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和王小石、白愁飛一下三合樓,立即就有人喚他:“蘇公子,”緊接看就問:“你和“六分半堂”這一場會戰,結果如何?”說話的人是在馬車裏。


    這部馬車十分豪華,軌轡者有三,都是華衣錦服,神情莊穆,看去要說他們是朝廷中的高官、廟堂裏的執事,決沒有人會不相信。


    但他們現在隻是替他趕車的。


    車外站看八個帶刀侍衛,這八個人默立如啕俑,白愁飛一眼望去,便知道其中至少有兩人是當代刀法名家,另外三人是一代刀派掌門,其中一個還是“五虎斷門刀”彭門彭天霸的衣$$人彭尖,還有“驚魂刀”的第七代掌門人習煉天,以及“相見寶刀”繼承人孟空空。


    “五虎斷魂刀”向不外傳,刀法以厲辣稱著,刀法中有六十四路是專攻人下盤,所以五虎彭門的子弟,就算被打倒於地,都一樣不可輕視。


    “五虎彭門”就像“蜀中唐門”和“江南霹$堂”、“刀柄會”、“青帝門”與“飛魚山莊”一樣,門戶森嚴,權傾一方,有人說,當上這幾個門派的主持人,要比當皇帝還過癮,但五虎彭門上一代掌門人彭尖,刀法在廿五歲前已名滿天下,但三十五歲後竟毅然離開彭門,替人當貼身侍衛。


    “驚魂刀”習煉天更是錦衣玉食、極盡奢華的富家子弟,習家驚魂刀本就獨創一格,曆代都有高手輩出,習煉天更有天分,把“驚魂刀”變化為“驚夢刀”,破舊立新,青出於藍,但他居然也為車中人的護法。


    “相見寶刀”由孟相逢所創,當年在對抗“權力幫”和“朱大天王”之役裏曾立過大功,博到了孟空空,聲名不墜,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正道自勵。


    但這位孟公子卻隻是車中人的護法之一。


    車中人是誰?白愁飛一向從容淡定,但他現在也不禁引目張望,※※※車中人一說了那句話,便有兩名白衣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掀開了華麗柔軟的車簾。


    王小石沒有白愁飛那般見多識廣,但一見那兩個掀簾人的手,便暗地吃了一驚。


    因為那兩個掀簾人的手,一隻手掌厚實粗鈍,拇指粗$肥大,而四指幾乎都萎縮迴掌中,整隻手掌就似一塊鐵$;另一隻手掌軟若無骨,五指修長,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細得像竹簽一般,但偏偏一點指甲也不留,王小石一看便知,兩隻粗鈍如鐵$的手掌,至少浸**了六十年的“無指掌”功力,另一隻軟如棉花的手,至少右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鳳爪”的陰勁。


    “落鳳爪”是九幽神君的絕藝,“素心指”是當年天下第一大幫“長空幫”幫主“長空神指”桑書雲的掌上明珠:桑小娥另辟蹊徑的指法,這兩門指功根本不能並練,能並練而得大成者,隻有一人,那便是“蘭花手”張烈心。


    既然這人是張烈心,另外一人,就必然是“無指掌”張鐵樹。


    這兩人加起來有一個綽號:“鐵樹開花”。


    ※※※“鐵樹開花”通常是吉祥的征兆。


    但對張烈心、張鐵樹而言,卻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開花”的意思,就像玻璃開花是碎裂的意思一般,凡他倆指掌過處,不管是頭骨還是胸肌,一樣會“開花”,而且非“開花”不可。


    連當年苦練“鐵砂掌”的宗師劉宗穆的雙掌,也被他們“開了花”。


    “開花”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那是別人辦不到的事,在他們的手上,一樣可以順利成功,就像“鐵樹開花”一樣福從天降、得心應手一般。


    這獨門指掌都需數十年的功力方望有成,而且習者還要相當可怕的犧牲,不過,張氏兄弟兩人的年歲加起來,卻還不夠六十…按照道理,兩人合起夾連一門“無指掌”的火候都不夠。


    故此,“無指掌”絕少人肯練,因為就算練成,也已近風燭殘年,精力消退,練成也難有作為了;至於“素小指”和“落鳳爪”,一正一邪,是兩門全然不同的指功,根本沒有人能同時練成。


    不過,“鐵樹開花”卻是例外。


    但這對“例外”卻隻是替人掀簾子。


    車裏的人是誰?王小石一向好奇,現在不但好奇,簡直是十分感興趣。


    口二※※※簾子輕柔華美,簾子一掀,那三名掌轡的、八名侍衛、兩名提簾的,臉上都現出了必恭必敬的神情。


    車裏一個人先行探出頭來,然後才下了車子。


    車中人身分無疑十分尊貴,但對蘇夢枕絲毫不敢怠慢。


    這人樣於十分俊朗,濃眉裏日,臉若冠王,衣著卻十分隨便,神態間自具一種貴氣。


    蘇夢枕停步,笑容一向是他瞼上的稀客,現在忽然笑態可掬,拱手道:“小侯爺。”


    小侯爺觀察似的看看他的臉色:“看來,你們並沒有動手。”


    蘇夢枕笑道:“我們隻動口,除非必要,否則,能不動手,就決不動手。”


    小侯爺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蘇夢枕道:“我們當然也不希望小侯爺為難。”


    小侯爺苦笑道:“公子和雷堂主名動天下,上達天聽,加上數萬人的性命,萬一動手,隻怕我也擔待不起。”


    蘇夢枕笑道:“小侯爺這一番苦心,我們決不致辜負。”


    小侯爺也一笑道:“有你這句話,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


    隨而又淡淡凳道:“談判得怎樣了?”蘇夢枕笑道:“很好。”


    小侯爺目光起疑,接問道:“很好?”蘇夢枕道:“的確很好。”


    小侯爺疑惑的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談話的內容,看來是“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機密了!”蘇夢枕微笑道:“待可以公開的時候,小侯爺必定第一個先知道。”


    小侯爺輕撫微髯,目含笑意:“很好,很好……”目光落向白愁飛與王小石:“這兩位是“金風細雨樓”的大將罷?”蘇夢枕道:“他們不是我的手下。”


    小侯爺眉毛一揚,笑道:“哦?他們是你的朋友?”蘇夢枕笑道:“也不是。”


    他頓了一頓,一字一句的道:“他們是我的兄弟。”


    這句話一出口,大吃一驚的是白愁飛與王小石,他們兩個合起來,簡直是大吃二驚口※※※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是兄弟!兄弟兩個字,對多少江湖熱血心未死的漢子,是多大的**、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賁動約兩個字!兄弟!“兄弟”,多少人愧負這兩個字。


    多少人為這兩個字如生如死。


    多少人縱有兄弟無數,卻投有真正的兄弟。


    多少人雖無兄弟一人,但卻是天下兄弟無數。


    多少人稱兄道弟而做看違背兄弟道義的事。


    多少人無冗無弟卻是四海之內皆兄弟。


    兄,弟:——是怎麽一種禍福相守、甘苦與共,才算是兄弟?——是手握手肩並肩熱血激發了熱血心靈撞擊了心靈,才能算是俯仰無愧的兄弟?※※※小侯爺似乎微微一怔,即道:“可喜可賀:蘇公子縱橫天下,雄視武林,但卻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將屆,更聞說你多了這兩位結義兄弟:我方某人,也隻有欽羨的分兒。”


    言罷似不勝唏噓。


    蘇夢枕道:“小侯爺言重了,開封府裏的“神槍血劍小侯爺口,我們這等草野閑民,怎麽高攀得起!”小侯爺笑道:“我們就別說客氣話了。


    看公子的神態,我迴稟相爺,也算有了交代。”


    蘇夢枕道:“那就偏勞小侯爺了。”


    小侯爺一笑,道:“蘇公子,但願不久之後,你的樓子裏多幾個分堂,開封府裏,也能多幾分安定。”


    說罷他鑽入車內,馬車開動,仍是三人執轡,兩人守在簾前,人人分布前後左右,車子幻幻消失在大街口。


    。


    除了小侯爺這部馬車之外,從蘇夢枕進入市肆開始,絕對沒有一個閑雜人進得了來。


    當然朱月明是例外。


    他也不是“閑雜人”。


    他跟小侯爺一樣,是來探聽“金風細雨$”主持人與“六分半堂”巨頭一會的結果。


    他們采到的是什麽訊息?※※※“你猜小侯爺會給相爺一個什麽樣的答案?”蘇夢枕向身邊的莫北神道,“大家都想知道“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強存弱死、誰勝誰,誰能有六成把握,便足以奪得先機,可惜,這個答案,我看連雷損和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隻知道看起來很多人對我們都很關心,但其實巴不得我們門個半死!”莫北神的一對眼蓋像被人打得浮腫,又似$肉太多[很不容易才抬得起眼皮~“公子一直在笑。”


    他的語言很鈍八甚至似乎沒有什麽抑揚頓挫,“會談之後八隻要仍在笑八就像是勝利者,至於在會談裏的情形如何入誰也猜不看。”


    “笑有時候比拳頭更實用!”蘇夢枕道:“我想刑部和吏部的人派朱大人上去,雷損也一定在笑。”


    白愁飛忽然問道:“我可不可以問你三個問題?”蘇夢枕道:“你說。”


    他們一麵行去,一麵交談。


    莫北神一路上撤下布陣與伏樁。


    白愁飛道:“第一,剛才那位,是不是開封府裏“翻手為雲覆手雨”,相爺手下第一紅人,“神通侯”方應看?”蘇夢枕道:“能夠在一次出巡,便有“八大刀王”護法,“鐵樹開花、指掌雙絕”掀簾,契丹、蒙古十女員三位騎術好手掌轡的,天下間除了方小侯之外,恐怕再借十顆太陽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位來。”


    白愁飛點點頭,又問:“你剛才明明可以對狄飛驚下手,先除去對方一名高手,卻為何不下手?”“你這句話問得不老實,”蘇夢枕的目光冷冷的迴掃,“你明明知道答案,何筆我口“那麽說,”白愁飛長吸一口氣道,“你是因為發覺屋頂上有個高手潛伏若,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許我根本不想殺狄飛驚,也說不定,”蘇夢枕道,“你好像已問了三個問題。”


    “問題都給你撇開了,”白愁飛道,“有的你根本沒答。”


    “問是你的事,”蘇夢枕道,“至於肯不肯迴答那是我的事。”


    王小石忽道,“我隻有一個問題。”


    前麵有幾部馬車正候在大路旁。


    蘇夢枕緩了腳步,側首看看王小石。


    王小石大聲問:“你……你剛才對小侯爺說……我們是兄弟?”蘇夢枕笑道:“你是聾子?這也算是問題?”王小石怔了一怔,道:“可是,我們相識不過半日……蘇夢枕道:“但我們已同種過生死。”


    白愁飛道:“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蘇夢枕冷冷地道:“我管你們是誰:”白愁飛道:“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如何跟我們結義?”蘇夢枕翻起白眼道:“誰規定下來,結拜要先查對過家世、族譜、六親、門戶的?”白愁飛一怔:“你……”王小石道:“你為什麽要與我們結拜?”蘇夢枕仰天大笑:“結拜就是結拜,還要有理由?難道要我們情投意合、相交莫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一大堆廢話麽?!”白愁飛道,“你究竟有幾個結拜兄弟?”蘇夢枕道:“兩個。”


    白愁飛道:“他們是誰?”蘇夢忱用手一指白愁飛:“你,”又用手一指王小石道,“還有他。”


    王小石隻覺心頭一股熱血往上衝。


    白愁飛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出了一句很冷寞的話:“我知道。”


    他盯看蘇夢忱緩緩地道:“你要招攬我們進“金風細雨樓”。”


    蘇夢忱忽然笑了。


    他笑起來的同時也咳了起來。


    他一麵咳一麵笑。


    “通常人們在以為自己“知道”的時候,其實什麽都“不知道”,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


    蘇夢枕說,“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物?我要用這種方法招攬你們作為強助?你們以為自己一進樓子就能當大任?為什麽不反過來想我在給你們機會?世間的人才多的是,我為啥偏偏要“招攪”你們?他一口氣說到這裏,便冷冷的道:“你們要是不高興,現在就可以走,就算今生今世不相見,你們仍是我的兄弟。”


    他咳了一聲接道:“就算你們不當我是兄弟,也無所謂,我不在乎。”


    王小石一頭就磕了下去:“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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