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過一場秋雨,地麵都是濕漉漉的,空氣中厚重的潮濕感,讓人感覺有些粘濕,風吹過還冷冰冰的。


    夏夢提著一袋東西站在一家破舊平房前,她從超市出來,就直接打車過來了。


    在朋友的朋友圈兒看到了,跟她同樣沒有血緣關係的奶奶病重,沒有住院而是在家等死。


    她知道以她養父養母的性格是不可能給奶奶治病的,他們將錢看的太重要了,比人命重要。


    她不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她說出的話沒有任何的力量,即使她想要救人,那麽奶奶花錢多少那是次要,說次要也是主要,她也沒有那麽多錢。


    但是比起錢來更讓人為難,更棘手的是,如果奶奶住院之後,依然沒能夠好轉,那麽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她,所有人都會將責任推到她的頭上,那麽她將是眾矢之的。


    她有一顆善良的心,一顆想要拯救地球的心,可是她就是一個人,平凡的人,還是個沒什麽能力的普通人。


    想要做的事兒,那麽崇高的理想和現實總是差的太遠,自己的溫飽都要解決不了了,還妄圖拯救蒼生。


    她在門外站了許久,將眼淚憋進去,將情緒調整好,才輕輕的抬手敲了敲門。


    這棟老房子,是養父養母給奶奶租的,奶奶的房子位於拆遷範圍,拆遷之後補償的房子,就被養父養母拿走了,而奶奶被趕出來,住在這窩棚一樣的地方,潮濕昏暗。


    奶奶一輩子省吃儉用,每次她來看她給她帶的好吃的,用的穿的,除了她不能夠拿給她的兒子的,所有的好吃的幾乎都不舍得吃,給她的孫子孫女吃。


    現在人都病入膏肓了,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兒女卻不想給她治病,不知道應該是不可能的吧,到現在了還躺在這破房子的床上。


    夏夢想著小時候和奶奶的點點滴滴,眼淚止不住的外流,忍住了,還是又紅了眼圈兒,她敲完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自己徹底冷靜了,才推門進去。


    室內昏暗,夏夢小心翼翼的摸索著進了房間,打開了燈,家裏竟然沒人。


    一個生病的老人身邊,竟然沒人照顧,難道就不怕她突然離世嗎?夏夢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當她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奶奶的時候,那心情比死了親奶奶還難受。


    奶奶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可能因為生病,平時梳的很光滑的頭發也沒人給梳理,就那樣亂糟糟的,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有些土黃色,她緊閉著眼睛,閉著嘴唇,對於有人進來,沒有絲毫的反應。


    她小小的身體,就那麽僵直的躺在床上,整個人陷入昏迷。


    “奶奶,奶奶我是夢兒啊。”


    “奶奶我是夢兒啊,我來看你了。”


    夏夢想要忍住淚水,不想讓奶奶知道她難過,可是就是不爭氣的流眼淚,就是不爭氣的哽咽,帶著哭腔,不管她想要怎麽掩飾,壓製,都壓製不住內心的心疼。


    躺在床上的老人,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就那麽緊緊的閉著眼睛,沒有任何的反應。


    想不到奶奶病的那麽嚴重了,她的養父養母竟然不在身邊,再怎麽說,那可是奶奶的親生兒子啊。


    “奶奶,你醒醒啊,我是夢兒啊,夢兒來看你了。”


    夏夢泣不成聲,要說這個家還有一點兒的溫暖,那就是來自奶奶對她的關懷,從小她就是家裏最不討人喜歡的那一個。


    如果不是因為姐姐學習不好,而自己每次都可以獲得全班第一名,能夠讓養父母覺得臉上有光彩之外,還有奶奶的助力。


    奶奶為她能夠繼續上學,沒少說好話,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對於爸媽不讓自己讀書,一直覺得是因為學習不好,所以她努力學,拚命的表現自己,就是為了能過讓爸媽開心。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自己,無論多麽優秀,如果沒有奶奶,一樣是上不了學的。畢竟她不是親生的,她隻是這個家裏撿來的孩子。


    雖然如此,她還是感謝養父母,如果不是養父母,她也活不到現在,她也不會有今天。養父母和姐姐對自己再不好,也是可以忍受的,這麽多年來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就是在迴報。


    “咳咳……”


    夏夢一直哭,一直哭,看著奶奶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她的心焦急萬分,疼的要死,可是卻有無可奈何,沒有任何的辦法。


    奶奶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經不起折騰了,這若是還沒有送到醫院,死在去醫院的路上,養父母可能會因此殺了她,問責她,這個責任,她想要承擔,卻也承擔不起。


    因為她也希望奶奶好好的,不想她被折騰死在路上。


    “奶奶?”


    突然她聽到了老太太的咳嗽聲,她趕忙止住眼淚,撲過去,看著老人。


    “奶奶,你醒了?我是夢兒,我來看你了。都是夢兒不好,都是夢兒不好,好久沒來看奶奶了,連奶奶生病都不知道。”


    夏夢自責,非常的自責,她不來看奶奶,還是因為上次和奶奶鬥嘴之後,和奶奶賭氣,一直沒來,沒想到再來的時候,就快要成了,見奶奶最後一麵了。


    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人在生氣的時候,最好不要說惡毒的話傷最親最愛的人,因為你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惡毒的話,就有可能是最後的話語。


    “夢兒你來了,你不生奶奶氣了?”


    老太太自己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隻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這些日子就是醒醒睡睡,聽到夏夢的聲音,她的那張幹枯的早已失去光澤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


    眼睛努力的張開,伸手摸著夏夢的手。


    這個孩子在他們夏家吃了太多的苦,要說造孽,還是她的兒子。


    “奶奶都是夢兒不好,夢兒不該跟奶奶賭氣的,奶奶你原諒夢兒好不好。”


    夏夢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的心底很疼,很疼,生怕奶奶就這麽不原諒她離去,那樣的話,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或許,這一生都會自責,難過,後悔。


    她外表有多堅強,她的內心就有多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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