有辦法躲避的情況。


    麥克羅夫特從酒櫃裏找出了兩個酒杯放在托盤裏,然後在酒櫃的另一層取出一支恆溫保存的紅酒。


    在他倒酒的時候,希爾德先生和福爾摩斯夫人已經各自在相對的沙發上坐下來了。


    “——坦白說,聽到我女兒即將和我同事結婚,這讓我非常的驚訝。”希爾德先生率先挑起了戰火。


    “我能夠理解你們的心態,大約是你年輕的時候忙於工作,和自己女兒的關係並不親密,現在遇到了比較棘手的問題?”福爾摩斯夫人接話,她輕易的把話題引到了一個容易起火的層麵上。


    麥克羅夫特倒酒的手抖了一下。但他今天並沒有引導談話目標的權利,隻能聽著話題往更加危險的方向滑去。——和希爾德先生共事的時間長了,他就不難知道,希爾德是個愛女如命的家夥。誰質疑他對喬安娜的關心,那一定是捅了簍子的。


    “我們父女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我認為,問題的關鍵在於喬安娜涉世未深,她還不還能做出最優的判斷。”希爾德先生的眼睛裏蘊藏著怒意。但他總算還清楚,麵前的這位女士並非他在議員裏見到的那種辯論高手,就算她是福爾摩斯的母親,他在談話的時候最好也保持一點風度,不要過分的逼迫。


    但希爾德先生也從未如此憎惡自己見鬼的紳士風度。


    “我不是這麽認為的。”福爾摩斯夫人皺了皺眉,“我見過希爾德小姐。她絕對不是你說的那種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我什麽時候說我的喬安娜唯唯諾諾了!天啊!你還能見到哪個姑娘比喬安娜更好的嗎!”希爾德先生現在有些覺得,對麵的女士是在故意和他作對了。但在嚴厲的反駁之前,希爾德先生覺得有必要要讓福爾摩斯夫人迴答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看喬安娜的。”


    ——一個為自己女兒驕傲的父親,總是不願意錯過別人口中對自己女兒的褒獎。


    “我總是覺得,一個喜歡紅茶的姑娘,脾氣總是不會太壞。”福爾摩斯夫人想了一會兒,才給出了這麽一個答案。


    這真是有點敷衍,但福爾摩斯夫人確實對喬安娜沒有太深刻的影響,最近幾年有不少大臣的女兒之類的到家裏拜訪,那些姑娘想方設法的展露自己的有點,喬安娜和和那些人相比,不得不說,給人的印象相對薄弱。


    房間裏的兩位男士都眼睜睜的看著她,他們都在等待福爾摩斯夫人進一步的評論。但最終,他們還是發現,這就是最後的評論了。


    ——脾氣不會太壞?


    ——真是見鬼了!


    “那我就有些擔心您的草率了。如果您對喬安娜不太了解,那就應該讓她迴到她的父親身邊。如果你在和喬安娜見麵之後,隻看到她的這麽一點優秀品質的話,我真的很擔心自己女兒的幸福問題了。”


    “我想希爾德小姐是要嫁給我的兒子,而不是我本人。”


    “我們都知道,嫁給一個人,也等同於嫁給了那個人的家庭。我不是說這是什麽聯姻,但如果是福爾摩斯家的話···恕我直言,我們都知道大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探案能力,還有他同樣出類拔萃的闖禍能力。喬安娜勢必要連帶處理那些麻煩,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希爾德先生!”


    “福爾摩斯夫人!”


    在雙方家長互不相讓的情況下,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麥克羅夫特。


    “麥克(福爾摩斯先生)你怎麽看。”——異口同聲的提問。


    事實上,從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起,麥克羅夫特就覺得時間有些難捱了起來。隨著談話的繼續,時間流速越來越慢,麥克羅夫特頗有一種不受眷顧的尷尬,他微微皺眉,思索著有什麽手法可以打破僵局。


    冥冥之中像是有誰聽到了他的請求。又或者所有的偶然背後都有緊密的邏輯推論。


    有人在外麵輕輕的敲了敲休息室的門,在沒有得到迴應的情況下,外麵的那個人就打開了房門。


    兩位老人頗有些不悅,他們下意識的把敲門的人當做是麥克羅夫特視線安排好多大插者。但隨著那個人走進房間,希爾德先生詫異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喬安娜!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問的不錯。


    事情可能要迴到喬安娜把參加婚禮的邀請者座次排列出來之後。無論怎麽排列組合,她的父親都會參加他女兒的最後一次婚禮。他會挽著喬安娜的手走到紅毯的盡頭,他會把喬安娜送到麥克羅夫特的手上。


    ···然後,就可以看到結局了。


    喬安娜得到了更加確切的線報,蘇格蘭場在倫敦的某個小巷盡頭發現了一個混混的屍體。初步認定隻是仇殺,但在小混混的手機相冊裏,他們發現了一張命名為‘莫蘭’的圖片。


    某個試圖要雙份獎金的消息提供者,他最後沒有能夠或者帶著賞金遠走高飛。但那條需要被人發現的消息,卻及時的備份到了喬安娜的手機上。


    ——姑且認為那張像素不算太高的側臉就是整容之後的莫蘭。


    他的狀態看上去不算很好,至少在尋找整容醫生的問題上,他沒有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用心。


    喬安娜和麥克羅夫特乃至夏洛克,他們搜索莫蘭的第一步,就是尋找全倫敦乃至倫敦附近的整容醫生,明麵的和小作坊的都經過了檢查,一無所獲。但從莫蘭的側臉來看,他整容的部位不少,有人在暗地裏為他提供幫助。


    也是。像他那樣的人,像莫裏亞蒂那樣的人,就算死了之後,都還是要陰魂不散的出沒好多年的。


    這些天喬安娜偶爾會在早上刷牙的時候看看鏡子裏,她身上不斷跳躍的數字。


    這串數字隨著婚禮日期的最終確定,也進行了細微的變動,這讓喬安娜確信,婚禮結束的時候,也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這催促著喬安娜要及時的做完那些她想要做的事情。···也給了她相應的勇氣。


    比如···去給麥克羅夫特解圍。


    迴憶結束,迴歸殘忍的現實當中。


    麥克羅夫特身上的火力因為喬安娜的出現被分擔了不少,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都是輕鬆的。


    “迴答我的問題喬安娜!你知道我很擔心你!”希爾德先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我很抱歉,但請您相信,我和···麥克結婚的事情是經過仔細思考的。”


    “或許你的確仔細思考了,結果就是你的父親成為了最後一個知道你婚禮消息的人?”某一個一閃而逝的瞬間,喬安娜確定她在父親的眼裏看到了一絲受傷。


    “主要是擔心您反對,但從另一個層麵說,您也應該要提前適應一個人的生活。”說出這句話是非常艱難的。這意味著喬安娜正式的在向她的過去告別。


    “喬安娜!”麥克羅夫特作為唯一的知情者,他微微提高了聲音,提醒喬安娜注意她的措辭,但同一時間,他走到了喬安娜的身邊,兩個人並肩站在了一起。


    希爾德先生看著麵前的這對男女,他隻覺得心裏一片冰涼。——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喬安娜之間的關係變成這樣的?


    不,這已經不重要了!


    老先生幾乎心灰意冷的搖了搖頭,他深灰色的眼裏含著水光,最後隻是壓低了嗓音,堅定的對喬安娜說:“或許你真的長大了···我希望你不會為了你的決定後悔。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隻要你還把請帖寄給我,但是喬安娜,你要記住,婚禮之後,你就永遠不要來見我了!”


    這話說完,希爾德先生也沒有在福爾摩斯夫人麵前繼續停留的意思了。他大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離開了這間讓他徹底失望的房子。


    現在,房間裏又隻有三個人了。


    麥克羅夫特拉住了喬安娜的手,站在他母親的麵前。


    “我希望喬安娜剛才的話不會給您帶來什麽負麵影響···但如您所見,這就是我的選擇。”


    福爾摩斯夫人安靜的聽著自己的兒子袒護喬安娜。她沒有希爾德先生那樣的困擾,反而是看清了一些事情的關鍵。


    “所以···你們是從事同一種工作的?不用告訴我具體的內容,但你們知道彼此每天在做什麽是嗎?”


    “是這樣的,福爾摩斯夫人。”喬安娜和麥克羅夫特握住的那隻手有些顫抖。旁邊手心傳來的溫熱感確實可以帶給她一些偎貼,但這不能代表所有。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什麽意見了。”福爾摩斯夫人站了起來。“這是你們的事情。”


    很快的,福爾摩斯夫人也離開了房間。


    喬安娜大步走到酒櫃邊上,她從托盤上拿起紅酒,一口喝了下去。


    “誤會都隻是一時的。”麥克羅夫特看著喬安娜重新把酒杯倒滿。她剛才的演技很好,完美的掩飾了她的心碎,所有的人都被騙過去了。但麥克羅夫特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喬安娜在他的麵前心碎了。


    “是啊!等我死了之後,他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做出的決定了。但是你怎麽辦呢?這場婚禮,還有很快就要到來的一切?!”


    “我以為你的能力隻是預見死亡,而不是預見未來?”麥克羅夫特壓住喬安娜的肩膀,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方才的偽裝徹底的破碎了。


    但其實也沒有多大區別。


    喬安娜仔細的看著這個願意為她被雙方家長盤問的男人,這些事情都讓他變的不那麽福爾摩斯了,她不好說這代表麥克羅夫特從神壇上走了下來···還是她即將走上神壇。


    但喬安娜知道自己確實沒有辦法預見未來。


    她即將帶著虧欠離開世界,這個時候能做的,好像也隻有走過去,以吻封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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